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知青聚會,憶起當年的一些人和事,都會感慨萬千。而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個頗具轟動效應的故事,更成了“荒友”們常常提起的“笑柄”。
那是1969年9月底,我剛從北京到北大荒半個月。我們這批初來乍到的北京知青,被連里安排去挖菜窖、挖戰壕、修路。因勞動強度較大,一天下來人很累乏,晚上洗漱完,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1969年初發生了震驚中外的“珍寶島”事件,是中蘇關系處于最惡劣的時期,當時又臨近新中國成立20周年大慶,東北邊境備戰的氣氛空前緊張。師、團、連里已多次進行了動員,讓我們繃緊這根弦。每夜的站崗值勤也由原來的每班1人增加到2—3人。
國慶節的前夜,我還在睡夢中,突然被人用力推醒。“快起來!趕緊穿上棉衣和軍大衣,不要打背包了!快!”指導員急促地命令。我似醒非醒地在黑暗中快速穿好棉衣戴上棉帽,摸索著從上鋪下來,邊穿大衣邊往外走。只覺周圍靜悄悄的。剛出營房,就聽見連長跑過來喘息著對指導員說:“我讓副連長帶全連去了東山,現在趕過來接應你。找到人啦?那趕快走吧!”原來各個屋子早空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在連長和指導員后面,沿著大道向東走。此時的我似乎還處于半睡眠狀態,他們倆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我前面晃悠著,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不知走了多久,朦朧中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揉揉眼定睛一看,前面不遠仍是一高一矮兩個人,沒錯啊,走吧。我繼續往前走。可又感覺聲音不斷傳來,卻好像不是前面發出的,于是我又站住了。環顧四周才發現,右邊不遠處有兩個人在朝我揮手,其中的矮個子正向我跑過來。我聽出是連長的聲音,便從大道上下到田里。
這是一片白菜地,一排排挺立在地壟上。我個子不高,加上穿著又大又厚的棉衣和軍大衣,邁過它們很費勁,連著摔了幾跤,帽子也掉了,沾了一身白菜汁,狼狽不堪。還是連長趕過來拉著我,才跌跌撞撞、艱難地越過了這片白菜地。
冷風一吹,我終于清醒了。連長告訴我,那兩人是5連的連長和指導員,他們的集合地點在東邊。他邊給我整軍容邊笑著說:“要不是發現早,你就跟著人家5連跑了。豈不把你給丟了呀!”我很為自己難為情,低著頭快步往山上走去。
到達東山,已是午夜。我跟在連長指導員身后,看到全連的人都列隊站在山坡上,黑壓壓的幾大排,但看不清面孔。此時我已經徹底清醒了,聽見人們紛紛議論:
“看,連長、指導員他們回來了!”
“把落下的人也帶回來了。”
“誰呀?睡得這么死,連緊急集合都聽不見。”
“說是剛來的北京女知青,那個最小個兒的。”
“要是蘇修老毛子打過來可咋整?”
“可不是咋地,那可太危險啦!”
……
我用雙手把棉帽子的兩個帽耳朵使勁地捂到了面頰上,低著頭悄悄溜到隊伍的最后邊。我看到每個人都背著厚厚的背包,只有我沒有,可是,我的心里卻沉甸甸的。
事后,從大家口中,我才知曉那一夜緊急集合的全過程。
那天夜里11點鐘,接到上級緊急通知,說“蘇修”要趁我20周年國慶之機搞突然襲擊,讓全體兵團戰士迅速進入備戰狀態。連長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聲,命令全連戰士迅速起床、打好背包緊急集合,到東山戰壕集中待命。他特別強調:“不許開燈打手電,不許出聲音,動作要快。”接到命令,各個知青宿舍立即行動起來,大家都在黑暗中緊張地打背包、穿衣服,上下鋪忙做一團。很快,全連人員在營房前集合好了。待整好隊伍,統計完人數,發現少了一個。
“怎么回事?快查查缺的是誰?”連長很著急。
“報告,1排女3班缺1人。”1排長報告。
“連長,你先帶隊伍走,我回去找!”指導員說。
北京知青安黎娜一聽是自己班的伙伴落下了,又沒有看到我,頓時急了,也沒請示報告,跟在指導員后面就返回了營房。當時我睡在上鋪最靠里面的墻角,指導員沖進宿舍后,因著急又黑燈瞎火地看不清,第一次往上鋪爬時,因沒登穩腳蹬子掉了下來,險些砸到站在下面的安黎娜身上。我仍在睡夢中,對此全然不知。
那一夜,我們在事先挖好的戰壕里一直待到天明,沒有戰事發生。
在東北邊陲,在廣袤的黑土地,在寒冷的北大荒,我們迎來了祖國20周年華誕的第一縷霞光。
后來的幾年里,又有許多次這樣的緊急集合,但這一次是我到北大荒后的第一次,也是最難忘的一次。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