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朵,你想說,把這個世界全給你,都不換。
朵,輕聲,點到為止的一聲輕喚,需要紅唇微啟,吐氣如蘭,如同一只極易受驚的乳鴿,薄紗似的翅膀,在繁樹的枝丫上一翕一合,亦如水波上的縷縷水煙裊裊,不堪你一口沉重的呼吸。花朵。云朵。耳朵。它小小的局促維持著三點一線的熱愛,是個懂事而乖巧的女學生。
花朵,三月里的文眼,遍地是。雜拌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都是一張張嬌嫩的笑臉:單層的,雙層的,多層的,從里到外,都是噴香的粉嫩的佳句。連最卑微的秫秸花,都變換著花樣兒,朵朵盛開,將整個三月,鋪陳成最絢麗的圖畫。花兒們膽小,都在一朵朵盡可能多地靠近花蕊,不招惹蜜蜂和蝴蝶,實在躲不開了,就別過臉去,不看它們,內心的繁復和波濤,也盡量掩飾著,不讓別人看見。偶爾有一朵孤零零地別在枝上,虛空的花事,似乎是隨時要飛的一只鬧心的蝴蝶。
朵,這個乖巧懂事的小詞,內向的女孩,躲避熱鬧,向往靜悄悄地躲到一邊想心事。把它別在枝上,就是花朵,細碎零星的、繁復多層的、單層巨大的、純粹又香氣彌漫的#8943;#8943;它將所有的植物都開成一個玄秘的世界,令人目眩。我曾見過數百畝毗連的槐花林、桃花林、杏花林,也曾見過浩瀚的油菜花地,鋪天蓋地的淡黃,已經看不清楚一朵一朵的,完全是花的海洋,微風吹過,波浪起伏,嘰嘰喳喳,竊竊私語。有次還聽到一個人說,這花太香,差點被嗆個跟頭。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花朵再嬌嫩,無數的嬌嫩,也能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一個健壯的人輕易打翻,如同滴滴露珠,把一朵巨大的花打翻。
朵跟著音樂走,就是耳朵的世界。幾近透明的粉紅的耳朵,細嫩的淡紅的血管清晰可見,淡淡的絨毛讓它更加嬌嫩。音樂走過,履跡無痕卻絲絲入扣,帶來的卻是若有若無的巨大的海,波濤、浪花、飛魚#8943;#8943;玄秘的海底世界。在耳朵里,你可以養千萬只蜜蜂,千萬條魚,可以放無數的山,長巨大的森林,也可以養乖巧的水鳥,放飛成群的白鶴#8943;#8943;你跟著一根弦子,或者笛子,甚至一只巴烏,低沉,明亮,如一股溪流,潺潺地跳蕩,讓你走得更遠,看得更清,心清眼明,無限輕松。
朵,提著裙邊向高處走,就是云。找到瓦藍的天空,去那里一朵一朵地走,輕輕地跳房子,聚起來,是喜歡扎堆的小丫頭,一會左,一會右,捏個手影,趕群白羊,騎匹白馬,放千萬只風箏#8943;#8943;童年時在畫本上描摹天空,云朵都是那么輕輕地幾筆,放在畫紙邊上,左上角,或者右上角,隨時要流走的樣子,很流行。后來,見得多了,也畫得多了,知道烏云也是云,但我內心里始終認為,烏云就是烏云,它不是云朵,它們像一對鄰居,甚至是一家子,但絕對不是一個人。烏云雖然是云,云還是那個云,朵卻不是原來的朵。
如果要從漢語里尋找人見人愛的寶貝,朵,應該算一個,清脆,悅耳,短促,粉嫩,天真,純凈,長長的睫毛下忽閃著圓潤的明眸。多年之前,兒子還沒有誕生,那時,我就曾經設想,有個女兒,就一定叫她朵——有個叫朵的女兒,該是多么幸福——閉上眼睛想想,這個周身散發著奶香的小家伙,用她黑亮的眼睛看你,用她粉嫩的嘴唇喊你,一頭柔軟的烏發,一雙嬌嫩的小手#8943;#8943;世界多么神奇,她居然是你的女兒,是你的掌上明珠,舌尖上的蜜,耳邊的玻璃風鈴,手心里張著翅膀的雪#8943;#8943;她小小的張揚、撒嬌,一招一式,都讓你疼愛得渾身骨子里發癢,想叫她一聲,輕喚一聲,再叫一聲,等等,還想叫一聲,然后心里的鴿子,千萬只地飛,撲撲棱棱飛得滿天滿世界,都是。最后,你還想補充一句:我的寶貝#8943;#8943;我的心肝。
(摘自《福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