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醉茶記

復聞杯蓋冷香，熟香細長，深吸一口，徐兄把蓋子緊握在手，細細覓去，嘆從未想過，此香氣如此迷人，花香、果香皆不是，真乃佳緣，若不是開會也不會來此，也不會相遇，更品不到這樣的好茶。

來杭州開會，因長路漫漫，甚覺疲倦，是夜將寢。此時同室方到，自稱姓徐。徐兄尚未吃飯，開門便日。飲茶否?飲茶吧!不禁睡意全無。心想。想不到在這兒遇到好飲之人了。

徐兄自報家門，原來是福建閩南一帶人氏，特別喜歡的是漳平水仙茶。每一回他都能從茶中喝到熟悉的香味與家鄉的味道，只嘆現在市場越來越流行清香型的工藝，他就不喜歡了。徐兄還特別嗜好帶有烤火香的傳統工藝。這在今天就更少見了。他每月都特意叫家人寄些傳統綠葉紅鑲邊的水仙來喝，對茶何其癡也。前些日委托朋友買了兩斤茶，卻意外發現還是帶烤火味的熟香工藝。令他特別驚喜。為此。在這樣的夜里，便想好好喝一泡再睡，適逢我也喜茶，便相邀之。

他往我床上甩來兩包水仙。說是老工藝的極難得，其香極細、茶味雋永，又有紅綠相間的葉底，確實是難得的好茶。

及至泡開。茶有難得一見的深細蘭花香，茶湯金黃澄澈，顯油潤，滋味極細柔，妙處更在回甘，絲絲上涌，回味良久。

徐兄的泡茶習慣為“大力水手”型，一包7克裝常嫌不夠，往往要投茶10克并延長時間浸泡。其飲茶之習慣也怪。竟然是晚上不喝睡不著。半夜睡醒了便喝涼茶，復又再睡。

我遂感嘆在這樣的地方遇嗜茶之人。皆嘆有緣。此復歡喜無限，塵慮頓消。

漳平水仙飲畢，茶興更高，我忍不住邀請他共飲一泡武夷特級巖茶。茶極特別，是武夷山景區正巖。最好的山場。最好的制茶人手，此茶系大紅袍制作工藝傳承人武夷天心村陳孝文所制的牛欄坑肉桂，外傳“牛肉”是也。他們家的特級肉桂曾多年獲過茶王的稱號，并且所剩不多的這一些是極品中的極品，系中火炭焙而成，既有外形之俏美，又有茶香與活韻，以前每每喝之，都為之銷魂。

未及說完，徐兄似乎口水已出，雙目放光，甚為期待狀。旋即，我們用農夫山泉煮開。此時只能用旅行工夫茶具，一切就簡，卻更顯茶之美妙。

第一泡醒茶，茶湯也不倒掉，暫留最后回味。水一入蓋碗。香氣就盈滿斗室。揭杯聞香，徐兄驚嘆，聞而又聞。

第二泡正式飲用。因為都是嗜茶之人，此次的投茶量為10克，20秒后開湯。只見湯色紅亮、透澈，茶湯倍感油潤濃醇，茶湯極為驚艷。迫不及待一飲入口，頓覺茶氣直沖腦門，隨茶湯下肚身體瞬時一熱，只覺塵勞消散無跡，感慨由茶所帶來的特別感受。

他細聞杯蓋，驚嘆十年未遇這樣香的茶，以及如此深隱而霸道的好茶。殊不知，去年的武夷巖茶的質量本來就好。

復聞杯蓋冷香，熟香細長，深吸一口，徐兄把蓋子緊握在手，細細覓去，嘆從未想過，此香氣如此迷人，花香、果香皆不是，真乃佳緣，若不是開會也不會來此，也不會相遇，更品不到這樣的好茶。

第三泡開湯。由他來掌握時間，水更濃重。茶水與杯蓋之香彌漫，杯蓋之上聞香因有濕氣。略鈍，干冷之后更為舒服。徐兄曰綠茶之香與巖茶之香真是兩重天地，嘆未曾有。三泡茶湯人口。其猛烈之氣長驅直入肺腑。竟似鋪天蓋地而來，平時我舍不得用7克以上茶量泡茶，想不到竟在半夜飲此濃茶，遇如此癡友，復有如此狂熱。此時口內生津，舌底泛上來的都是絲絲甘甜，有舌底鳴泉之感，茶香盈滿口腔。洋洋灑灑。此種活性，確只有炭火焙成的茶。并經上好的礦泉水沖飲才能出得來。

第四泡，略收茶湯，卻依舊濃厚，還是由于茶之精華所系。生于爛石巖縫的武夷茶，有著特別的剛硬與霸氣。茶湯入口堅實，內含物質極為豐富，又帶滑軟，可謂剛柔并濟。肉桂的香氣與辛辣的特征明顯，時茶氣既有沖腦之感，又覺身體沉醉，茶香濃烈彌散，無復他。

徐兄說，之前的水仙茶只是鋪墊而已。

此后第五泡，加長時間來體驗，茶湯則更苦濃，此苦入喉后，迅速化為淡甜，軟綿香滑，骨感甚強，濃紅的茶湯錚亮迷人。徐兄便回憶：“十多年前我與父親曾得遇一泡叫‘秋茶’的烏龍，后從未喝過比它更好的茶，今晚感覺其香甚為接近，真是少有此品。”

此后第六七泡仍然不減滋味，因為是茶葉投放偏多的緣故，故在此時加快出湯時間加以體驗，發現茶湯的力量依然堅實。入口之初仍不減骨節霸氣，此等則為真實的王者之相一一雖然落魄或棲身鄉野，依舊于內心深處，不減其雄風節氣，壯哉。

直到第十泡，發現每泡皆有巖韻，只是茶香略有不同。不覺時間已近兩點。夜半深寂，徐兄嘆不懂茶的人無福消受人間的佳品，只懂綠茶清甘的人如入溫柔鄉不得脫俗之品，只飲淡茶的人未得釅烈考驗不得長久真味。

徐兄長年奔波四海，路途之上必攜好茶，每到一處，必尋當地佳品。在杭州當地，多有好友贈茶，茶樓里甚至有專柜藏他的茶品。但正品的巖茶卻極難喝到，偶爾遇到的所謂正巖也覺得爾爾。曾到景區，多徒勞或價格高昂。

十泡之后，茶湯已淡，卻怎么也沒有想到茶香仍然蟄伏在湯中，杯蓋冷香仍叫人驚羨，徐兄大呼過癮，說可以睡啦。于是睡前他又加水，說可以半夜起來再喝。

每人飲茶皆有不同的喜好，或喜香，或喜水，或喜韻，或喜回甘，對茶極為敏感的徐兄念念不忘其冷香的幽細而深遠，入夜已久，不知可否睡就?我們回頭復飲頭水茶湯，此即圓滿之意。真是幸事。

于是滿腔甘香，舍不得洗漱，此香還伴長夜。這一夜只覺恍惚如前塵舊事，松崖之畔清風聲里，陶醉于茶，不諳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