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學版本》,姜德明著,江蘇古籍出版社出版,為“中國版本文化叢書”的一種。
版本是一種專門的學問,以版本為研究對象的版本學是一門獨立的學科。中國雕版印刷已有一千多年歷史,傳統的版本學始于漢,興于宋,而盛于清。辨別版本真偽、考訂版本源流、比較版本優劣等是版本學的重要內容,但這些過去都是指中國古籍而言。因為“新書”,即區別于木刻雕版線裝書的鉛印書籍,是西方現代印刷術和裝訂術傳入之后才出現的。研究者對新文學版本的關注,最早起于20世紀30年代。阿英在《版本小言》中強調版本對于學術的研究,是極有關系的,同時指出:“注意版本,是不僅在舊書方面,新文學的研究者,同樣的是不應該忽略的。”從而把新書(主要是新文學)版本納入了版本研究的范疇。40年代以后,唐又有大量談新文學版本的書話問世,進一步擴大了新文學研究者的視野,“開拓了版本學的天地”(葉圣陶語)。近年來,新文學版本的研究更趨深入,姜德明先生的《新文學版本》是版本研究的一個新的收獲。
姜先生說:“新文學版本學完全可以沿用古籍版本學中的目錄學、校勘學等方法,對新文學的版本進行考證、辨析、輯佚、增補等一系列的復雜工程。”但新文學版本的形成不同于古籍版本,新文學版本的研究也應有新的特點和方法。研究古籍版本,常把版本真偽的鑒別放在重要地位;而新文學版本的研究,則重在版本的變遷。版本變遷表現的一種情況是:一部作品的初版本,與作家自己出于某種考慮修改作品而成的修訂本或修改本,往往會有或小或大的差異。如郭沫若的詩集《女神》,1921年8月上海泰東圖書局初版中收有1919年寫的《匪徒頌》,詩中歌頌了羅素等人。1928年6月上海創造社出版部刊行的《女神》,作者在《匪徒頌》中刪去了羅素等人,改成馬克思和恩格斯。論者如果以修改本為依據,認定作者在“五四”前后就接受了共產主義影響,歌頌了無產階級導師,則與歷史的真實不合。研究作品前前后后的修改,對探討作家的思想、藝術等至為重要。版本變遷表現的另一種情況是,由于作品被禁而出現的刪節本、偽裝本等。如,王統照的長篇小說《山雨》,1933年9月上海開明書店初版,全書28章,描寫了北方農村的破產和農民的反抗。書一出版即引起熱烈反響,論者把《山雨》與同年出版的茅盾的《子夜》并列,稱為“雙峰峙立”的力作。書隨之遭到當局查禁,后來書店被迫刪去書中幾章才得以發行。這就是《山雨》的刪節本。再如偽裝本,巴金以煤礦生活為背景的長篇小說《萌芽》,1933年8月上海現代書局出版后就被查禁。1934年8月改書名為《煤》,開明書店剛登出預告,書還沒有出版又被禁印。1935年,巴金以《雪》為書名自費印行,版權頁上標出的卻是“1935年9月美國舊金山平社出版部”發行,并有英文地址,卷首《前記》中還說:“我的書在美國出版,這是第二部了。”這些都是子虛烏有,但這一偽裝本最終也沒有逃脫被查禁的厄運。當時文網之密,作家生存環境之嚴峻,由此可見一斑。
《新文學版本》上編分9章介紹了新文學版本的特色,其中專列一章的“新文學版本中的善本書”,則是過去涉及不多的話題。上文所引關于新文學版本的校勘,見于書中“新文學版本校勘工作的必要性”、“初版本的可貴及其他”、“白紙黑字有時也不足為據”諸章的論述。這些無疑都拓展了新文學版本研究的內涵。下編是書話文字。70多篇書話,如同70多個版本研究的個案實證。新文學書籍雖然時間跨度不過百年,但歷經戰亂、革命、政治運動,破壞嚴重,損失慘烈。據有關資料介紹,郭沫若《女神》的初版本,現在全世界也只有三本完整的了。姜德明先生收藏新文學書籍甚豐,不乏稀世珍品。他的書話以所藏的版本實物為基礎,言必有據,翔實可靠,寫得自然隨意,質樸無華。唐說:“書話的散文因素需要包括一點事實,一點掌故,一點觀點,一點抒情的氣息。”姜先生可謂得其神髓,為當代書話大家。研究者和一般讀者從他的書話佳作中受益良多。
近30年,姜先生出版的20多部散文集中大多是書話集。《書葉集》、《書邊草》、《書夢錄》、《書味集》、《書攤夢尋》、《書坊歸來》、《夢書懷人錄》、《獵書偶記》無不散發著誘人的書香,令愛書人不勝神往。早幾年,在《尋根》上還讀到姜先生的書話短章,如今《新文學版本》一卷在握,自有一種故人重逢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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