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含之與外交才子喬冠華的生死之戀

她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女人，除了一致認同的漂亮聰穎之外，加在她頭上的稱謂也一直都那么引人注目：幼年時就離開了親生父母，收養她的是著名民主人士章士釗；長大成人后，她成了毛澤東主席的英文老師，并涉足外交界；而她的丈夫，是曾擔任外交部長的喬冠華。在她的一生中，這三位人物都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她就是被稱為“末代名媛”的章含之。十年春秋，相濡以沫，章喬之愛，難舍難分。

2008年1月26日上午8時25分，中國著名外交家、一代名媛章含之因呼吸衰竭在北京朝陽醫院安靜地逝世，享年73歲。她的女兒，洪晃陪伴她走過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突然病故，把一段與外交才子喬冠華的生死之戀、一幕幕中南海的奇聞逸事統統帶走了。

活躍異常的她在外交舞臺上嶄露頭角

1935年，章含之生于上海，1949年11月，章含之和母親按父親的吩咐遷居北京，章含之進北京貝滿中學讀書。1953年高考前夕，章含之想報考水利專業，將來投入到經濟建設第一線。臨近高考時，學校黨組織找她談話，希望她報考外語專業。她當時思想很矛盾，不愿意報外語，又覺得應該服從組織需要。她征求父親的意見，章士釗說：“我看你學工科不一定合適，說不定學外語倒是蠻好的呢!”盡管她的考分很高，足以考入清華大學，卻因第一志愿而“優先”被北京外國語學院錄取。1957年夏，章含之從外國語學院畢業，去農村勞動鍛煉一年，又經過兩年研究生學習，1960年留北京外國語學院任教。

章含之從不諱言自己的身世，她不止一次地說：“我實際上是個私生子。”襁褓中的她被愛國民主人士章士釗收養，成了日后的章含之。1949年，章士釗被毛澤東請到了開國大典的城樓上，章家也搬到了象征著地位和榮耀的北京史家胡同5l號。

1963年1 2月26日是毛澤東70壽辰，章士釗帶女兒章含之赴宴。這一年她成了毛澤東的英文老師。章含之獲得如此幸運的機遇，完全根源于她父親和毛澤東的關系。誠如章士釗所說，他和毛澤東是幾十年的朋友7。

章含之已是年近30的英文教師，毛澤東問了她的工作情況話說：“章老師，你愿不愿當我的老師啊?我跟你學英語。”章含之以為毛澤東是在說玩笑話：“主席，我哪敢當您的老師，您是我們大家的老師。”毛澤東卻很認真地說：“教英語我就當不了老師了，還要拜你為師啊!”章含之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父親來打圓場了：“主席什么時候要含之來，告訴她就是了。”

一周后，毛澤東的外事秘書打來電話要章含之定個開始教英語的日期。于是，從1964年元旦后的那個星期日開始，章含之到毛澤東那里教英語，每次一個多小時，持續了半年。每次讀完英語，毛澤東都要和章合之談論一會兒別的事情。

1971年3月末，章含之突然再次接到毛主席的電話。毛主席說：“中國需要女外交家，你能說能寫，還很有勇氣，到外交部去吧!”在毛澤東的親自指派下，章含之到外交部工作，她曾出席聯合國大會，在中美建交、尼克松訪華等一系列重大活動中擔任翻譯。

章含之從科員起步，經科長、副處長、處長拾階而上，一直到亞洲司副司長。這是章含之在外交部擔任的最高、也是最后的一個職務。整個70年代中期，活躍異常的她在外交舞臺上嶄露頭角，被圈內人士譽為中國外交界的“五朵金花之一”，名噪一時。

章含之與曾擔任過外交部長的喬冠華的第二次婚姻最為傳奇。喬冠華1913年出生，清華大學畢業后東渡日本留學，后又赴德國攻讀博士學位。1938年，回國后的喬冠華在大半年的時間里，發表了近100篇文章。他的文章一針見血、切中時弊要害，引起強烈反響。毛澤東曾說：“我看他寫的一篇文章足足等于兩個坦克師呢!”周恩來也認為喬冠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喬冠華一生都是為了信念，為了祖國，為了人民。他在外交場合是帶著特別大的愛國激情工作的。他的文章他的發言都帶著濃濃的激情。喬冠華后來在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從事黨的外事活動，成為蜚聲中外的著名外交家。

章含之一直認為喬冠華始終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一個捍衛自己尊嚴而又高傲的人。其實這個印象，在章含之第一次遇見喬冠華的時候，便深深地烙在腦海里，再也抹不掉了。日久生情，在章含之痛苦于自己前面那段失敗婚姻之際，同樣孤獨的喬冠華為她寫下了“晚風菰葉生秋怨，隔江人在雨聲中”的詩句。

“冒天下之大不韙”，同心愛的人相伴一生

與章含之相愛時，喬冠華已經是外交部副部長，人稱“喬老爺”。當時，章含之還沒與第一任丈夫辦理離婚手續，而喬冠華的第一任妻子剛因病去世不久。據章含之生前回憶：在我正式辦完離婚手續之前，我和喬冠華一周通幾次電話。我們從不談愛情，也不談政治，只是聊天。但那種深深觸動兩顆心的感情已難以抑制。終于有一天，在電話里喬冠華突然問我離婚手續辦得如何了。我說快了，只需去一次派出所正式拿個證就完了。他停頓了好幾秒鐘，我的心很緊張。最后喬冠華說：“我愛你。愿意嫁給我嗎?”我握著話筒的手禁不住地顫抖，我哭了，但我說：“我知道，謝謝你，但這不可能!”喬冠華問為什么?我說我也說不清，但這個社會可能容不得我們的結合。他聽了就激動起來，說了許多。那天晚上我的思緒亂極了。

我知道喬冠華要給我的這份感情是極其珍貴的，也許這就是我從年輕時代開始一直尋而不得的那份純情，舍棄它將是我終身的遺憾。但面對現實，我又極為清醒地意識到，一旦這段愛情公之于世，它就會被潮水般涌來的世俗偏見所玷污。無論是喬冠華或我都可能難以抵擋來自社會習慣勢力的壓力。于是，我深夜起來給喬冠華寫了一封長信。我說我對他僅僅是友情。信送出去兩天就收到了回信。他在信中極其憤慨，簡直是發怒!他說他需要的是我的愛。我不知往下該如何辦，喬冠華仍舊隔一兩天就來電話。他極其生氣說根本不信那套小資產階級情調的什么自我犧牲。如果我們真誠相愛，為什么要怕別人說三道四?他說，你那些托詞根本上說是不敢去沖破世俗的鎖鏈，去得到自己的愛。

之后喬冠華每隔一兩天便要給章含之打一次電話，他的癡情深深打動了章含之。最后，她決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同心愛的人相伴一生。

一天晚上，喬冠華突然在一個宴會之后來看我。他什么都沒有說就把我摟在懷中，這是我們第一次那樣親近。我默默地流淚，他輕輕地說：“什么也別說了，我們現在只要想未來。”就在這天深夜。毛主席也聽到了我辦完離婚手續的消息，派人送來了一筐紅蘋果，是金日成首相送給毛主席的。來人說，主席祝賀我自己解放自己了。

1973年，章士釗在香港去世。喪事完畢后，周恩來建議喬冠華搬到章含之那里住。毛澤東聽說這事，也連說這樣好。12月11日，喬冠華遷入史家胡同51號。

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章含之和年長自己22歲的喬冠華喜結連理。那一年，喬冠華60歲，章含之38歲。章含之說：“為了這份忠貞不渝的愛情，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因為它是我此生最大的財富。”

在70年代的中國，一個30多歲的女人選擇了一個有著兩個成年子女的60歲男人作為終身伴侶，無疑驚世駭俗，何況這個男人又是外交部長，喬章二人的婚姻遭到了多方面的反對。在那個年代，真可謂風云激蕩，變幻萬千。在此期間經歷了生活的重大轉折。與時任外交部長的喬冠華相知、相愛到結婚，直至陪伴他走完生命旅程的最后10多年，可以說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大概很少有人像我這樣在短短10多年中經歷了從天堂到煉獄。作為外交翻譯我曾經成為一個公眾人物，獲得的愛情令世人羨慕，短短時間又從光輝的頂峰一夜之間被推進了谷底。恰恰是這一段難忘的歲月，我們獲得了人生多聚少分的時光。從家門口曾經的車水馬龍，到門前冷落，我們的愛經受住考驗。也就是那段日子，我們學會理性面對，真正生活在‘兩人世界’的歡愉中。”雖然沒有被祝福，但事實證明章含之對喬冠華的愛是深厚、真摯的。

1976年喬冠華下臺，章含之也受到牽連。章含之感慨道：“那是我們最失落最無助的歲月，但我們卻用這高昂的代價換到了幾年的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情深意篤，擁有了現在年輕人常說的‘兩人世界’。這對我們來說是何等的寶貴!這段最不幸的歲月也是我和喬冠華最幸福的時光……”

章含之說：“有的男人失去權力就失去7魅力，而喬冠華一直在頂峰，不僅是在中國，在世界上他可以說是最令人崇敬的，一夜之間他到了黑暗的地獄，這種經歷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1976年開始，他失去權力，被人誤解，受著癌癥的折磨，可是他在那個歲月里的照片，沒有一張是失落、悲傷的。相反，他笑得那樣自然、自信、燦爛。”

—千種幻想是美好的，她想把更多秘密鎖在大紅門里面

1983年，身患癌癥的喬冠華沒能度過中秋夜，悄然離世，留下了48歲的“肢體還健在，靈魂卻空了”的章含之。章含之說：“我是學英國文學的，我向往中的愛人應該是《簡愛》中的羅徹思特那樣的男人。在幻想中我曾為自己安排過一千種結局，獨獨沒有想過會進入外交部，會嫁給喬冠華。更沒有想過這份愛最終變成生離死別，天各一方。”直到喬冠華去世25年后，每次提到喬冠華，章含之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喬冠華去世后，章含之一直孑然一身。當有人問她為什么不重新開始一段感情時，她用好友黃宗英的話來回答：“經歷過大海以后，不可能再在小溪里游泳了。”

1984年起，章含之陸續出版了《我與喬冠華》《那隨風飄去的歲月》《憶主席、憶父親、憶冠華》《跨過厚厚的大紅門》等書，懷念喬冠華。

章含之說：“喬冠華去世已25年了，我們兩個都是性情中人，僅就業務來說均能做得很好，但處理各種復雜關系時，我們遇到了很多矛盾。喬冠華有個性，他骨子里是知識分子，不是官員。兩個人相處更重要的是性格上潛移默化，經過與他一起生活的10年，我懂得一個人對情感的真誠是一生最寶貴的財富。我在此之前的30多年中從來沒有照料過別人，也沒有被別人悉心照料過，直到和冠華戀愛。”

“媽媽一生有很多太好的東西讓我們回憶，她一生活得很燦爛，沒有什么遺憾。”章含之與喬冠華的愛情甚至贏得她惟一的、與前夫所生的女兒洪晃的贊美和認同。洪晃說：“母親留給我的最深印象是她對喬伯伯忠貞不渝的愛。”

“媽媽是一個非常非常堅強的女人。她很少想自己的病，直到最后時刻都老是在想找點事做。媽媽一直想做學校、做教育、做基金會、幫助孩子上學，她老是在想自己還能干些事。”女兒洪晃說。

章含之這一生最大的信仰就是她特別相信愛情。她特別渴望得到愛情，也特別喜歡去釋放愛情。洪晃回憶說：“母親此前曾與病魔搏斗長達12年，她是多么有毅力的一個人啊，因為她的堅強，她生生為自己爭取了12年的光陰。”對于母親的一生，洪晃稱，“母親是個講原則的人，也是一個十分耿直、善良的人，獨立、自強、自由是她畢生追求的人生信條，永遠不會為7物質、金錢而改變和勉強自己。盡管看起來，我們平時的個性是一個朝東，一個朝西，但在關鍵時刻，我覺得我和母親的秉性是一致的。”在洪晃看來，章含之最偉大的地方在于她的善良，并永遠相信愛情。“我交往的許多朋友到最后都成了我們兩人共同的朋友。”

“她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喬冠華。喬伯伯去世后，我媽媽就做7獨身下去的決定。當然我作為現代一點的人，對她的想法不是完全理解，如果是我不會這么做，但是我尊重她。”洪晃說。 2008年1月初，章含之回憶起自己的過去時說：“我這一生，想做的事情都沒做，不想做的事情卻都做起來了，有時我想想，都不知道我的人生有什么意義。我看到原來的大學同學出書、帶博士，真的很羨慕。可是除了帶著傷痛的記憶，我得到了什么?就連愛情，也是轉瞬即逝的悲劇……”

美麗的容貌、顯赫的門第、出眾的學問、傳奇的愛情，這些，章含之生前說：“我寧可舍棄這一切，換取一生的安寧。”一千種幻想是美好的，她想把更多秘密鎖在大紅門里面。伴隨著章含之的逝世，這些秘密將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