阿妹終于不再讓我修理她的那臺飛人而買了一臺勝家電動縫紉機,她勸我把家里那臺老蝴蝶縫紉機扔了,也買個電動的,說新機器好使極了,功能巨多,有24種花跡線,還可以鎖邊、鎖扣眼兒、卷邊……
一個人要想做到不為物喜,不以己悲,真的需要高深的修行。我像中年男人向往少女一樣,向往電動縫紉機的種種好處,也知道我那個小小的蝸居放一個大大的老舊縫紉機有多么不合適,但是,我舍不得。想到日本的一個節日,怕家中的舊物成精,在它們尚沒有靈魂的時候將其毀滅。而我的縫紉機早已成精。我不能把一個跑了成千上萬步,給我們縫制了無數衣裳、無數簾飾的勤勞婦女在她牙齒健在、腿腳還好的時候把她背進山里,讓她“自然”死亡,我不能。
那一年我9歲,弟弟一歲多一點,幼兒園滿員,弟弟送不進去,我每天只上三堂課,老爸老媽和我商量,你帶弟弟怎樣?上課的時候,鄰居奶奶幫助帶兩個小時,你和奶奶都有工錢的。這樣我每個月有15元的進賬。我把錢放在一個鐵皮奶粉罐子里,到了年底,我有了100多塊錢,很大的財富哦!媽媽單位的同事讓出了一張縫紉機票,我們可以買縫紉機了。媽媽和我商量說,妞妞有這么多的錢,給你買一臺縫紉機怎么樣?我說好??!長大好久以后才明白大人有多么聰明!
就這樣,我們家有了一臺蝴蝶牌縫紉機。我一直以為她是我的。
爸爸一直在調試縫紉機,直到把我和媽媽弄得不耐煩了。后來知道那有多么重要,每一臺機器都要經過嚴格的走合以后才能保證精度,才能延長使用壽命。阿妹原來的飛人縫紉機就是開始沒有調好,里面的一些輪子跑偏了,換零件都不可以,換了這個,那個是歪的,換了那個,這個又不好用。只好扔掉。
小時候看到的一本小人書,一個女縫紉工,給貴婦做衣服,她拼命地做,要趕在債主拿走縫紉機之前把那件復雜的衣服做出來……當然她做的速度沒有債主來的快,她埋在衣堆里哭。那個悲傷的畫面一直讓我難過,使我感到舊社會咋那么萬惡呢。媽媽做衣服,我幸福地站在一邊看。媽媽答應等我長大了教我用縫紉機做衣裳。小孩子哪里等得及長大?媽媽上班,我就把縫紉機打開,縫口袋。鄰居小孩把家里的碎布拿來,我剪成大小相同的正方形,有的正方形還要用兩個三角形拼接出來,再把它們縫成六面正方體,留一個小口,翻過來,裝上米粒或者沙子,就成了打口袋游戲用的口袋了。從不到樓下玩耍的我喜歡趴在窗臺上看樓下的小孩用我縫的口袋打來打去。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打口袋的游戲規則,一定很有趣,在3樓能聽到她們歡快的叫聲。
有一次媽媽做活兒,縫紉機忽然不好用了,爸爸不在家。我說,我會修理。我拿出大小改錐,一個縫紉機頭被卸得七零八落,又裝上,我拿一個布條跑了一圈兒線,告訴媽媽好使了。媽媽看得目瞪口呆。現在母親說起來還要贊我,那么小的螺絲,用你的小細手指頭捻來擰去的,好靈巧。而當時,我心虛地笑著解釋,你們不在家我沒意思,就拆縫紉機玩兒。后來鄰居的嬸嬸會拿一個被面要我縫上被頭,給破的窗簾補一個補丁,我給同學改瘦腿褲、喇叭褲和蘿卜褲更是不在話下。那時到過春節的時候,女孩都買一種用硬真絲做成的發帶,我把發帶做成花邊,夾在白襯衣的領子上。還給女生的棗紅燈心絨上衣加黑色的寬邊,給她們的藍裙子加白色的荷葉邊。我常常在學校里看著她們穿著我的“作品”跑來跑去,而我一直穿媽媽給做的中規中矩的肥腿褲子、白襯衣、百褶裙。
王怡穎在《創意市集2》中介紹一個叫納奧米的設計師,在Up Market里賣自己繡的衣服。王怡穎說:“看納奧米用縫紉機畫圖看到入神……移動的技巧像鋼琴家彈奏般的流暢,運轉之間又帶有書法家任意揮灑毛筆的隨興,熟練的程度幾乎不加思索就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繡出一幅圖畫。”還有一個叫加都子·豪林的女孩,用縫紉機做一個一個手袋,那些手袋被稱作現代藝術?,F在,除了制衣廠里的女工、設計師或者藝術家,用縫紉機做東西的女人像熊貓一樣稀少。納奧米說她如果不做設計師的工作會做性工作。我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人,我是編輯,在不做編輯的時候我喜歡在明亮的屋子里穿針引線,聽縫紉機順暢的噠噠響聲,做一條一條的花邊,給瓶瓶罐罐做裙子,給各種各樣的燈做花帽兒,不論他們是男孩還是女孩,統統都穿成女孩的樣子。
媽媽語錄
W?
媽媽:現在靈車的后面都會貼一個號碼,73、84什么的。
妹妹:啥意思?
媽媽:死人的年齡。今天早晨看到那車后面貼一個“W”,不知道啥意思。
Why?他們不能不知道他們老爸為什么死的吧?病死的唄。
What?為什么死的?老了嘛。
Who?他兒子不能不知道老爸是誰吧?
Where?哪里死的?這里,醫院嘛。
When?什么時候?當然知道什么時候死的。這家人好有學問。
妹妹:看熱鬧也要像您一樣有學問,新聞感很強哦。五要素都讓您給猜了一遍。
恐高
一家人看電視。楊利偉出鏡。
弟弟說:猴子都回來了,他有啥不能回來?讓我上去我也能回來。
妹妹說:讓我上去我肯定不上去,多遭罪!
媽媽:讓我上去我也不上去。
弟弟:誰能讓您上去呀,70多歲,心臟病。
媽媽:直接去西天近便是吧?才不是因為這個。告訴你們吧,我有恐高癥,跑那么高的地方看地球,我害怕。
一分好使也行啊
妹妹擺撲克算卦,說:才二分色,那天算出20多分色呢。
弟弟:西門慶進了潘金蓮的屋還要一分呢,二分有啥用?倒了茶、喝了茶、給了衣服、她答應了給做針線……這就是十分。
弟妹:這不是十分鐘就搞定了?
弟弟:什么十分鐘?是十分,人家潘金蓮那時還是良家婦女呢,你十分鐘就搞定了?
媽媽:一分好使也行啊。20多分不好使有啥用?
回娘家可費勁了
妹妹打電話說:你不要給我打電話,不要給我短信,我不想和你見面。不用你來看我。你就是從火星專門過來看我我也不見你。
媽媽納悶:火星人???是不能見面,萬一成了,回娘家可費勁了。
妹妹:您老人家咋聽我的電話呢?
媽媽:火星人都能聽見,我還聽不見我不成聾子了嗎?
干嘛牽個小老頭?
弟弟說:媽,給您買只小狗怎樣?
媽媽:不要!??!少給我找麻煩!?。?/p>
弟弟:雪納瑞,有胡子,長得像個小老頭似的,你牽個小老頭出去遛彎兒,多好玩兒。
媽媽:我直接找個小老頭多好,干嘛牽個小老頭?
打掃
吃飯到最后,媽媽常愛說的一句話:剩這么一點兒(菜或者飯),打掃了吧。
媽媽感冒。妹妹問:買點什么藥?
媽媽:不用買了,把家里剩的這些感冒藥打掃打掃吃了吧。
姓啥不是姓
迎面來一個老太太和媽媽打招呼:“王老師您好!”
媽媽:“您好。我不姓王?!?/p>
“哎呀,對不起。”
媽媽:“沒關系,都這樣?!?/p>
“您貴姓?”
“姓啥都行,姓啥不是姓?!?/p>
我姑娘說
媽媽和好友通電話。我姑娘一篇文章**文摘雜志給摘發了。
……
“寫素食的事兒,就是她吃的那種牛羊兔子菜。”
……
“題目沒看懂。內容是佛祖說,甘地說,誰誰說,我姑娘說?!?/p>
飛機貴呀還是房子汽車貴?
電視上播出的新聞,有人把飛機改裝成汽車。
弟弟說:“真牛!”
妹妹說:“前幾年還有一個老太太買了一架飛機改裝成房子了。”
媽媽:“飛機貴還是房子汽車貴呀?直接買汽車和房子錢不夠咋的?好這口!”
武術變成表演
梁文道介紹一本關于武術的書,梁文道最后說的話大概意思是,一種如此厲害的武術現在變成了一種表演,是不是一種悲哀呢?
媽媽對著轉身而去的梁文道說:這傻小子,你犯什么愁?武術變成表演,武器變成玩具,戰爭變成游戲不是悲哀而是喜樂,是人類社會的終極追求。
織女織的呀?
小妹給媽媽買衣服。
媽媽:多少錢?。客F吧?
小妹:……
媽媽:這么貴!織女織的呀?
福相
妹妹:今天遇到了一個女孩,唉——丑的,實在找不出地方夸。
媽媽:不是說不論長什么樣都要叫美女嗎?
妹妹:那不是找罵嗎?連她自己都得認為是罵她呢。
媽媽:不是說長的不好看就夸她有氣質嗎?
妹妹:問題是也實在沒啥氣質。
媽媽:那就夸她有福吧。
蟑螂養人啊
小區門口有個賣蟑螂藥的小伙子。媽媽進行正反兩方面分析說:賣這么多年了,生意一直好。這蟑螂藥呀不能好使,太好使了把蟑螂給滅絕了,廠家和賣家靠啥活?也不能不好使,總要見效才會有人買。這藥的分寸拿捏得好,恐怕也得是高科技。蟑螂呢適應力真強,一撥兒藥來了馬上適應,再迎接新一撥兒藥的來臨。蟑螂是個好東西,養人??!
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大街上?
妹妹:我們相同方向走路,我在您老的前面,我想看看你,就把自己的腦袋,咔,扭了過去,身體還是原來的樣子,然后我像變形金剛一樣把自己的胳膊、腿都咔咔扭了過去。您好像也不示弱的樣子,把自己的頭摘下來托在手里。然后我夸獎您,特效做的不錯!
媽媽:這個夸獎不錯,我接受!
妹妹:然后咱們倆繼續在大街走,然后我就醒了。
媽媽: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大街上就醒了?也不告訴我是哪兒,我說我昨晚做夢找不著家呢,提溜著腦袋滿街轉,這著急呀!
愁死我了
弟弟:老媽,您好好保養身體,等我退休了,我開車帶您旅游去。
妹妹:那得開大點的車。
弟弟:不用旅行房車,你捐一面包就行,我把它改裝成旅行車,不用住店,晚上咱們就住車上,搞一套露營的炊具,咱們自己做飯。省錢。
媽媽:你退休,我多大歲數了?
弟弟掐指算了算:94。
媽媽:愁死我了,任重道遠,得活那么大歲數呢!
就剩一張花嘴了
媽媽和王老太同行。一老先生打招呼:最近不錯吧?
王老太:就是迷迷糊糊的,不一定哪天就死在哪兒了。
老先生:別的,不是說好了都死在床上嗎?
王老太語遲……
媽媽接話:死在床上?那是我,壽終正寢。您可不能死在床上。
老先生:那您讓我死哪去呀?
媽媽:您呀,您不是愿意死在花兒底下嗎?打多少年前您就想做風流鬼來的。
老先生走了。
王老太:一輩子風流,老了還這么著。
媽媽:風流也風流得可憐,就剩一張花嘴了。
(編輯·小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