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說開就都開了
這個春天,與你生活過的眾多的春天并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在這個春天里,你打馬遠方,讓身后的小村和記憶深處的冬天一起消失。你從一種喧鬧的世界走向另一個世界的喧鬧。
沒有送行的人流,沒有揮揚的手臂,沒有回蕩的豪言和壯語……只有村頭的依依楊柳,只有一路的風塵,只有老母親惜別的淚眼折射著你胸口濃得化不開的親情。
走在風里,你說不清,眼前這條謀生的路和另一條叫做“不歸的路”,是不是同一條路?你只感到有一股直往上躥的熱血,鮮紅透亮地在你青春的夢境中飛濺。
這是個春天——沿途的那些花說開就都開了……只是你感覺不到花香。
因為,你心中有一朵花,還沒有綻蕾。
佇立在空曠的站臺
一陣迎來送往的喧鬧過后,在空曠的站臺上,你醒目地佇立成孤獨的身影。
這不知是第幾次了,你習慣于最后一個人下車。習慣于等眾多的人流散盡,一個人站在空曠的站臺上,感受那種喧嚷過后的孤獨和平靜。
你已想不起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有了這種習慣,只記得你從第一次出遠門,開始自己的人生之旅,抵達到第一個陌生小站時,你就是這樣的。那是一個你原本就非常陌生的小城。于細雨的黃昏你舉目無親。你不知道自己下車后該去的方向,甚至拿不定主意前往哪一家旅館去投宿。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樹影,與兩道磨得發亮的鐵軌始終保持著固定的距離。你抬起頭,天很低。漫不經心的風撞來撞去,猶如失控的醉鬼,腳旁的草叢不安地搖擺著,恰似你飄忽的心思。
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而現在,對于你,早已成為習慣。
——總是習慣于望著火車遠遠地開走,總是習慣于望著路軌亮亮地射向遠方……總是習慣于感受著自身的單薄和渺小,總是習慣于感受著道路的艱險和漫長……
一條路走多遠才是盡頭
比天空和大地更遠的,是心與心的距離。心的品質和內涵被歌曲千遍萬遍詠唱過。被詩文千遍萬遍贊美過,也被各式各樣的話語千遍萬遍問詢試探過,而一顆心依然只是一顆心,看不見也摸不著,就像你注定要趕赴的那一條路——沒有終點,更沒有歸期。
你說,它在海的另一邊。可事實上你更清楚,海的另一邊還有一片又一片要橫渡的大海。一個人不能沒有過去,但不管是輝煌燦爛。還是暗淡無光,一個人的過去都不能代替自己的明天和將來。所以你一直信奉:一個人從一出生,就只是到這個世界上來趕路的。
歲月封存的是記憶,永遠打開的只有今天。你在征途佇立,聽到了萬物的足音,每一個物種的腳步都是孤獨和沉重的,都是趁著自己的有生之年,馬不停蹄地向前奔赴的。
在生命的流程中,每一條路都是孤獨、遙遠的……你在自己的路上歌吟,你被自己的歌聲感動……你。生命不息,歌詠不止。
你走。大步流星,從來不去多想,更不捫心自問:一條路走多遠才是盡頭?一個夢做多久才能成真?
都只是因為放不下一個人
在古城門關閉之前,在悲壯的三疊吟唱響起之后,一支哽咽的送別長歌漸遠漸逝。你打馬遠行,就已決定了要徹底地放棄身后的自己。
你沿著一條只屬于自己的河流趕路,在陌生與陌生的風景之間穿梭,就像一頁頁翻讀一本夢寐以求的新書。
高空的雄鷹牽引著你的夢想,湍急的水流刷新著你的歷險,懸崖的野菊也為你抖瑟著幽香……你倔強的身影在山川與河流間疊印,你堅定有力的足音在戈壁大漠中回響。
每一條河谷都不能淹沒你的身影,每一塊石頭都絆不住你的足音,每一片浮云也都載不去你的心思……你時常感覺到的是一種熱血四射的快感,這是一種從你一上路就滋生膨脹的快感,在行走間的每一個日子,你就一直被這種莫名的快感密實地籠罩著。
許多時候,你佇立曠野的姿勢就如收割后的深秋,讓人想起一個傷痕累累的漢子不屈的凝望,那是一種刀砍不斷,任何艱難困苦和生死榮辱都不能扭曲的目光,就像那死了也面朝太陽的向日葵一樣。
你說,一個人不孤獨,想一個人才孤獨。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一個黃昏,在這個黃昏,你第一次背轉身子悄然下跪了。
四周萬物沉寂。你突然反常的舉動讓人費解。但是——我想,我應該是理解的:
——有時候,我們放下尊嚴,放下個性,放下固執,放下我們生命中看似至關重要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因為:放不下一個人。
行走在遠方更遠的遠方
沿著歲月之水,所有的生命都在走向遠方更遠的遠方——
一只鳥滑過天空,一匹馬行若流云。一條魚游過一段河的流程,一頭狼逃過一粒索命的子彈……生命本身就只是一個過程,像一條河奔騰的腳步,也如一棵樹生長的年輪。
有多少詩人錯過了歌舞升平的盛唐?又有多少雨滴忽略了龜裂已久的土地?
父親說:“行走的狗,總能碰到骨頭……”
多少年了,你記著父親的話。閱讀著一路又一路陌生的風景。
在行走的宿命中,你以無法察覺的速度接近遠方,然后。又用同樣無法察覺的方式慢慢地離開,直至成為身后永恒的記憶,你當然明白,這就是一種從遠方走向更遠的遠方的過程。直到下一個、又下一個的遠方,你依然感覺不到的是:自己早已距離原本的永遠,越來越遠……
沒有人在天際行走。會看到自己跌落湖中的影子;沒有人在海底穿梭。會發現云深處飛翔的自己。
總是只有腳下的路。只有遠方,只有遠方更遠的遠方……終不可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