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思想淵源略考

摘要：關于船山思想淵源，學人時有述及，然限于各種原因俱零散支離或有以訛傳訛者。本文于此作一綜論，從船山家世及早年學習經歷，時代環境和船山著述思想之內容三個方面來考析船山學術思想所受之影響，從而溯其源、理其脈、訂其訛，以方便于習研船山學人之查考，庶幾能有助于明了其學術思想之大略。此外，本文還對一直未能弄清的船山《搔首問》的寫作時間作了考訂。做出了確切系年。

關鍵詞：王船山：思想淵源；考訂

中圖分類號：B24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8)04-0013-05

王船山思想之博大精深及其在中國古代學術史上之卓越地位，近代以來漸成學界公論，然其思想體系非破空飛來者。實自有其淵源。于此，本文特別關注于船山思想之理論來源，于其思想體系產生有關的社會政治、經濟方面之原因則有所忽略或付諸闕如。關于船山思想淵源，時有述及，然限于各種原因俱零散支離或有以訛傳訛者。我欲于此作一綜論溯其源、理其脈、訂其訛。以方便于習研船山學人之查考，庶幾亦能有助于明了其學術思想之大略耳。

考察船山學術思想淵源。本文以船山一生行跡為中心予以考索，擬從如下幾個方面略論其學術之思想源流。

首先。觀船山家世及早年學習之經歷，以見其所學所受之影響。船山出生于一個日趨沒落的士人家庭。自幼起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他“少負雋才”，四歲入塾從長兄介之發蒙。由于“穎悟過人，讀書十行俱下，一字不遺”，“七歲而畢十三經”。十歲從父親王朝聘學習經義，閱經義數萬首。十四歲被選拔人衡陽縣學學習兩年?！笆鶜q而學韻語。閱古今人所作詩不下十萬”。十九歲從叔父王廷聘讀史，玩研《二十一史》。船山不僅博覽群書，而且“自少喜從人間問四方事，至于江山險要，士馬食貨，典制沿革，皆極意研究”。故青年時期即博學多識。二十歲游學長沙岳麓書院。年二十四武昌中舉。后因時局變遷而“進士夢”破。

按：分析船山家世及早年學源當有如下數端：第一為家庭對他的影響。第二為衡麓地域之學對他的影響。其中來自家庭的影響為主，即其父王朝聘和叔父王廷聘之等的影響，尤其是其父的影響。

察船山家世、家學與家教，則知其思想有所自來。船山先祖雖多為中下層軍人。但到他出生的時候。他的家庭已經成為一個具有濃厚學術氛圍的士人家庭。其家學講究“敦尚踐履，不務玩空”(《船山全書》第15冊，第215頁1。船山很早就受學于父親王朝聘和叔父王廷聘。其家教方嚴開通(《船山全書》第15冊，第221頁)，船山所受教導十分嚴厲而有效。給船山自小打上了深刻印記。王朝聘、王廷聘少從學于鄉賢伍學父定相，王朝聘為伍門弟子領袖。伍氏究極天性物理、斟酌古今以發抒心得之實。其動靜語默。必與張橫渠、李延平兩先生相吻合。王朝聘又游學于鄒泗山德溥之門，講性命之學(《船山全書》第15冊，第215頁)，故承東郭之傳(陽明學江右學派的重要傳人)，奉誠意為宗，以真知實踐為學(《船山全書》第15冊，第112頁)。王朝聘雖然是陽明學派著名學者的入室弟子，卻對程朱之學格外尊崇，故表現出學有折衷，兼采朱王兩家思想的傾向：一方面雖仍舊講良知，但另一方面深惡于禪，更注重“居敬窮理”，躬行實踐。王朝聘特別嫌惡佛老，“雅不與佛老人游”，“終身未嘗向浮屠老子像前施一揖”(《船山全書》第15冊，第215—216頁)，卻“獨根極理要。學宗濂洛正傳”，“崇尚正學之教”，以武夷為朱子會心之地以題書室而志游焉，人稱“武夷先生”(《船山全書》第15冊，第111和110頁)。而其叔父王廷聘博識。工吟詠，“拒姝媚之曼聲，振噌咳之亢韻”(《船山全書》第15冊，第126頁)，其“詩紹黃初景龍，視公安、竟陵蔑如也”(《船山全書》第15冊，第110頁)。顯然，船山思想上力辟王學與佛老。講究實學，以漢儒為門戶，宋五子為堂奧，參伍濂洛關閩。尤其重視朱子，推尊橫渠：文藝創作上則惡公安竟陵之體，“喜華贍深厚之作，摒嫵媚俚俗之調”，不能不說深受家學之影響。這種家學的影響，不僅在此，最重要還是體現為一種內在的精神。即以崇尚真知踐履為根本。在博采眾長、包容并蓄的基礎上勇于創新。船山很自然地借程朱學術批判王學末流和佛道思想，卻并未僅僅“仍朱子而衍之”，就恰好體現了其為學的這一基本精神。此外，船山還受父親精研《春秋》思想的影響，承其學以撰《春秋家說》，自受父命歷二十二年始成。船山之推崇《春秋》，甚至其政治思想“頗有與《春秋》經世之思想相合者”。而且船山晚年著述終于史論，“其性質則實春秋之流亞”，這些同其家學都不無淵源關系。

另外。王船山在衡陽縣學與曾就學于岳麓書院的經歷表明，他不可避免會受到衡麓學風的影響，尤其是在湖湘學的大本營岳麓書院。在他受業期間。正值湖湘學派張栻之高足吳獵的后裔、以湖湘學為宗的吳道行為山長，使他受到了湖湘學統與學風的直接教育和影響。船山學“浩瀚閎深，取精百家”，在其“取精百家”的過程中，南宋湖湘學確實是其重要的思想來源之一。船山不僅十分了解胡安國、胡宏、張拭等湖湘學先賢的著作和思想，高度評價他們的學術貢獻，更重要的是繼承和發揚了湖湘學既重視性理哲學，又反對將其引向空疏。格外強調經世致用的實學傳統。船山治學受到湘楚文化之影響于此略舉一例亦可見其一斑。船山注解《莊子》，于《德充符》注“警”字云：“警，大也。楚人呼大為警?！?《船山全書》第13冊，第153頁)“警”何以釋為“大”之意，遍翻群書。不得而解。唯船山于此得楚人文化之神意能作此解而明。

其次，觀其人生經歷以見時代環境對其學術思想之影響。船山生際鼎革，時國勢傾頹，農民起義風起云涌。待清兵人關南下，經此“天崩地解”之局，更是激起他極其強烈的民族意識，為此面向現實，投身政治斗爭，為抗清救亡多方奔走，甚至招募義兵進行抵抗。失敗后奔赴肇慶，冀望于南明永歷政權能力挽狂瀾而有所作為。然永歷小朝廷并未因國破家亡而同仇敵愾，而是綱紀大壞且污弊成風、黨爭激烈而內訌不休。為此，他曾多次上疏抗爭，卻終落得遭人忌恨而險被謀害，不得不出逃返鄉(1650年，清順治七年)。此后，國勢雖幾經反復，期間船山又多次受到抗清勢力的招請，但永歷政權終歸逃脫不了滅亡的命運。而返鄉的船山此時已成為清政權的偵緝對象。這迫使他不得不遁跡民間，顛沛流離于湘南一帶“隨地托跡”，或寄居荒丘破廟，或變姓易褐為瑤借住于瑤民山洞中，有時靠隱士的接濟，有時靠自己教書糊口。在這個過程中(36歲到39歲，清順治十一年到十四年即1654到1657年)，他廣泛接觸了社會底層、了解到民生真實狀況。切身地體會，實地地觀察，對船山的思想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三年艱苦卓絕的流亡生活給船山創造了一個錘煉思想、靜心思考、教書寫作的難得機遇。正是在這段時間，船山終于實現了人生中一次最重大的思想轉折：他決心跳出現實政治斗爭的旋渦，進入到文化學術領域中來深刻反思明清之際復雜社會歷史運動。進而批判總結宋明乃至上溯到先秦漢唐以來的文化思想傳統。自此。船山基本隱居避世，將亡國孤憤寄之于文化學術，民族復興期之于不久未來，故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中。一邊不斷與饑寒疾病作斗爭，一邊堅持學術研究專心著述?！白匀肷揭詠恚瑔Y牖，秉孤燈，讀十三經、廿一史，及朱、張遺書，玩索研究。雖饑寒交迫、生死當前而不變。迄于暮年，體贏多病，腕不勝硯，指不勝筆，猶時置楮墨于臥榻之旁。力疾而纂注。顏于堂日：‘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啟活埋’?！闭墙涍^這樣的艱苦奮斗，鍥而不舍地埋頭鉆研，王船山“四十年赍志不隳，用力不懈”，發憤著書。給后人留下了一百多種，多達四百余卷的著述。

按：船山一生。大致經歷了從現實政治的救亡圖存到文化生命的推故致新這一過程。這樣的生活遭遇，對船山思想之影響是深遠的。也正是這樣的辛苦遭逢和顛沛流離使他于憂患中勘入易理。“夫之自隆武丙戌，始有志于讀《易》。戊子，避戎于蓮花峰，益講求之。初得《觀》卦之義，服膺其理。以出入于險阻而自靖；乃深有感于圣人畫象系辭，為精義安身之至道，告于易簡以知險阻，非異端竊盈虛消長之機。為翕張雌黑之術，所得與于學《易》之旨也。乙未，于晉寧山寺，始為《外傳》，丙申始為《大象解》。亡國孤臣。寄身穢土，志無可酬，業無可廣，唯《易》之為道則未嘗旦夕敢忘于心，而擬議之難，又未敢輕言也。歲在乙丑，從游諸子求為解說。形枯氣索，暢論為難，于是乃于病中勉為作《傳》?！?《船山全書》第1冊，第683頁)船山于此說得很清楚，他生平治易四十年，學《易》、研《易》、探《易》、釋《易》、闡《易》，皆乃自家體悟所得，實于他出入險阻的生平經歷休戚相關。“船山每際憂患，必于易義有得，蓋其所得，實即借憂患險阻之刺激振奮，以知君子小人之分際，而有以自立于斯世也?！边@恰于《易傳》所云文王周公處憂患中而演易亦相印證矣，實乃數千年后之激發共鳴，故船山能終生服膺易理不忘所本。

船山生平經歷及所處環境于其思想還有一重要影響。即是對當時道學時文之反動。當時學者有一共識，即“以明室道學之禍，至于喪敗國家”。船山更是激憤地將明亡之緣由直接系諸以空疏學術著稱的王氏之學，其曰：“王氏之學一傳而為王畿，再傳而為李贄，無忌憚之教立，而廉恥喪。盜賊興，中國淪沒，皆惟怠于明倫察物而求逸獲，故君父可以不恤，膚發可以不顧。陸子靜出而蒙古興，其流禍一也。”(《船山全書》第12冊，第371頁)正因以陸王之學空疏誤國，船山才極其激憤地攻擊姚江王學為“陽儒陰釋誣圣之邪說”。故欲明正學以黜陸王。此外。船山又極言時文之流弊，茶毒士人經生。禍害國家。所謂“時文”、“制藝”、“制義”等即為明代科舉考試八股文之通稱，一般專指某一時期被認為水平較高之范文，多選已中舉者之試卷為之。供士人揣摩、學習。查船山著述關于八股文之敘述，多以時文、經義稱呼。如，今存《夕堂永日緒論外編》大多稱之為“經義”，而船山子王敵之門生曾氏兄弟所作《夕堂永日緒論附識二》則說“《緒論》下卷僅詳論制義之法”(《船山全書》第16冊，第401—402頁)；再如《四書箋解》中，多以時文稱呼，而于《船山經義》中徑直稱為經義。船山云：“經義之設，本以揚榷大義，剔發微言；或且推廣事理，以宣昭實用。”(《船山全書》第15冊，第867頁)在船山看來，所謂經義、時文之類“本以引申圣言，非詩賦排比者”(《船山全書》第13冊，第631頁)，要求“與圣經賢傳融液吻合”(《船山全書》第15冊，第843頁)，以使精義自見。而今之人。舍圣人之經典、先儒之注疏與前代之史不讀，而讀所謂時文。時文之出，五尺童子記誦數十篇，而小變其文即可以取功名。而此類時文“于圣人之言侮之也多矣”(《船山全書》第13冊，第631頁)，習以害道，遺禍無窮。顧亭林曾云此“敗壞天下之人才”(顧炎武《日知錄》卷十七)。黃梨洲甚至說“科舉之學，力能亡經”。故船山于《夕堂永日緒論外編》、《四書箋解》等諸作駁斥時文之離經叛道，并自作《經義》力圖不悖于圣賢言語而于經義能稍有發明，以勸誡時人迷途知返，得經義傳承圣賢大意之原旨。故其子嗣門生方有《船山經義》一書“先生日月江河天人性命之文”，“皆發五經蘊奧，當與《思問錄·內外篇》并傳”(《船山全書》第16冊，第401頁)之言論。筆者以為，此篇若與《夕堂永日緒論外編》參讀，實有助于船山思想尤其是其四書學和經學思想之領悟了解。

除了以上兩點，船山生平經歷及所處環境對其學術影響還有很多方面，比如前半生的政治實踐對其政治思想之發展，一生顛沛流離且長期處于生活底層使他深切地了解民眾真實生活和社會現實導致其歷史社會思想的變化，流亡于湘南瑤族等未開化地區長達三年使他能有機會實地考察少數民族生活對他文化歷史思想的完善，習煉道家內丹養生之道對其注解《莊子》、《楚辭》及其心性和氣學思想的凝練等等，這些都深刻影響了船山學術文化思想之發展。限于篇幅。此處蜻蜓點水。不便再作詳論。

最后，從船山思想之內容分析其所受以往學術之影響。自王敵《行述》，潘宗洛、余廷燦、董思凝、李周望、繆沅、劉繼莊、唐鑒、鄧顯鶴、劉毓崧、王之春、譚嗣同、梁啟超、章太炎、王永祥、張西堂、熊十力、錢穆、馮友蘭、唐君毅、稽文甫、侯外廬、張岱年、蕭萋父、曾昭旭、林安梧等。諸家之說已近詳備。本文于此略發己意。述其主源。以凸顯其學術大旨所在。

按：船山“以為吾生有事著也”。即“以發明正學為己事”。旨在“明人道以為實學”?！氨M廢古今虛妙之說而返之實”。故船山于諸家諸派之學皆“入其藏而探之”，尤其是佛老二氏之說，以為“如彼之說，而彼之非自見也”(《船山全書》第16冊，第74和73頁)，也就是要“人其壘，襲其輜，暴其恃，而見其瑕矣，見其瑕而后道可使復也。”(《船山全書》第12冊，第15頁)至于守正道以屏邪說，則參伍于濂、洛、關、閩，以辟象山、陽明之謬，斥錢、王、羅、李之妄；又以莊生之說皆可通君子之道，屈子抱今古忠貞之慟而莫有其傳者，因俱為之注，更別作《莊子通》以引漆園之旨于正；最終歸宗張子之學。

前已述及，船山終生服膺易理。以易道立其學問根本。他以為“周易者，天道之顯也，性之藏也。圣功之牖”(《船山全書》第12冊，第12頁)，故自研《易》四十年來，警勉惕厲，未敢有絲毫之放松，其云：“亡國孤臣，寄身穢土。志無可酬，業無可廣，唯《易》之為道則未嘗旦夕敢忘于心。”(《船山全書》第1冊，第683頁)而船山以張子學為“正學”備加推崇，“以為上承孔孟之志。下救來茲之失，如皎日麗天，無幽不燭，圣人復起。未有能易焉者也?！逼淅碛删驮谟凇皬堊又畬W，無非《易》也，即無非《詩》之志，《書》之事，《禮》之節，《樂》之和，《春秋》之大法也，《論》、《孟》之要歸也?！瓘堊友詿o非《易》，立天、立地、立人，反經研幾，精義存神，以綱維三才，貞生而安死，則往圣之傳，非張子其孰與歸!”(《船山全書》第12冊，第12頁)由是，推崇張子學實為推祟易學，即將儒家正宗大法歸之于《易》，此為船山思想最緊要處，亦是船山對張、朱之學予以判別之衡。正是根據易學精神，“以乾坤并建為宗。錯綜合一為象”，“合知能而載之一心”，從而形成“天下之變萬，而要歸于兩端，兩端生于一致”的辯證方法論。這一方法論成為了整個船山思想的靈魂所在。

船山治學還講究一“實”字。他“自少喜從人間問四方事，至于江山險要，士馬食貨，典制沿革，皆極意研究”。他博覽群書，廣注經子，先于諸經各作有稗疏、考異，以考訂草木魚蟲山川器服，以及制度同異、字句參差。為前賢所疏略者。他讀史讀注疏，于書志年表?？捡g同異。人之所忽，必詳慎搜閱之，而更以聞見證之，以是參駁古今。由此基礎，才敷宣精義，羽翼微言，發為宏論。故船山治學被譽為“以漢儒為門戶，宋五子為堂奧。參伍洛閩，推尊橫渠”，體現出漢宋兼采，考據與義理并重的學風。正因為重于廢虛歸實，船山突破了宋明儒只從道德實踐講究即物窮理的窠臼，推重方以智父子的所謂“質測之學”。開始真正面向自然實證科學。他說：“密翁與其公子為質測之學。誠學思兼致之實功。蓋格物者，即物以窮理。惟質測為得之。若邵康節、蔡西山則立一理以窮物，非格物也?！?《船山全書》第12冊，第637頁)此類思想決非此處僅見，在船山《思問錄外篇》，《周易內、外傳》等著述中，我們都能找尋其痕跡。由此可見，船山思想淵源除了本土資源外。已涉及西方傳人的科學思想了，同時也透露出船山那代學人“即物以窮理”已具有從執著于價值理性到開始關注工具理性之轉變傾向。船山為學“明人道以為實學，盡廢古今虛妙之說而返之實”，誠非虛言也。

此外，船山還格外推崇《春秋》，注重春秋大義。極言夷夏之防、義利之辨、時變之宜、權衡之設嗍。臺灣學者曾昭旭嘗言：“船山于春秋，蓋親承其父武夷公之家學。自少及老，未嘗間斷者。而春秋秉大義以道名分，其德蓋方。而與易之圓而神者不同。故船山一生，雖其學圓潤通達。而其行則義方端嚴，纖毫不茍；蓋大本在易。其用則在春秋也。故吾人述船山之春秋學。自亦當以‘義’之一字貫串之，然后能綱舉目張，而識船山之心。”誠哉斯言。然船山之重《春秋》，應還受到湖湘學歷來首重《春秋》的文化影響，這從船山時常稱引胡安國、胡宏、張拭等湖湘學派重要人物言行可見一斑。

上述所言，可見船山思想以易學為經，以春秋學為緯，涵攝儒、釋、道。至于船山之學于朱熹、陽明學說均有取舍，這不僅是來自伍定相、鄒德溥等家學淵源和當時社會風潮等影響所致。更重要的是這兩位于文化學問于人生社會都有極大影響的大學者是船山治學所不可能繞開而必須予以認識廓清的。此外，船山思想其它源泉尚多。諸如老莊道家流、法相唯識學、東林學派如高士泰，湖湘學派如胡安國、胡宏、張南軒等等，前人都已有很好論述。茲不再贅述。

附：《搔首問》年考

《搔首問》寫成于清康熙二十七年即1688年船山70歲之后。即船山年71或72所作。

按：《搔首問》中言及“密翁逝矣”(《船山全書》第12冊，第636頁)，則此作作于方以智逝世(1671年)后?！渡κ讍枴酚钟小白詮V寧陷沒，繼以延安寇至。六十余年殺運不息”之語(《船山全書》第12冊，第640頁)。查史實當知，“廣寧陷沒”指明天啟二年(1622年)，廣寧之戰，明軍潰敗于后金即后來的清兵，失陷廣寧(今遼寧北鎮)?！把影部苤痢眲t指明崇禎元年(1628年)十一月，陜西大饑荒，府谷人王嘉胤首率農民起義，此后農民起義風起云涌。此即清人趙吉士筆記《寄園寄所寄》卷九引《雞窗刺言》所云：“流寇起自崇禎元年。迄于明亡，大抵皆邊盜逃兵，土寇饑民。此撲彼興，不可勝計。始于王嘉胤，終于李自成、張獻忠，生民遭毒。良不可言?！背绲澰昙?628年，由此推六十余年，當1688年之后也。“余”者，零數也。六十余年。大概六十一、二年也。故《搔首問》當于船山年七十一、二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