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這是《三字經》開篇第一句。在生命的初始,人與人之間是沒有欺騙、沒有防備、沒有傷害的。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不要隨便與陌生人說話”“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已成為每個媽媽教育孩子的常用語;類似“在火車站看到錢包不能撿,那一定是騙局”這樣的警示早已深深印在我們的腦海中;如果在街上有陌生人對你笑,我們可能會覺得那人圖謀不軌……或許當今社會中確實存在太多各種各樣的危險,與此同時,我們的本性是否也在逐漸被防衛與戒備冰封?
爸爸小時候是在涼山彝族自治州的一個名為昭覺的小城市度過的,涼山州的州府是衛星發射基地西昌市。許多西昌人一提起昭覺,都覺得“彝胞很多,很臟,很臭”。但我覺得“昭覺”這個名字很美,很純凈。
爸爸因參加同學聚會,帶我和媽媽來到了昭覺。當我們來到爸爸曾讀過書的地方時,我發現二十多年的風雨似乎并沒有將它變得破爛不堪。爸爸正在感慨,我們對面走來一個背著嬰兒的小女孩。她看上去有十一二歲,很黑,明顯是彝族人,她的背上用一塊臟得看不清楚顏色的毛毯裹著一個嬰兒,她一邊走動,一邊抖抖肩膀,似在撫慰嬰兒,她看見我們感到很奇怪,聊了幾句后,她告訴我們這是她家。爸爸感到很驚喜,問:“你現在就住這里嗎?”她點點頭,爸爸笑著說:“我二十多年前也住這里呀,現在在深圳工作。”女孩很茫然。媽媽給了她一塊牛肉干,問她:“你知道深圳嗎?”女孩一邊搖頭,一邊就用她那雙黑黑的手將牛肉干的紙剝開吃了。媽媽于是說:“那問問你的老師吧!”當媽媽提出請她跟我們合影時,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對我們手中相機的恐懼,于是我們只好離開了。
但她那個吃牛干肉的動作卻深深地震撼了我。我們跟她素不相識啊,她就這樣接過媽媽的東西,在我們面前吃了下去!城市的小孩是不會這樣做的吧!或許在她心里根本就沒防備的意識,她得到了一個可以吃的東西,于是就吃了,就這么簡單。然而這么簡單的事,或許我一輩子都無法做到。
下山的時候,我們看見彝家的院子里都堆有一種圓圓的扁扁的植物,爸爸說那是圓根蘿卜,很甜。我一時興起,就悄悄走到一家院中拿了一個,心想,反正沒人看到,再者偷一個蘿卜,性質也不算嚴重吧!這時從房中走出一個彝族漢子,盯著我和我手中的蘿卜,我一下子害怕了,因為聽說彝族人是很野蠻的。于是我忙問:“賣不賣?”他似乎沒聽懂我說什么,當爸爸用“團結話”(即彝族人不標準的漢話)問他時,他說:“你們要就拿吧,小的紅的甜一些。”
我一下子被感動了,他不僅對我偷蘿卜的行為沒有任何責問,還告訴我們哪些甜。抱著蘿卜,我一個勁兒地用我僅會的一句彝語說謝謝,他又是笑,又是搖頭……后來,我們又看到一個背著一簍圓根蘿卜的彝族小女孩,與我們同行的叔叔向她要蘿卜,她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轉過身子,將背簍轉向我們,扭過頭來用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們,那意思好像是“拿吧”。我給她一袋餅干作為交換,這樣也不算白拿了。她接過餅干,露出的笑容我今生難忘。
那笑容,像是一股清澈甘甜的泉水,發自她心里,也流到我心里,我當時就有一種想永遠住在那大山中的沖動。再回到這個繁忙的城市,我忽然覺得以往眼中很正常的事都變得不正常起來。人們的戒心,人們的外殼、面具都是那樣的冰冷,讓我很懷念那清澈而溫暖人心的彝族風情。
我該放棄先進的物質生活回到大山,還是在這個爾虞我詐的都市中一廂情愿地卸掉自己的面具,直到傷痕累累?我想起了爸爸同學會的情景,一些現在仍在涼山的同學對那些從外地回來的同學的熱情真讓人感嘆!和爸爸一起在昭覺長大的同學,在餐廳中高唱敬酒歌,邊唱邊喝酒,有的還跳起舞來。這或許不太禮貌,但卻顯示出一種率性灑脫的豪爽。雖然他們都是四十多歲的成年人了,但在昭覺長大的他們,骨子里卻有種別人沒有的爽朗勁兒。這種情懷讓我向往,也讓我明白:人生在世,心或許會被這個社會改變,得到很多也會失去很多,但我們不能丟掉上天賜給人類的寶貴本性,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應永遠有那么一塊凈土,保留人類最初的善良和對生活的熱情,不要讓社會把自己變成一個麻木而灰暗的人。
【作者系廣東省深圳市紅嶺中學鵬翎少年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