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王船山的《四書箋解》的著作年代,人們有多種看法。但這些看法不是不符合事實就是語焉不詳。我們認為《四書箋解》為船山晚年著作。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康熙23~27年(1684~1688年)、也就是船山66~70歲之間完成的。
關鍵詞:《四書箋解》;王船山;呂留良
對王船山的《四書箋解》(或題為《四書授義》、《子王子四書授義》),其八世從孫王之春有這樣的評論:“吾宗船山公講求質學,兼綜漢、宋,于四書嘗有《稗疏》、《考異》、《讀大全說》諸”,既多所發明,然或囊同異,或辨性理。于初學為文模范者未之及焉,居嘗詬病俗塾時藝講章,莫軌正誼。課督之暇,輒取全書隨意箋解,務使閱者恍然有悟。快然自得于心。蓋意在示家墊法程,非云著述也。叩財于這部為授徒而作的講義,王船山并無敘跋說明其撰寫經過與著作年代。因而后人對此書的著作年代有多種猜測。
人們對王船山《四書箋解》的著作年代,主要有如下幾種不同的看法:
王孝魚先生認為,《四書箋解》的著作年代,可能與王船山《讀四書大全說》初稿同時,至少也應該在重訂《讀四書大全說》之前。他說:“至于本書的寫作年代,船山并無序跋。王之春曾著《船山公年譜》,也未言及,我們無法確知。但從本書的內容來看,它的思想與《讀四書大全說》大體相近。而對于《四書》文字的段落分析和每章的主題認識,又與《四書訓義》相同,似乎本書就是《訓義》的藍本,其寫作年代或與《大全說》初稿同時,至少當在重訂《大全說》之前。”又說:“船山于1651年由桂林返家以后,即作隱遁生涯,閉門教讀,從事著述。由1655年寫作《周易外傳》起,到1665年重訂《讀四書大全說》止,這10年間,他還寫了《尚書引義》、《老子衍》、《黃書》等重要著作。這10年可以說是他精力最為旺盛的時代。本書《下論》卷中《衛靈公篇》‘由知德’章曾提到他父親,說:‘先子曾以此請教于劉望圭先生’,則本書之作必在其父卒后,可以斷言。其父卒于1647年。1647年至1651年。他正奔走國事,起義失敗后又身人廣西,最后才由桂林回家。這幾年,根本沒有著書的心情和機會。又本書對于子弟常有教導他們應試不可如此如彼的話。顯然是為科舉而發。永歷一朝仍行科舉。似乎本書之作,當在桂王尚未失敗之前。如桂王已然被執,人了清朝統一的局面,以船山那樣的民族精神,諒不會如此立言。其子王敵是康熙己亥歲貢生。己亥是康熙58年(1719年),那時去船山之死(1692)已27年了。考桂王于1659年奔緬,1661年被執。桂王奔緬以前。船山顏其所居日續夢庵,表示希望未絕;奔緬以后。改名所居曰敗葉廬。表示失敗已極。從本書仍希望子弟們出而應試看來,似乎是尚在續夢庵中的心情。1665年重訂《讀四書大全說》之時,已夢斷5年了。因此,我們初步推斷,本書的寫作。當在1665年之前,更具體一點說,當在1659年之前。或者就是他在家墊講授《四書》時,一面為子弟們隨筆作些箋釋,一面自己又作深入的研究。所以我們懷疑,本書有與《讀四書大全說》初稿同時寫作的可能。”
陳來先生認為,《四書箋解》的著作年代,應該在《讀四書大全說》之后、《四書訓義》之前。他說:“據此書的王之春序。此書乃作于《讀四書大全說》之后,蓋為初學者作法程也。其中所說亦可與《讀書說》相參。又,《四書訓義》始作于康熙19年,船山61歲,觀《四書箋解》所論,當在《四書訓義》之前”;陳先生又說:“另需指出,《四書箋解》與《四書訓義》似兼為學子應舉用,與《讀四書大全說》形成、整理自己思想的札記不同。《四書箋解》、《四書訓義》對朱子批評甚少,這也可能是個原因。但船山晚年思想越來越趨向道學。應是事實。”
張西堂先生認為,《四書箋解》為船山晚年著作。張先生在其所撰《王船山學譜·著述考》“四書箋解”條說:“案是書雖為時文而作,于先生思想之變遷,亦有可以參證之點。《讀書大全說》卷十曰:‘朱子以物格言知性,語甚奇特,非實有得于中而洞然見性。不能作此語也。……蓋吾之性本天之理也。而天下之物理亦同此理也。……吾心之神明,雖己所固有,而本變動不居,若不窮理以知性,則變動不居者,不(選)極其神明之用也,固矣。心原是不恒底。有恒性而后有恒心。’此猶取朱子知性而后能盡心之說。故以為窮理知性而心之變動不居者乃能極其神明之用。至《箋解》則云:‘注謂知性而后能盡心,有說盡心而后能知性以實之。此說為長。若謂知性而后能盡心,不特于本文一串說下,由盡心而知性、由知性而知天之理不順。且所謂性即理者,指其實而言之,非可以理字代性字。蓋理在事物在心皆謂之理,性即理,但指在心之理而言耳。若窮理則窮事物之理,故注又言格物。性豈可謂之物?又豈可在事物上能知性哉?徑從知性上做工夫。如何能知?知性者實于己身未發之中、已發之和上體會。如此側隱羞惡等心,在本體上具足仁義禮智之天德,若不盡吾心以求知。則不著不察。竟不知何者是吾性矣。此心字是心之神明,所謂心之官則思及《書》所云睿作圣者。盡心則靜而體之,動而察之,以學問證之,極其恩之力。而后知吾性之所誠有。故日此說為長。若必要依注。亦只可云能察吾性實有之理則自能盡其心以窮天下之理。必不可以知性為格物也。’則反駁朱子以物格言知性。而不取知性而能盡心之說,與(張子正蒙注)之意見相合。此亦先生之思想,由其推崇朱子者轉而推崇張子之明證也。說更詳下。”“說更詳下”當指其對《張子正蒙注》的考證。于“張子正蒙注”條。說:“案:是書《序》言‘張子育無非《易》’,‘非張子其孰與歸?’足見先生之推崇張子及所以著為此書之意。今考是書于程朱頗致譏評,蓋著述時間較《讀四書大全說》、《禮記章句》為晚,是二書猶有稱頌程朱者,而《正蒙注》則絕無一言。此可以推見者一也。先生物質不滅之說,始暢言于是書。與《周易內傳》更為接近。《內傳》著成時間亦晚,此可以推見者二也。是書言盡心知性與《四書箋解》較合,《箋解》較晚于《讀四書大全說》,此可以推見者三也。綜此三點,皆足見是書著述時間較晚。”顯然,張先生認為,《四書箋解》的著作時間與《張子正蒙注》相近,著述時間較晚。
蕭楚父先生則將《四書箋解》系于康熙25年(1686年),是年船山68歲。但他又說:“《四書箋解》十一卷,立論與《讀四書大全說》、《四書訓義》有別。不再拘守朱熹注而多獨立發揮。亦當完成于60歲之后。”
王孝魚先生與陳來先生關于《四書箋解》著作年代的看法都是不符合實際的。張西堂先生與蕭楚父先生的看法比較符合實際。可惜,張先生的結論主要是從船山思想變遷角度推測出來的,比較含糊。且欠實證;蕭先生的結論相當明確,但是,無論是其獨撰的《王夫之年表》,還是與人合撰的《王夫之評傳》,都沒有提供其得出該結論的詳細證據。
我們也認為《四書箋解》為船山晚年著作。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康熙23~27年(1684~1688年)、也就是船山66~70歲之間完成的。我們所依據的主要是《四書箋解》里面的幾條材料。茲略加考證如下:
《四書箋解》卷二《中庸》部分末尾有這樣一段文字:“所解通一部《中庸》合為一章。每章合為一句。雖未知有當于子思本旨與否,而不敢如講章時文之割裂牽合。以致文理不通而大義愈晦。知此。則知古人文字無前后不相應而相背之理,抑知自我作文字。須一意到底,不可湊合求成一片段而已。存乎普通者。不枉老人病中勞苦也。對于這段文字,點校者作校記云:“本段一百零九字,湖北藩署本無之。湖南圖書館藏鈔本、羅正鈞鈔本及《船山學報》本均有此段而有個別無關緊要之異文。茲據《學報》本增人。”從其中“雖未知有當于子恩本旨與否,而不敢如講章時文之割裂牽合。以致文理不通而大義愈晦”句的語氣看,這是船山之夫子自道。而非其后人或弟子所敢說、所當說。而其中“不枉老人病中勞苦”的說法,與船山晚年疾病不斷、然仍著述不輟的事實吻合,由此,我們可以推斷《四書箋解》屬于船山晚年著作。
在對《孟子·離婁》“曾子居武城”章的箋解中,船山還引證過蒙之鴻的說法:“蒙甘來日:鴻案:禹、稷、顏子所同之道。是以仁言。進而救民,仁;退而修己,亦仁也。故《注》曰:‘其心一而已。’曾子、子思所同之道,是以義言。君臣師弟皆以義合。或遠害。或死難,自有所為制事之宜,故《注》曰:‘惟其是而已。’”蒙之鴻,字甘來,船山朋友蒙正發之子。船山弟子。羅正鈞《船山師友記》第14卷“蒙之鴻”條謂:“蒙之鴻,衡山歲貢。父正發,崇陽人,寓衡陽南鄉之斗嶺。沒后子孫歸崇陽,惟之鴻以長子留守墓。從王夫之學。所造頗深。著有《遣心集詩稿》。教授鄉塾,與夫之子敢唱酬甚多。”又加案語曰:“《董齋詩分體稿》甲子年有《五日同劉、蒙兩生小飲》五律一首,所稱蒙生當即之鴻。蒙圣功沒于己未,《廣哀詩》述其孤尚幼。甲子上距己未六年,《通志·流寓傳》述之鴻為長子,則其時已游門下矣。”“己未”乃康熙18年(1679年)。“甲子”為康熙23年(1684年)。蒙之鴻何時開始從船山學,不詳。可以肯定的是。蒙之鴻并不是船山早年弟子(船山《廣哀詩·蒙諫議正發》有“蕭條斗嶺山,遺孤未成童”句。蒙正發逝世時。船山61歲),而所引文字亦非蒙之鴻從學船山之初所作。蒙之鴻的說法為船山所引。而所引證之言中有“鴻案”字樣。似非師徒交談語。當屬蒙之鴻著作中文字。若能找到相關著作并加以查證,對考證《四書箋解》成書的確切時間是有幫助的。雖然我們沒能據此而知《四書箋解》成書的確切時間。但是這至少可作為《四書箋解》為船山晚年著作的一個證據。
要考定《四書箋解》的較為確切的成書時間,我們得依靠書中船山提及呂用晦的兩條材料。
(1)、對《論語·泰伯第八》“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章,《四書箋解》箋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此節只為三‘斯’字。俗解因之悖謬,將‘斯’字作見成說,言有道則三者自咸善,卻不說如何是道,豈是臨終告誡,尚作半吞半吐語而不為人說破乎?且只一道。便是三者之效自速至,則所貴者一而已,何以云三?若說有此三效,則道之為效。又豈此三者之至?‘籩豆’亦有道。自然整齊,俗解不通。近來呂用晦亦主此說。皆講章之痞,自心與《注》相背。《注》云‘所重在此三事。皆修身之要’,明明在此三者上用工夫。‘斯’字下得急,言就要如此操存。此三者常常參前倚衡。而臨發見時,有急急提醒省察,以防其不然,是修身切緊工夫。一念不可放下,一動一言之頃,遲刻即成過矣。君子所重之道在此。不在文物也。”
(2)、對《論語·堯日第二十》“堯日咨爾舜”章,《四書箋解》箋曰:“此章俗講及時文拈一‘中’字作血脈,甚是無謂。近日呂用晦辨之。是也。”
船山在這兩個地方所所說到的呂用晦。就是呂留良。呂留良,字莊生,號東莊;又名光輪,字用晦,號晚村。浙江嘉興府崇德縣(康熙元年改崇德縣名為石門縣)人。明崇禎二年己巳(1629年)生,清康熙22年癸亥(1683年)卒。根據現有的資料,船山與晚村并無交往,因此,船山對晚村有關《四書》看法的了解似乎不是通過私交的方式得到的,而可能是通過閱讀晚村的有關著作獲得的。
而呂留良關于《四書》的看法是通過點評時文來表達的。他在這個方面的著作的著作很多。但是,我們翻查了我們所能見到的、晚村點評的《錢吉士先生全稿》(1681年)、《楊維節先生稿》、《艾千子先生全稿》、《章大力先生全稿》(這三種屬“江西五家稿”本,1682年)等書。發現均無與船山所評論相吻合的內容,只有《天蓋樓偶評》(1672年)有兩段評語與船山所評論內容有所關聯:“斯’字合下便須如此,所以可貴。其根本全在存養精熟乃能得此”;“三者修身之要,為為政之本。‘動’、‘正’、‘出’正有工夫,‘斯遠’、‘斯近’乃得其所止耳。未動、正、出之前,有居敬涵養;臨動、正、出之際,有慎獨省察。此乃修身之本于誠正也。如此說方與曾子平生本領切合”。這兩段評語亦非與船山所評論完全吻合,而且船山評論所涉及的其他內容又完全闕如。相反。我們在后人匯集晚村八股文評語而成的三種關于《四書》的著作中。發現都有與船山所評論相吻合的內容。《四書箋解》為船山晚年著作,其中論及晚村,一則曰“近來”,再則曰“近日”,所依據的當非以前梓行的晚村所點評的著作;另外。考慮到晚村著作的內容與船山評論的吻合程度,我們認為,船山書中對晚村的評論所依據的就是這些后人編輯的著作。這種可能性最大。這三種關于《四書》的著作都是在呂留良逝世以后才編輯、刊行的,它們是:“周在延編《天蓋樓四書語錄》46卷(康熙23年金陵大業堂刊本);陳鏇編《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43卷(康熙25年映旭齋刻本);車鼎豐編《呂子評語正編》42卷、附嚴鴻逵記《親炙錄》89條,《呂子評語馀編》8卷附《親炙錄》6條(康熙55年晚聞軒刻本。三種中陳鏇所編較周在延本為善。而車鼎豐所輯更為完備。并附所評原文之語句,尤便參考)。”車鼎豐所編本在船山逝世之后刊行。與我們要討論的問題無關,可以不論。如果船山對晚村的評論所依據的就是這些后人匯集其八股文評語而成的關于《四書》的著作,那么,《天蓋樓四書語錄》與《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或者至少是其中的一種是船山曾經得以寓目的。
我們知道,錢陸燦為周在延所編《天蓋樓四書語錄》撰寫的、置于該書卷首的序文作于“康熙二十三年歲在甲子六月朔旦”,那么《天蓋樓四書語錄》是1684年后半年刊刻完成、流通的。而陳鏇《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識語》對所編《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的成書過程則有這樣的敘述:“……鏇自甲寅歲受業于先生之門。于先生之書,尋繹蓋亦有年。而未有以得其要領。自先生之亡,嘗欲掇其大要。編為一書,俾夫窮鄉晚進有志之士,便于觀覽而未之敢也。近睹坊間有《四書語錄》之刻,謬戾殊甚。其中有非先生語而混入者,有妄意增刪遂至文氣不相聯貫者,有議論緊要而妄削之者,其所載無黨述評十居其四,甚有以述評語為先生語者。種種謬戾,不可悉數。鏇竊懼夫后之學者,昧其源流,而以為先生之書如此,其為惑誤不小也。用是不揣固陋。編為《講義》一書。間與同學蔡大章云就、嚴鴻逵庚臣、董采載臣及先生嗣子葆中無黨。更互商酌。自春徂夏,凡六閱月而后成。讀者誠由是書以求朱子之書,則孔孟之道可得而復明矣。門人陳鏇謹識。時康熙丙寅立冬后四日。”據此,則《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是1686年年底才刊刻完成、發行的。
如果船山讀到的是周在延所編的《天蓋樓四書語錄》,那么,我們就可以推斷《四書箋解》是1684年或以后完成的;如果船山讀到的是陳鏇所編的《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那么,我們就可以推斷《四書箋解》是1686年或以后完成的。要確定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拿《天蓋樓四書語錄》、《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里面的相關段落與船山的評論進行對照。看哪一種與船山評論的內容更吻合。
呂留良對于《泰伯第八》“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章的看法,《天蓋樓四書語錄》輯作:“朱子曰:‘斯字來得甚緊’。斯遠暴慢,猶云便遠暴慢。又云:‘道之所以可貴,惟是動容貌,自然便遠暴慢;正顏色,自然便會近于信;出辭氣,自然便會遠鄙倍。所以貴乎道者。此也。’蓋所以能一動正出而自然便會者,皆操存省察、無造次顛沛之違所致,非生安之質之所謂自然也。曾子舉個現成樣子,謂君子必須如此,‘所貴’二字即勉敬子以此三者操存省察,平時以此涵養。臨事以此持守,亦非以生安之不易歲者責俗吏也。只將‘君子所貴乎道者三’一句重看,即得其旨矣。O三者修身之要,為為政之本。‘動’、‘正’、‘出’正有工夫。‘斯遠’、‘斯近’乃得其所止耳。未動、正、出之前,有居敬涵養;臨動、正、出之際,有慎獨省察。此乃修身之本于誠正也。如此說方與曾子平生本領切合。O辭氣之氣,即指言語之聲音神韻。若云辭本于氣,此氣字則養氣之氣,有大小本末之不同。況此兩字并聯,亦不得橫生出側重氣字之說。O鄙是鄙,倍是倍,不可蒙混;得出辭氣之道,則鄙倍自遠。雖易近鄙處倍處。都不鄙不倍,也不是所以出處無根本工夫。也不必于出字補出根本工夫。斯字當下自然入而充足。O若論成德之效驗,則存養之意居多;若論學者之修治。則省察之功為切。然其間又自有互根交致之理。此朱子之所謂不可偏廢也。O“斯”“矣”二字正見可貴。須知有半部《大學》格致誠正修平日用力工夫在。O‘斯’字合下便須如此。所以可貴。其根本全在存養精熟乃能得此。O對定執政大夫講。非取門面闊綽也。上文君子所貴,下文則有司存,正為孟敬子箴規,移向他人不得。”《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則輯為:“三者修身之要,為為政之本。‘動’、‘正’、‘出’正有工夫。‘斯遠’、‘斯近’乃得其所止耳。未動、正、出之前,有居敬涵養;臨動、正、出之際,有慎獨省察。此乃修身之本于誠正也。O‘斯’字合下便須如此。所以可貴。其根本全在存養精熟乃能得此。O朱子曰:‘斯字來得甚緊’。斯遠暴慢。猶云便遠暴慢。又云:‘道之所以可貴,惟是動容貌,自然便遠暴慢;正顏色,自然便會近于信;出辭氣,自然便會遠鄙倍。所以貴乎道者,此也。’蓋所以能一動正出而自然便會者。皆操存省察、無造次顛沛之違所致也。曾子舉個現成樣子,謂君子必須如此,‘所貴’二字即勉敬子以此三者操存省察。O“斯”“矣”二字正見可貴,須知有半部《大學》格致誠正修平日用力工夫在。O辭氣之氣,即指言語之聲音神韻。若云辭本于氣,此氣字則養氣之氣,有大小本末之不同。況此兩字并聯。亦不得橫生出側重氣字之說。”
呂留良對于《堯曰第二十》“堯日咨爾舜”章的看法。《天蓋樓四書語錄》輯作:“此章原無以‘中’字統貫之義。自不通講章造之,遷陋者遵之以行文。后遂著為不刊之典。”《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則輯為:“此章原無以‘中’字統貫之義,自不通講章造之。后遂著為不刊之典。故講章之毒為最烈。”
對照說踢。這兩種版本的相關文字,其內容與船山的評論基本上都是吻合的。周在延所編《天蓋樓四書語錄》相關文字與陳鏇編《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的相關文字,在內容方面。大體上并無本質區別。正如莫伯驥先生所說,晚村“教人大要以格物窮理、辨別是非為先。以為姚江之說不息。紫陽之道不著。其議論壹發之于《四書》時文之評語。門人周在延、陳鏇各以已意編次,雖不無互異,均之發明《章句》、《集注》之奧”。錢穆先生引述陳鏇對周在延所編《天蓋樓四書語錄》的批評之后亦說,周編《四書語錄》“大體與陳編《講義》無甚懸殊,疑當時以晚村書風行甚廣。故不免為抑彼揚己以爭行也。”
雖然周在延所編《天益樓四書語錄》相關文字與陳鏇編《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的相關文字,在內容方面,大體上并無本質區別,但是,異文亦復不少,例如周在延所編《天蓋樓四書語錄》所有的“非生安之質之所謂自然也”,“平時以此涵養,臨事以此持守。亦非以生安之不易畿者責俗吏也。只將‘君子所貴乎道者三’一句重看,即得其旨矣”,“鄙是鄙,倍是倍,不可蒙混;得出辭氣之道,則鄙倍自遠。雖易近鄙處倍處,都不鄖不倍,也不是所以出處無根本工夫。也不必于出字補出根本工夫。斯字當下自然入而充足”。“若論成德之效驗,則存養之意居多;若論學者之修治。則省察之功為切。然其間又自有互根交致之理,此朱子之所謂不可偏廢也”,“對定執政大夫講,非取門面闊綽也。上文君子所貴,下文則有司存,正為孟敬子箴規,移向他人不得”以及“迂陋者遵之以行文”等文字,陳鏇所編的《呂晚村先生四書講義》都沒有。相反,周在延所編《天蓋樓四書語錄》的這些“異文”,其中的大部分,我們都可以在以謹嚴完備見稱的、由車鼎豐所編的《呂子評語》見到。比較而言。周在延所編《天蓋樓四書語錄》相關文字的內容與船山所評論的更加吻合,這說明船山讀過《天蓋樓四書語錄》的可能性更大,由此,我們似乎可以斷定《四書箋解》是1684年以后完成的。
此外,船山《搔首問》亦謂:“近有崇德人呂留良字用晦。極詆陸王之學,以衛朱子之教,是已。乃其稱道三蘇不絕。蘇氏豈敢望陸王之肩背者!子靜律己之嚴,伯安匡濟之猷,使不浸淫浮屠,自是泰山喬岳。……朱子與子靜爭辨。子靜足以當朱子之辨者。……”又謂:“俗學之遵朱子,適以褻侮朱子為大慝耳。朱子之注圣經,初非為經生求名計。況倚以選刊時文、教人趨捷徑而自牟利乎!若呂生者,讀陸子靜白鹿《喻義章》講說,不知尚有恥心存焉否也?奉朱子之緒論。遂敢目空古今。其無豈憚也,不但辨陸王而止。且譏康齋之欲人內閣、白沙之應召拜官。君子出處之節,豈雌黃時文、教人作倚門樁以射書賈之利者所能識邪!甘泉、念菴并遭非毀,薛文清、羅文毅猶不在其意中。鬻虛名,牟厚利,是姨門限門外人。不知量,不思咎,喋喋煩言。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況錐刀為小人之已細者乎!”《搔首問》作于1685年前后。船山在1685年前后完成的著作中謂“近有……”,其對晚村的批評所依據的亦可能是周在延所編的《天蓋樓四書語錄》。這也可以作為我們考定船山《四書箋解》著作時間的一個旁證。
1684年是《四書箋解》著作時間的上限。《四書箋解》完成時間的下限應該不會晚于康熙27年戊辰(1688年)。我們的理由是,根據王之春撰《船山公年譜》,康熙26年丁卯(1687年),船山之子王敵“筑蕉畦于草堂之側,授生童經業”。以推測,這時船山已經將教導子弟、生徒應舉方面的事情交由王敵負責。這一點。我們可以從船山在這一年所寫的《又與幼重侄書》看出。船山說:“無日不在病中,血氣俱盡,但靈明在耳。三侄孫文字亦有線路,可望其成。但所患者,下筆太重則近粗俗。已囑敵令教之以清秀。為人亦和順沉潛,所不足者,知事太早。我家窮,閑住一二年,或可習為蕭散。”“已囑敵令教之以清秀”說明他自己已經不再做這方面的工作。而《四書箋解》主要是一部授生徒的講義,為時文、應舉之作,顯然,《四書箋解》應該是船山自己尚在教授生徒時完成的。因此,我們認為《四書箋解》的完成時間不會晚于康熙27年戊辰(1688年)。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四書箋解》為船山晚年著作,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康熙23~27年(1684~1688年)、也就是船山66~70歲之間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