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圖書館的好日子

編者語：覺得有趣，就一定要走進去；想做好一件事，覺得可行，就一定要執著地踏上那條路。投入地做一件事，那么，即使是跳進大海里，也能撈出一根針來，更何況，大海里更有一個精彩的世界。

一個美國紐約大學的清貧學生，交不起宿舍房租，偷睡圖書館八個月，被發現了，校方沒有處分，反而安排這學生免費住宿舍。這個有趣而又感人的故事，成為國際新聞。

是不同的年代了。當年做研究生，我在洛杉磯加州大學的圖書館斷斷續續地睡了兩年多，不是偷睡，是光明正大的睡。說斷斷續續，是因為當時我有自己的小公寓，交得起房租，只是為了讀書方便才選睡圖書館，不回自己的公寓去。那時我成績好，校方免了學費。做助理教員的月薪大約有三百美元，另外還找外快，替教授改卷，每份一元；替學校運動員補習，每小時五元。那是在四十多年前，通脹之前的日子了。

那時大學的圖書館每天開放二十四小時，每年開放三百六十五天。做研究生的可以申請，在圖書館內拿得一個專用小室，在地上對角可以睡覺。小室內有書桌，桌上方的墻上有書架，小室有門，可上鎖，外人不得闖進也。臺燈是自備的，也帶了枕頭、被鋪、日常生活用品之類，而重要的是一支發熱針。后者用于把罐頭湯在數分鐘內煮開，與餅干同吃，大有奇趣。不是沒有錢吃得較好，而是懶得跑到外間吃漢堡包。

住在圖書館，可不是因為在地上睡覺有其過癮之處，而是要讀的書太多，借出搬回家，搬來搬去，很麻煩。看官要知道，圖書館內的書分類，先是一門學問分類，繼而專題再分類。要研讀一個小專題，可以一下子把所有有關的書籍搬進自己的小室，不用借出去的。館內有手推車，滿載推進自己的小室，讀后滿載推到走廊，不需放回原來的書架上去。不是我懶，事實上，圖書館的管理員禁止我這種大讀客把書放回書架，因為可能會弄錯編排次序。有這樣的服侍，圖書館乃天堂也。只有研究生，有教授推薦信的，才有這樣的享受權利。

一天閱讀十多本書，可以那樣快嗎？可以的，因為不是逐字逐句地讀，而是隨意地翻閱。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書都很無聊，毫無創意，多一本不多，少一本不少。問題是求學的人不多翻閱就無從作出判斷。老師或同學津津樂道的重要讀物，有口皆碑的，與自己所學有關的當然要細讀。但這個層面的作品，疊起來不到兩英尺。偶爾碰到一本不見經傳但自己認為是要讀的，驚喜也。滄海遺珠不常有，但有這回事。當年翻閱群書，找新意，有大海撈針之感，但造學問，撈針總要撈一下。

今天才知道的意外收獲，是當年睡在圖書館的日子，苦悶之余找了好些與自己讀書和考試無關的書籍看。什么鴉片戰爭、太平天國、明治維新、藝術歷史、路易十四……都很有消閑價值。過目不忘，這些是我今天寫專欄文章的本錢了。雖說不忘，其實忘了不少。歷史的年份有時會記錯，不過，不會大錯，小錯無傷大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