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燕：心中有夢想，一切都變得可能

從小不服輸，投石子百發百中

1979年，吳文燕出生在沈陽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中學教師。上天給了吳文燕一雙看起來和常人無異的黑眼睛，卻沒有給予她尋找光明的功能。她是個先天失明的孩子，眼睛只有光感而沒有視力，靜止的物體在她眼中是透明不存在的，只有移動的東西才能讓她有模糊的視覺。

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并沒有給予應有的同情，為了測試吳文燕的眼睛究竟“瞎”到什么地步，孩子們發明了一種叫“打了就跑”的惡作劇游戲——在吳文燕猝不及防的時候，重重地給她一拳，然后轉身狂奔，看她能不能追上。

每當吳文燕身體的某個部位突然劇痛的時候，她會轉過身去。眼前感覺似乎是有幾個顏色各異的“物塊”在快速移動。一開始，吳文燕憑著僅有的一點光感跟隨其后窮追不舍，可每當快要追上的時候她就會重重地撞上一個東西，要么是一棵樹、要么是一個垃圾桶—這些呆在原地不動的物體在她眼里是看不見的。

摸摸撞出了包的腦袋，擦擦撞出來的鼻血，從來不服輸的吳文燕沒有流淚：“你們比我跑得快，我就找比你們跑得更快的東西對付你們!”那段日子，吳文燕的口袋里裝滿了小石頭，只要被打，她馬上抓出小石頭朝著那些狂奔的“物塊”扔過去。當瘀傷幾乎遍布全身的時候，吳文燕練出了百發百中的身手。一次，當一個大孩子重重一腳踢到她的小腹然后轉身逃跑的時候，痛得蹲到地上的吳文燕掏出兜里最大的一塊石頭扔了出去，欺負她的那個孩子頓時頭破血流應聲倒地。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1999年，20歲的吳文燕面臨兩種選擇。盲人最靈敏的是聽覺和指感，學校為他們開辦了兩種職業培訓：要么學習按摩，以后做按摩師；要么學習鋼琴調律，將來當調琴師。吳文燕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越是別人不敢做和做不到的事情，她越感興趣。

然而，真正開始學習后，吳文燕才知道當一個調琴師有多么苦。調琴并不是只需要動動耳朵就能完成的，必須對鋼琴的內部結構爛熟于胸，一臺鋼琴由8000多個零件組成，要對它們了如指掌談何容易!諸多個零件中有的帶尖、有的帶鉤、有的帶刃，她的手一摸上去就會鮮血淋漓。吳文燕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學按摩，因為一個人身上只有206塊骨頭，而且沒有一塊骨頭會扎手啊!

在按摩班學習的同學摸著吳文燕傷痕累累的手說：“你趕緊放棄吧，再這樣下去手要是受了重傷，想轉行學按摩都沒機會了。”吳文燕輕輕抽回手，毅然說道：“從我手上留下第一道疤痕起我就沒打算轉行，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行!”

普通人一年多就能結束的學業，吳文燕整整學了4年。鋼琴的質量主要取決于四個方面：音色，要求聲音柔美、音量均衡、高中低音區的音色統一；觸感，要求具備極高的靈敏度。彈力輕柔適宜，恰到好處，手感舒適：音準，要求長期穩定；外觀，好琴的顏色較深，鍵盤的間隔、排列及音槌都要整齊。這四點說起來簡單明了，可實施起來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就能夠達到的，換言之，8000多個零件中只要有一個出了問題，這架鋼琴就不能稱之為一臺完美的鋼琴。

經過1400多個日日夜夜的揣摩、聆聽、摸索，吳文燕練就了絕活兒，鋼琴上的任何零件只要她用手指輕輕一觸一滑，馬上就能確定它是鋼琴上哪個部位的組成部分。

城市活地圖，終于有了工作

手藝是學成了，可要靠手藝吃飯養活自己，吳文燕面前還擺著許多道坎。首先，她要學會脫離盲杖獨立行走，否則連走路都要人陪，怎么上門幫客戶調琴，總不能讓客戶把鋼琴送到自己家來吧!

對于行走的路人，吳文燕有把握不和對方相撞，只要看到面前出現移動的帶色物體，她就會意識到那是一個行人，避免碰撞。但是對于那些立在人行道上的報欄、垃圾桶、綠化帶，只有當發出碰撞的鈍響而身體感受到疼痛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又“越界”了。吳文燕發明了一個取代盲杖的小物件。她在自己的鞋子上用兩根一米長的鞋帶系了兩枚大扣子，隨著腳步的邁出，大扣子就會借助慣性落到身前一米處，如果大扣子落地的聲音和落到地面的聲音不一樣，她就知道前面有障礙物，于是提醒自己該注意了。

一開始，由于邁步的力量不夠，不足以讓大扣子飛落到前方，吳文燕嘗盡了四處碰壁的滋味。于是，她又根據實際情況發明了新的行走方法——“踢步走”，腳步不是邁出去，而是踢出去，踢步的力量足以讓扣子飛到一米開外。

在道上行走沒問題了，吳文燕充滿自信地走進了三好街附近的一家琴行，可對方當場拒絕了她：“客戶要知道你是盲人，肯定不放心把琴交給你調。”

吳文燕的腦子里很快萌發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充正常人去應聘。她的眼睛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模一樣，只要在細節上不表現出盲人特有的摸索狀就不會“穿幫”。為了不使腳上的長鞋帶和扣子暴露自己的身份，她特意將長鞋帶換成了無色的魚線，將塑料扣子換成了透明的有機玻璃扣子。

當她再次走進一家琴行的時候，她一直高高地昂著頭，每一步都邁得果斷而有力，盡管面前的經理在她眼里只是一團黑色物塊，她還是露出了醞釀多時的自信的微笑。

調試好了店里的一臺鋼琴，吳文燕坐上琴凳，指尖流淌出一曲《秋日私語》，經理當場拍板雇用了她。當吳文燕坦白地告訴經理自己是盲人時，經理猶豫了，他告訴吳文燕，如果她是一個正常人他一定聘用她，可她偏偏是個盲人，碰到住在遠地的客戶怎么辦?怎么坐車?

從經理遺憾的話語中，吳文燕聽出有商量的余地，她微笑著告訴經理，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她會證實自己。

回家后，吳文燕讓家人面對著沈陽市交通圖把地名、方位、到達的公交車一個一個報給她背誦，后來家人只要隨意報出一個地名，她就可以將從哪里上車、到哪里轉車、中間要經過哪些車站的情況脫口而出。

一個月后，當吳文燕再次站到琴行經理面前時，經理隨口報出了“懷遠門天元俱樂部”，吳文燕對答如流：“坐244路公交車在惠工廣場下車，然后往北走到達換乘站，可以到達懷遠門的車有：138路、207路，另外還有320路、358路小公交車。”

經理有點發愣，又提了幾個地名，吳文燕立即給出答案。圍觀的員工特意買回一份地圖和吳文燕的回答對證，結果是：吳文燕選取的路線是最直接最迅捷的。

經理仍然在猶豫，吳文燕馬上明白了對方的顧慮，她說：“沈陽市一年交通事故那么多，但是你聽說撞死了幾個盲人呢?我會用我的耳朵去走路的。我可以簽合同聲明，不管出現什么意外，絕對不找公司賠一分錢!”

那天，吳文燕終于在聘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淚水也滾滾而下……

誠信做人，不讓自己感到愧疚

琴行聘用了一名盲人調琴師的消息很快傳開了，上班第一天，吳文燕接到了一個客戶的電話：“我家的琴要調，不過聽說你們這里有個盲人調琴師，我先聲明不要她上門。”吳文燕穩了穩心神，問對方為什么不要盲人調琴師，對方回答說他覺得盲人不會擰螺絲。吳文燕特別生氣，但是她想起老師的一句話，要爭取每一個客戶，如果一個用戶不信任盲人，也許他周圍的人就都不信任盲人了。吳文燕接下了這份拒絕盲人調琴師的單子，她的倔勁上來了。

趕到客戶家，吳文燕嫻熟地調試鋼琴，客戶站在一邊觀看。琴還沒有調完，客戶就開始贊嘆：“你比別人認真，我以后還請你調琴行嗎?”吳文燕“記仇”地回答：“不行。”客戶奇怪地問為什么，吳文燕說：“因為你說過盲人不會擰螺絲啊!”客戶說：“我不是說你。”吳文燕告訴客戶自己就是盲人，客戶怎么也不相信，直到吳文燕掏出自己的盲人乘車證，對方才很不好意思地連連道歉。

后來，在這個客戶的介紹下，那片小區所有有鋼琴的家庭都指名要吳文燕上門調試，吳文燕很快成了公司里業務最繁忙的調琴師。

2005年底，一個專門經營翻新鋼琴和二手舊琴的琴行老板找到吳文燕，開門見山地希望她在調琴時告訴客戶由于琴的使用壽命將盡，趁勢向客戶推薦他的琴行，協助他以新琴的價格將二手翻新鋼琴賣給客戶，每賣出一臺可付給她5000元提成。

吳文燕冷冷答復：“我這輩子都必須吃這碗飯，我不想在將來的日子里一聽到鋼琴聲就自責和愧疚。”她不但沒有接受利誘，反而馬上提醒自己的客戶千萬不要去那家琴行買琴。一傳十十傳百，那家黑心琴行最后在有關部門的查處下關門停業。

客戶們更加信賴吳文燕了，他們紛紛把吳文燕推薦給自己的親朋好友，吳文燕總是無償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幫助客戶用最少的錢買到最好的鋼琴。有朋友勸她，干嘛這么傻去做活雷鋒，不如明碼標價做買琴顧問。吳文燕笑答：“干嘛總盯著眼前利益呢，我幫客戶買琴，客戶會將鋼琴的調試工作交給我，就好像一棵蘋果樹，如果將樹上的蘋果全部吃掉，你永遠只能擁有一棵蘋果樹；如果你將蘋果的種子撒進土壤，以后可能會擁有一片蘋果林……”

事業發展了，收入穩定了，吳文燕開始嘗試學習新的東西。2006年10月的一天，吳文燕上門為一個客戶調琴，還給他彈了一支曲子，客戶感動得眼圈都紅了。吳文燕問對方是干什么的，對方說他是個跆拳道教練。吳文燕高興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走了，說：“老師，您一定得教我!”教練說：“那我們就試試吧。”教練在家里教了吳文燕半年，然后就把她帶到道館去了，教練告訴她：跆拳道由進攻和防守兩部分組成，而她由于失明防守能力幾乎為0，防守是0她就要在進攻上做到100％，有進無退地向前沖……

現在吳文燕已經是“黃帶”，晉了一級。為了達到今天的成績，吳文燕的師兄師姐們在她只攻不防的進攻中可沒少挨打。

采訪過程中，吳文燕不止一次地重復著一句話：“其實，一個人和一架鋼琴一樣，一個零件的損毀并不代表整架鋼琴就損毀了，只要你愿意，零件損毀的鋼琴依然能奏出生命的強音……”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