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女書的德育功能

摘要：女書無論是作為語言文字，還是文學作品，都具有德育功能。當地女性憑借女書習得社會的道德認知、培養道德情感、促進女性道德的社會化、養成道德行為，使女性成為符合社會需要的社會人。

關鍵詞：女書；德育功能；女性

中圖分類號：H0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8)04-0062-03

依據“西方學者路·亨·摩爾根、柴爾德、克拉克洪等人把文明界定為文字、城市、金屬器和復雜的禮儀中心等一項或數項經濟文化要素，把文字推為首位”來分析，女書既是中國傳統民間文化的一分子。又是中華文明一顆瑰麗的珍寶。女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么，女書具有和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慣有的特性——倫理性。具有倫理性的女書。對女書使用者和接觸者的倫理關系的建立起到一定的導向作用。

從女書作品來看，屬于文學的范疇?！拔囊暂d道”一直是中國文學創作及實踐的基本原則。而文學本身來源于生活、提煉于生活、升華于生活，“是把社會生活中的真、善、美的內容以美的形式表現出來的語言藝術，所以文學作品本身就具備了真、善、美的內容?！迸畷髌分型瑯臃从沉伺允澜缒酥琳麄€女性所處社會的真、善、美，用真、善、美的女書作品教育女性。它與其它文學作品不同的是。女書作品是以女書為媒介，主要在女性世界里傳閱，主要作用于女性的思想。喚起女性的感情。

一、女書對形成女性道德認知的功能

道德認知是指人們對一定社會的思想道德和行為規范及其意義的認識，是在與其它道德角色和社會道德現象的接觸和交往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對道德現象及行為的認識、理解和評價。道德認識是一個人形成道德品質的前提。女書作為女性之間交際和交流思想的工具。她們在交往、交流過程中，會把一定的道德觀念和道德經驗相互傳達，會對社會中的道德現象進行認知，能夠對自己和她人的道德行為給予分析和評價。在道德認知、評價中促使女性掌握道德標準，從而規范女性的行為。如女書中經常唱到：“落入貴家跟禮做，取開笑眉待六親；不日時時哭愁過，取笑依家無禮情?！被颉版⒁残牡渺o然，不給愁眉諸親口；擱開抑郁待六親，千急想開要恬靜”等關于禮節、禮貌方面的觀念。通過這種方式把思想觀念注入到女性的頭腦，使女性認識到講“禮”的重要性。在這里，女書作品是有意識地把道德觀念(“禮”的相關知識和意義)傳給女性，通過女性的行禮實踐，來提高女性的道德認識(對“禮”的掌握)。在中國傳統文化里，禮本身具有德育功能，人們正是通過“學禮”、“習禮”、“約禮”和“行禮”等一系列社會實踐活動，逐漸養成遵守道德規范的行為習慣，形成道德觀念，培育道德情感，使外在的道德規范轉化為內在的道德自覺。

女書中還有通過故事的形式，潛移默化地改變女性的道德觀念，促進女性道德行為的養成。如女書《秀鸞投親》通過敘述秀鸞姑娘不請媒人，自己尋找戀、自己決定婚姻大事。而導致眾叛親離、六親不認。被親人拒絕、不被認可的可悲故事：“穿過綾羅拜家堂，丟丑家門并六親；可諷便是姓周女，不得歸家坐轎來；可憐年方二十一。不得交親到洞房?！睆亩g接地告訴女性：婚姻大事要遵循社會的規矩。符合禮教，才會得到人們的祝賀和接受。女書通過這種故事的形式。深入淺出地述說道德知識。把相應的觀念和思想滲透到當地女性的意識之中，促使女性形成良好的思想品德。

女書作品中或多或少的隱含著一定的道德觀念和經驗，當地女性在創作女書時，要么直接表露相應的道德觀念，如要求女性懂得禮節、注意儀容、舉止等。以此來教育同伴；要么間接地、委婉地以故事的形式。頌揚或批評她人的道德行為，以引起女性的思考，對人、對己的道德行為進行判斷，明辨是非，從而形成相應的道德品質。

雖然女書作品以傳授當時社會的主導道德觀念為主，但令人驚訝的是，女書中還出現一種與社會主要聲音不同的聲音。譬如。當時社會的女子形象是小女子形象，女性主要是以弱者、被男人保護、依附于男性的女人形象出現。所以女書中的女性一般是沒有主見、軟弱、膽怯、依賴性強的個性特點。但從極少數的幾篇女書作品看，女書中出現了另一種聲音，另一種女性形象。一反柔弱、膽小的女性特點，而以勇敢、堅定、很有力量的保護者角色和英雄形象出現在女書作品中，這種女性受到女性的稱贊。她們的行為得到人們的謳歌。如女書《虎殃》描寫了一家三日在回家的路上。突遇老虎，張氏母女為救丈夫和父親，奮不顧身。舍命救人，最后妻兒被老虎咬死、丈夫得救的驚心動魄的故事，寫到：

誰知走到嶺根腳。遇到老虎出山林。大喊一聲天頭動，四腳騰云跳過來。

一跳就是三丈遠，捉到世安地埃塵。嚇起張氏一大怵，當場急起怒沖天。

丟了肩上谷一擔。舉起擔扁打過來。老虎挨她一棍打，放下世安便轉身。

轉身對起張氏女，兩腳捉起就咬人。一口咬在膊頭上，半邊腦鼓被口吞。

女兒望起無主意，又哭又喊又傷心。放下一擔粘禾稿，取出擔扁趕過來。

對起老虎就亂打。棍棍打著老虎身。打得老虎痛難忍，丟了張氏有轉身。

女兒拼命與虎斗，可惜年輕力弱了。終歸還是被虎咬，咬起女兒上山林。

女書《永歷皇帝過永明》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贊揚了一位不畏強暴、犧牲自己、英勇救夫的女性英雄。這樣的女書作品，一改傳統女性的角色形象。為當時女性樹立了新女性形象，并通過生動、具體的、可模仿的女性形象，為女性提供了可觸摸的榜樣，這有助于轉變女性的傳統思想道德觀念，培養符合時代發展的、具有嶄新道德認知的新女性。

二、女書對促進女性道德社會化的功能

社會化是指個體學習知識、技能和規范，取得社會生活的資格。成為一定社會成員，并發展自己社會性的過程。每一個人首先是自然人。然而都需要由一個自然人最終轉變為社會人的，實現人的社會化的過程也就是使人逐漸轉化為社會人的過程。實現人的社會化，個體必須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中，通過人與人的交往和活動。掌握一定的社會經驗才能完成的。而社會經驗是通過一定的載體即語言和文字積累起來的，要掌握社會經驗，就需要學習語言和運用文字。一定的語言和運用文字的能力是實現個體社會化的重要基礎。

道德的社會化指的是道德個體獲得社會中占主導地位的價值觀念，形成與社會相適應的道德規范，成為社會道德所需要的人的過程。培養一定社會道德所需要的人。就應該接受該社會的道德觀念和道德行為，并運用道德觀念調節個體的道德行為。形成相應的道德態度和行為習慣。女書的使用者處于由女書所建構起來的女性王國，她們想在社會中實際上主要是在由女性組成的女性社會里能夠生存下去，就必須與其她女性交往和活動。掌握女性世界特有的交際和交流的工具——女書，借助女書掌握這個世界所需要的道德規范，成為女性世界里的一員。這個過程其實就是女性道德社會化的過程。

道德規范的形成是在一定的交往與活動的進行的，“道德規范不能夠自動作用于人，也不能只用間接的經驗傳授于人，必須讓人們在活動與交往過程中，親自去感受起體驗。才能掌握它?！碑數嘏酝ㄟ^女性之問的特殊交往與活動，即以女書為媒介的交往和活動，如女性間的結老同、坐歌堂、賀三朝、做女紅等多種活動與交往。把中華民族的許多道德知識和經驗，如孝道思想、祭祀觀念、婚姻家庭觀念、勞動觀念等，用獨特的方式、結合日常生活對女性教化，加深了女性對道德知識和經驗的認識和理解、評價，引導女性相應道德行為的形成，幫助女性道德社會化的完成。這種道德社會化的實現，一方面，有助于女性的道德認知能力得到提高：另一方面，促使這些道德知識和經驗的普及化，推動了中華民族傳統思想的繼承與發揚。

三、女書對培養女性道德情感的功能

道德情感是人們根據一定道德需要，在感知、理解、評價客觀事物時產生的一種內心態度體驗。一個人有了道德認知，還僅僅是形成和培養一定道德的前提條件，如果只是停留在認識的層面上，而未能在心靈深處引起觸動。人是很難自覺地形成和提高道德水平的。何況，人在進行道德認知的時候?？倳殡S一定的態度體驗的，或肯定或否定，或接受或拒絕。或贊成或反對，這種態度體驗實際上就是道德情感。在道德認知的基礎上，產生了道德情感。道德情感是一種精神動力。驅使人相應的道德行為的產生，而人在道德行為出現后又產生愉快的道德情感。進一步推動人的道德行為的形成。道德情感有積極和消極之分，只有積極的道德情感才能促進人的道德行為的產生。

女書中大量的內容是關于“禮”方面的教育。而“禮”本身就能具有培育人的道德情感的作用，梁漱溟先生曾認為禮文“或則引發崇高之情，或則綿永篤舊之情。使人自盡其心而涵厚其德。務鄭重其事而妥安其志?！比藗冊趯W禮、守禮、行禮等活動中，人們的內心會產生強烈的情感，與禮的場合保持一致，來表示自己的崇敬、尊重之情。從而達到思想、行為、禮節的合一，內外的統一，有助于培養人良好的道德人格和道德品質。女書學習者們不僅在女書中學禮，并在日常生活中習禮、踐禮、行禮。由此逐漸行成對禮的自覺遵守。養成守禮的行為習慣。從內心深處接受禮，成為禮的守候者。

女書使用者們在運用女書時，不是簡單的只依靠書面的文字作品表明自己的思想觀念，即使是用女書作品教育女性時。也是用生動、具體的故事形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教。期望從情感上打動女性，因為女書作品本身就是一部部富有情緒色彩的作品；另一方面，女書使用者們在運用女書時。往往與女性的一些活動聯系在一起。尤其是與女性的婚嫁活動、祭祀活動、結交活動等有關。在這些活動中的一項重要環節就是讀唱。讀唱是介于讀與唱之間的活動方式。特別是在婚嫁中的坐歌堂和賀三朝，唱女書是重頭戲，無論是讀唱還是唱，我們都把它們歸之為音樂的范疇。音樂是極富有情感感染力和表現力的藝術形式，通過表達人的思想感情來反映社會生活，通過樂音刺激人的感官。用旋律來打動聽眾，引起人的共鳴，從而培養人的情感。

女書創造者們把情感因素加入了女書作品之中，體現她們強烈的愛憎感情，以此打動女性同胞。如女書《白水黃連珠先哭后甜》寫到一位婦女聽到當兵多年、毫無音訊的丈夫回家的消息時的興奮、激動的心情，對家庭團聚的喜悅、盼望，女性對家庭、對丈夫的熱愛之情躍于紙上：

一聽丈夫轉回府，兩腳騰云快回家。一見我夫心歡喜。可比見了寶與金。

一家團圓齊歡樂，花再重開月再明。夫妻同房成雙對。千里姻緣二世陪。

女書《吳氏修書訴可憐》面對聽信妻子、不養老娘的不孝兒子。走投無路、無處出氣的、年事已高的老母親只好借女書來傾訴自己憂郁、悲憤的心情。教育子女對老人要盡孝心：

世間養兒來待老。臺養嬌兒變了心。夫妻同心趕出臺。透夜哭愁氣人心。

將來年將七十到，四路無門走哪方。不知我兒哪樣想，將就妻子不要娘。

年輕養兒多勞苦。誰知年高有難字。日夜哭愁人心氣，透夜不眠刀割心。

心中想起無出氣。自己修書訴可憐。

女書用這種富有感情色彩的作品來感染人。震撼人，寓教于情理之中。以培養女性的道德情感。

實際上，女書在提高當地女性的道德認知、培養道德情感、促進女性社會化的同時。也就強調女性相應的道德行為的形成。道德行為是女性道德品質形成的標志。是品德的重要外部表現。它是在道德認識或道德情感支配下采取的行動。一個人道德水平的高低、品德的形成與否、社會化的完成如何，主要就是看人的道德行為的體現。當地女性借助女書，時時提醒、告誡、教育同伴要遵守社會規范。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要符合道德。合乎“禮”數，行為得體，舉止適當，由此幫助女性養成良好的道德行為習慣。培養女性的道德行為。

人作為社會人，從本質上講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而人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社會人。必須在她所生活的社會環境中，參與各種社會實踐活動，與其他人交往、接觸，習得社會規范，遵守社會秩序，獲得在社會生活中所必須具備的一切社會知識、技能、態度、情感和行為，成為社會所認可、接納的人。從而產生社會歸屬感。女書就是當地女性走進女性世界、獲得社會承認和認同的一種語言文字，對女書(包括女書作品)的學習也就使她們不僅掌握了女性世界的價值觀念、知識和態度、情感，也促進她們成為合格的社會人，掌握社會成員所必備的知識、技能、態度、情感和行為。女書通過讓女性讀、唱、看、聽等多種形式來幫助女性提高道德認知、培養女性的道德情感、促進女性道德社會化，對女性的道德行為進行評價，促使女性道德行為的形成，培養女性具有相應的道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