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刊會客室繼上次提出“藝術消費”概念后,本期再次聚齊原班人馬,從經濟學的角度入手,探討了中心定價原則對中國藝術品市場產生的影響及中國藝術品市場對強勢的中心定價原則的應對策略等一系列業界關心的話題,試圖從經濟學的視角為中國藝術品市場把脈。
中心定價原則左右中國藝術市場
趙力:我們看蘇富比和佳士得這兩大世界級拍賣公司,對奢侈品的高端定價有很強的控制力。
而國際上一些的企業型投資基金的收藏體系如今已經點名要收藏中國當代藝術。中國當代藝術在受到世界全面關注的同時,也要考慮如何進入這種中心定價原則。
張平:中心回報率對區域性藝術品的牽引作用越來越強。一方面,如“金磚四國”的崛起,其財富階層對藝術品的購買能力在加強。歐美國家注意到這個現象后,就希望能把這些國家的藝術品價格拉高,然后讓這些國家的人民自己接住。體現出來的,首先就是中國藝術品創高價,然后是印度、俄羅斯等地,這是一個趨勢。
于天宏:以前國內的拍賣市場跟國際市場是不接軌的,甚至是互相不關注的。而現在,蘇富比和佳士得兩大拍賣公司,都開設了中國藝術專場,與國內市場建立起了聯系。現在蘇富比、佳士得像紐約、倫敦對股市的控制力一樣,基本掌控整個藝術拍賣市場的節奏和大盤的方向,包括領漲或領跌這樣的一個控制體系也已經建立起來了。
張平:這種定價標準影響了國內藝術群體,既中心定價引導外圍創作。這帶來一個問題就是,由于跟隨中心定價這個原則,而扼殺了本來中國創作的多樣性呢?全球化下的互相參照,使中國不但要向國際定價靠攏的,所謂質地也得接近,即物有所值。這就是全球化所帶來的挑戰。
中國當代藝術將從模仿性走向原創性
于天宏:簡單說,藝術品已經由全球的市場來采購和定制,所以它的產品質量也要趨同。在這里,涉及到你剛剛說過的中心區域以外的創作驅動的問題。
張平:一個是創作的牽引性驅動,但同時又要求在質地上有可比性,這兩個是一直矛盾著的。
于天宏:我認為其實很一致。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把藝術品當作一個文化產品甚至當作一個金融產品或者奢侈品,就會發現這三個領域具有相通性:都是少數處于金字塔尖的機構或者群體左右著價格或者方向,甚至整個的格局。從藝術品來說,它是大的畫廊、藏家、拍賣行來決定。從文化產品如電影里面,實際上就是幾個大的電影節、電影公司等,在通過不斷的創造票房奇跡或者通過頒獎的方式去左右市場和方向。
張平:中國從經濟到藝術都遇到一個極大的問題,就是模仿與自創問題。一旦定價,就導致了大量的藝術創造者模仿性加強,而當價格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最后要比拼的是原創性。中國這幾年內藝術品市場快速增長,模仿性可能已經達到了一個基準。在未來的很多年份里,可能會趨向于更多的原創性思想。
定制關系影響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
趙力:現在很多畫廊代理藝術家的關系是一種定制。比如我買了你的一些作品,我覺得你的產品有質量和銷路,你就按這種風格繼續畫下去吧。這就像一個訂單,你做,我出售。大概就是這樣的關系。
我覺得除了這種定制關系之外,中國當代藝術是缺乏一種根基的。比如說,西方藝術的基礎一個是古典主義,一個是現代主義,這兩個基礎既可以批判,也可以吸取,這支撐著當代藝術。從趣味角度講,看那些人買畫更有意思:杰夫·昆斯買庫爾貝,赫斯特買培根,顯然他們對這個有偏好。但中國當代藝術沒有這個東西。
中國的作品的定制問題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以前是為政府定制,現在又被市場定制。這里面一直存在困境。
于天宏:我聽完,理順出兩點脈絡。一個是從中國藝術家創作源泉上來說是挺空泛的。古典主義和現代藝術是西方當代藝術的基石,先鋒藝術家的藝術創造折射的是來自于他所處的時代最前沿的哲學或者社會學的產物和結論。而目前中國當代藝術部分是來自于西方當代藝術的這個基石,是影子的影子,沒有自己獨特的源泉。
第二點,幾個利益驅動,一個是價格體系的驅動強化了產品的類型化,另一個是在獎項、展覽、權威體系話語權下的趨同感,比如中國電影的遭遇,或者學好萊塢的大片,或者為了到嘎納、威尼斯、柏林得獎,還有第三類就是不著邊際,在很本土的東西中,他只是把前兩類演變成一種折中的方案。比如像《集結號》這樣的東西,即是美國大片又是韓國戰爭片,但又表現的特別本土化,它還是一個折中方案。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
中國藝術家創作也是這樣,只有很少數的人能走最后一條路的。一些年輕藝術家所謂好,就是在帶入本土因素的同時,在靠近西方的偏好上做得更到位,不是簡單的模仿和趨同。
價格回落有利于中國當代藝術生態的多樣性和原創性
張平:中國當代有兩次藝術創作高峰。第一次是’85浪潮,像尤倫斯展覽上寫的,那時候除了缺錢,缺大的畫室,什么都不缺。那時候是中國的制度變革期,各種思潮和信息,一下子涌入到封閉的土壤上。每個人根據自己的生活體驗和性格,獲得了完全不同的結論和折射,使得’85時期能夠有多樣化的探索。
經過了這么多年的發展,我覺得現在的中國進入了另一個強大的、有思想基礎的時代。中國進入一個加速經濟增長時期,這個增長時期使得人的生活節奏變得異常之快。這也是西方戰后五六十年代所謂現代主義出身的根本,商品生產的能量極大地推動著這個社會,而且滲透到每個人的細胞里。而商品經濟生產里面最大的三大特征,標準化、規模化、廉價化,現在在中國泛濫成災,當年安迪·沃霍爾直接復制出無數的快速消費品就是在這個背景之下。而中國無法承受這種快速的動蕩,這種變化蘊含著一種極大的刺激和反差。人們在整個時代感的變動下,產生了多樣性。打個不完全切題的比方,福柯的論斷,大工業要求廉價生產模式,甚至生孩子也應該越便宜越好,但是在那時候的歐洲,有更多樣的性生活方式,證明人類永遠需要本體性的創造。
趙力:這樣的情況下,成名的藝術家感到很大的危機,他要評判自己有沒有創新,新方向能不能被接受。而年輕藝術家不同,他們普遍的富裕程度提高了,賣一張畫就能夠管一年,那么就可以為自己畫畫,反而容易造就自主性。
張平:歐美五六十年代基本上以反資本主義為基準的,涂鴉、波普藝術等等都是對工業化的一種反諷、抵抗,一種人性自我表述。而中國從農村到城市,從本土到國際,提供了更大的實踐空間。
趙力:在這個過程中,藝術家個性和個人因素越來越起決定作用。比如他創作的題材可以完全是自己個人生命的記錄,對事情的看法也是從個體角度去接觸、判斷的,更有可能形成差異性的面貌。
新一波“中國式”藝術值得期待
于天宏:過去做藝術面臨的問題是大家生活和境遇都極困難,所以需要一種群體的方式來向前沖。而如今中國藝術家群體性的時代基本上告一段落了。
張平:但現在還是有群體性。過去是因為窮,現在則是因為錢。像798藝術區的聚集就是以金錢為導向性的。只不過所謂原創性的東西要怎么和這種回報率的逐步提升或者說未來的潛在價值有機地掛鉤。’85新潮這波人等了十五年以上了。而現在的這撥人可能2015年的時候,再次爆發一次關于中國后WTO時代的藝術潮流。
趙力:現在很多藝術家也在琢磨:什么叫中國?以前認為紅色就是中國。現在很多藝術家是從個人角度去理解什么是中國。
于天宏: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源去深挖自己歷史線索。另外,會不會有一個因素也推動這個東西?比如說藝術家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跨界合作,跟時尚、奢侈品、設計、商業等等,這是全世界的趨勢。
張平:就是工具多樣化和表述多樣化。比如水墨,原來都是山水仕女亭臺山岳,現在可以直接體現工業社會,可以加絲網、加多種材質。這些材料本身就是表述的,在超越它原來的傳統。我能感覺到,這個時代是一個藝術創作的時代。人心浮動的最大特征就是覺得要干點什么,但是還沒有明確要干點什么。中心定價的市場影響之外,民族自豪感、個人生存、社會經歷多樣化以后,就會產生一套新的中國藝術創作的情緒和時代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