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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見家豪的那年我22歲,青春的容顏初展,及腰的卷發(fā)妖嬈,卻已經(jīng)做了劉俊3年的情人。當情人不好,這我知道。可當你面臨的是母親的生死存亡時,似乎沒有更多的選擇。純潔的處女身換回的是厚厚一沓塵埃里的金錢。
母親轉(zhuǎn)危為安,我從此淪陷。
劉俊的年齡和我過世的父親差不多,這個富足的港商,在市中心給我租了一所大房子,里面擺滿了毫無生氣的紅木家具。當他獻寶樣地讓我看他為我準備的“家”時,我覺得那是一座陰森冰冷的墳墓,卻把臉擠成笑靨如花的樣子嗲聲嗲氣地對他說:好漂亮啊,我喜歡!
在床上也是這樣,我在他堆滿褶皺的臉上落下雨點般的親吻。做這一切我并不覺得惡心,甚至懷著些感恩。畢竟,他是我唯一親人的救命恩人。
痛苦的是我的心還有我的身體,它們蓬勃地生長著、空曠著。我常做一個相同的夢:母親沒有生病,我還在讀書,我的同桌那個叫家豪的羞澀男孩還用濃烈的目光偷偷地看我。如果這一切不發(fā)生,那么若干年后我們會在陽光下相愛,我會為他盤起長發(fā)披上嫁衣,我們會生一個孩子,會為了我們的孩子心甘情愿地拼搏進取、柴米油鹽,會一起慢慢地老去。
那個有著干凈溫暖笑容的男孩,在我的夢里一次又一次,千回百轉(zhuǎn)。
那天我穿了一條碎格子的紅裙子,低胸處系了一條雪白的絲巾。3年的時間并不長,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那時太陽剛西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那幾天劉俊回了香港,我把他帶回了家。看著我豪華的家,家豪用疑惑的眼神看我:中獎了你?我避開他的眼睛對他說,當初離開校園是因為我香港的舅舅,他膝下無兒,需要我繼承他的遺產(chǎn)。
所有的一切都電光石火地發(fā)生了,家豪像一頭小豹子緊緊地抱著我:小凡,我找你好苦,本來想等到高考結(jié)束對你表白的。誰知道我還沒來得及說我愛你,你就消失了。你知不知道,是你害我落榜的。你要補償我,以后,不許再離開我了。
我點頭。有淚水流進家豪的臂彎里。
那天我和家豪一夜無眠,他和我背靠背坐在地毯上,說著從前說著現(xiàn)在說著未來。他說他要去賺錢,然后再來娶我,他不能讓我有錢的舅舅看不起他。我只對他說,我的舅舅不讓我戀愛,你不可以隨便到我這里來。家豪有點不情愿地說:還有這么霸道專制的舅舅啊。好吧,如果方便就打我電話。他把電話號碼寫在我的手心里。離開時他回頭對我說:只是,我會一天24小時想你的。
我的心里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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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俊回來時給我買了一瓶夏奈爾5號,馥郁的香味一下子充盈了整個屋子。我笑著對他說,還是你疼我。似笑非笑的劉俊眼袋跳了幾下: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只是,你必須對我忠誠,不可以背叛我。如果你背著我……我看見了他臉上的殺氣。心里一陣寒冷。他對我說這話時的表情,就像他面對的,只是一條寵物狗而已。
那天的劉俊像一條瘋狗,拼命地撕扯著我年輕的身體。他想用變態(tài)的瘋狂證明他依然年輕。可是事與愿違,他能在我身體上留下的,只是那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
第二天劉俊帶我去樓下吃日本料理,剛下樓我就看見了家豪,站在拐角處。我像條藤一樣纏在劉俊身上,在背后偷偷地和他擺手,讓他趕快離開。那一瞬間我口干舌燥心跳如雷。劉俊問我:怎么了,寶貝。我說我頭暈得厲害。他笑:不會是懷孕了吧。再給我生個兒子也不錯。
我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天晚上劉俊陪我回了家看望了母親,我善良的傻媽媽,她一直以為我在這個好心的劉叔叔公司里工作。還笑著對劉俊說:這孩子任性讓你操心了,謝謝你對我們的幫助,我代表她去世的爸爸對你說聲謝謝。我看見有尷尬的笑容掛在劉俊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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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俊又要回香港了,這一次是因為他的太太45歲生日。送他離開時我一臉地不舍:早回來啊。他笑笑捏了一下我的臉:好的,寶貝。有你在這里,我會快快地回來的。
看著他的身影淡出了視線,我迅速地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
其實,我巴不得他永遠不要回來。不是不想離開的。只因為我和劉俊之間還有近一年的合同沒滿。當年,他在路邊看著哭泣的我說:做我的女人,我給你40萬,你做我4年的情人。4年后,我給你自由。他說:你好好想想,40萬,足夠你媽媽的手術費和營養(yǎng)費了。19歲的我看著陽光下衰老丑陋的他,想著媽媽的生命,想著40萬那樣的數(shù)字,點了點頭。這就是有錢人和窮人的區(qū)別。有錢人可以一擲千金,只為了買一個女孩4年的青春。而我,媽媽得了重病只能坐在這里無助地哭泣。
現(xiàn)在,我開始帶著希望掰著手指過日子,300天,不是很遙遠了。
放下電話不到10分鐘家豪就到了。進門踢掉鞋子就抱起了我。那天我是快樂的,我想我一定一直在叫或者笑,我緊緊地抱著他再也不愿松開。我們兩個,像沙漠里干渴的人遇到了清涼的泉水,所以,劉俊開門進來時我們一無所知。
家豪,那個我17歲就偷偷愛了的男人,那個和我同窗3年用了極癡情的眼神看了我3年的男人,那個剛才還拿我當寶貝一樣的男人,現(xiàn)在,在劉俊的怒吼聲中看都沒看我一眼,落荒而逃。
劉俊很寬容,并沒有向我討還什么,他只是憤怒地吼:滾出去。
我一個人在下著小雨的街頭走了很久,天黑下來的時候我用凍僵的手指撥了家豪的電話。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我愛的是若干年前那個純潔的小姑娘。掛掉電話后我蹲在角落里拼命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我為什么不死掉,為什么?
幾天后我碰見了高中的同學,才知道,家豪早就結(jié)婚了,和一個比他大4歲的富家千金。我對他的愛瞬間土崩瓦解。原來,我什么也不曾擁有過。3年前那個用癡癡的眼神看我的男孩和我一樣,早被塵埃里的金錢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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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后,我在蛋糕店里做蛋糕,4歲的女兒晨曦在我腳下甜甜地叫:媽媽,怎么樣才能長出翅膀來啊?我笑:為什么要長翅膀啊?女兒很認真地說:有了翅膀我就是天使了,就可以帶媽媽去天堂,天堂里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那樣,媽媽就不用這么辛苦了。我俯下身子抱起她,在她香香的小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寶貝,因為有了你,媽媽已經(jīng)在天堂里了。
是的,10年前我?guī)е赣H遠離了那座城市來到這個不大的小鎮(zhèn)子上,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想找回曾丟失的東西。
我開了這家蛋糕店,用自己的雙手照顧我孤苦了半生的媽媽。4年前媽媽安然辭世。在孤兒院里我抱回了才3個月大的女兒,我給她取名叫晨曦。晨曦,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我希望她能照亮我灰暗的生命。
蛋糕店旁邊有一家快餐店,快餐店的老板是個30多歲的很溫和的男人。5年前,他的妻子難產(chǎn)去世了。他常在我忙得忘記吃飯的時候送些冒著熱氣的湯湯水水給我。他用很溫暖的目光看我和小晨曦。我常在他的凝視中把臉紅透。
我的人生,從現(xiàn)在開始。
我在這個陌生的小鎮(zhèn)上過普通人的日子,洗衣煮飯工作帶女兒,忙碌且充實。曾經(jīng)的種種被我放在記憶的角落里,任它落滿歲月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