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魚

“主任主任，不得了啦，我家的魚塘不知道讓誰給投毒了!”一大早，彪叔氣喘噓噓地跑到村主任的家里說。

“知道了!”主任說，“你去村委會報個到吧!”說完，刷牙，洗臉。

“主任主任，不得了啦，我家的魚塘……”陸陸續續，村委會的院子里擠滿了人，哭的，叫的，喊的。

“知道了!知道了!”主任一個一個地應付，每應付一個，就蹲下走一步棋。他和村文書蹲在村委大院里走了快半天的象棋了。

“都到齊了吧?”主任喊了一聲“將軍”，手拿棋子一拍，站起，說，“都到齊了回家去吧!”

“回家?”滿院子的人嚷嚷，“主任你這就叫我們回家?你這村主任怎么當的?”眾人指著主任的鼻子罵，對主任又推又扯，差一點沒把主任的衣服扯爛。

“不回家你們還想在這里擺酒席不成?”主任往石桌上一站，說，“都回去都回去!過兩天等結果!”

“你們不相信主任?”這一下到村文書說了，擺擺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主任!”

“真的賴在這里不走?”主任見人沒有走的意思，從墻角拿過一掃把，往人群屁股上掃。

“等等!等等!”人群還沒走遠，主任卻追出大院外，攔住了人群，說，“大家千萬別急!啊!別急!”

人群散開了。

“回來回來!還沒說完!”主任想想，再追，說，“忘了交代，回去把死魚通通撈了用鹽腌了曬干!”

“等等!等等!不能吃!啊!不能吃!”主任轉身，想想，又轉回，說。

隔天，人們又涌向村委。

“主任，你去派出所報案了吧?”彪叔問。

人們涌進村委大院的時候，發現主任還是和村文書在走象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正想罵，可是主任先發制人，說：“報案?報什么案?你們不都到我這里報案了嗎?案子不就在我手上嗎?我都已經調查取證了，還報什么案啊?”說完，從屋里拖出一只紙箱，是一些相片，那些死魚的相片，每一張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回去回去!耐心點，心急怎么吃得了熱豆腐!”主任又說。

人們嘟囔著，走了。

再隔天，有人去村委說，他們知道誰投毒了。

“誰?”主任眼睛一大，“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是后背山那個水泥廠，他們的污水又排放到我們這邊來了!”

“沒證據可不能亂說，小心人家告你誹謗!”主任說，又繼續走他的象棋。

一幫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一堆被誰用腳踩過了的螞蟻一樣在院子里亂轉。

“同吃一口井水的人……我們還是回家去等吧!”彪叔欲言，卻打住，帶頭走了。

就在人們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人看見水泥廠那老板開著一輛小車進了村委大門。

“搞什么鬼?”人們在村頭村尾對開進村委會的小車交頭接耳，“莫不是那老板給主任送紅包來了?”

“他敢!”彪叔說，“看我不打爆他的狗頭!”

議論歸議論，卻沒人帶頭去鬧了，因為誰都清楚主任的脾氣。

沒多久，主任來話了，叫人們到村委會去。

“派代表就行了!你們以為是打架啊?”主任拿掃笤在人群的屁股上掃，“點到名字的留下，沒點名的通通給我出去!不出去的生兒子沒帶家伙出來啊!”

“吳老板，出來吧!”主任把留下來的十來個人安排在會議室后，打開了自己的辦公室，朝里喊，“我都說了嘛，我自己一個作不了主的，要等比我大的人來才行嘛!出來出來!和大人們碰個面!”

吳老板出來，跟著主任去會議室，剛到門口，卻愣了，臉一下子青起來：“這……這……”掉頭就想走。

“來了就談談嘛!”主任一把扯住吳老板，把他往門里一推，“你不是說帶錢來了嘛!算算!算算!和他們算算!”

吳老板一踉蹌進了屋里，還沒站穩，屋里的人呼地已把他圍住了。

“別亂來!”主任往臺上一站，“亂來你們一分錢也別想得!”

就坐下來談了。

你一句我一句，東一句西一句，吳老板仗著上面有人，談來談去沒結果。

“那我們就為死去的魚開追悼會吧!”主任最后說，“沒關系，我們就當為自己人搞一個送別儀式，花圈我們已經叫人扎好了，魚尸體也都留著呢!不過吳老板，你是大人物，見過世面，為魚開追悼會可是一個特大新聞哦!說不準會上聯合國公報呢!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后臺硬還是我們的后臺硬!”

主任說著，吩咐人張羅去了。

“別!別……我賠!”吳老板伸出雙手攔住剛要走出門口的人，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撲騰著兩只折斷了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