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大小凌河流域商周之際窖藏青銅器的歸屬

[關鍵詞]遼西地區；大小凌河流域；窖藏青銅器；魏營子文化

[摘要]本文對大小凌河流域的10處窖藏青銅器進行了分析研究，根據青銅器的性能將這10處窖藏劃分為三組，并與魏營子文化進行了對比，發現前兩組屬于魏營子文化，第三組可能屬于一種尚未辨識的受草原文化影響的青銅文化遺存。

遼西地區的大小凌河流域地處魯努爾虎山以東，醫巫閭山以西的渤海北岸，自古以來這一地區一直是東北與中原聯系的樞紐。在夏家店下層文化消亡以后，從內蒙古東南部到遼西地區原先穩定的青銅文化格局被打亂，呈現出了一個文化發展的間歇期，而且從這一時期的考古發現來看，其青銅文化的衰落也是顯而易見的。然而近年來在大小凌河流域，尤其是喀左縣境內多次出土商周之際的青銅器，這些青銅器出土規模大、數量多，既有容器，又有兵器，大多以窖藏的形式出現。這些青銅器的發現對于研究商周之際該地區青銅文化的發展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但由于大部分為窖藏青銅器，銅器本身的年代雖然可以根據中原地區的青銅器對比來確定，但埋藏時間和文化歸屬則仍有待研究。雖然解釋清楚這個問題還需要長時間的資料積累和深入研究，但通過近年來的考古發現和研究，尤其是在這一地區魏營子文化的發現和命名，為對上述問題進行初步分析提供了一些線索。本文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大小凌河流域商周之際幾處主要的窖藏青銅器的歸屬提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一、窖藏青銅器的發現和研究

在大小凌河流域現在已發現的青銅器窖藏主要有以下10處，它們是凌源馬廠溝、喀左小城子、喀左北洞村1號坑和2號坑、喀左山灣子、喀左小波汰溝、義縣花兒樓、興城楊河、綏中馮家村、青龍抄道溝。

1、凌源馬廠溝 共出土青銅器16件，包括鼎1、甗2、簋3、尊1、卣2、罍2、壺1、盂1、盤1，另有兩件不能修復。從銅器形制來看，這些器物屬于中原式青銅器無疑，但器身不同的銘文說明這些青銅器可能屬于不同的族氏。馬廠溝銅器的總體年代應在西周早期前后，其中史戍卣、橄欖形壺、附耳鼎可能略晚于同群其他器物，“漁父癸”簋有可能是商遺民器物(此處年代為青銅器所屬年代，并非窖藏年代，下同)。

2、喀左小城子 出土銅鼎2件，年代約為西周早期，為典型的中原式青銅容器。

3、喀左北洞村1號坑 共出土青銅器6件，包括瓿1、罍5。根據形制分析，瓿為殷墟早期。5件罍的形制基本相似，但年代略有早晚。2號罍的年代可能早至殷墟中期或殷墟晚期偏早，而其余4件罍則為殷墟晚期偏晚的器物，甚至還可以晚到西周早期。

4、喀左北洞村2號坑 距1號坑約3.5米，也出土青銅器6件，包括鼎3、簋1、罍1、帶嘴缽形器1。其中帶嘴缽形器可能為地方性器物，而中原地區則不見。飾變形垂葉紋圓鼎、方座簋與罍這3件器物可能為西周偏早器，其余兩件則為殷代晚期器。從出土方鼎的銘文看該窖藏可能與西周時殷遺民有關。

5、喀左山灣子 共出土青銅器22件，有方鼎1、鬲1、甗3、簋10、尊1、卣1、罍3、盂1、盤狀器1。這些青銅器大都為西周早期的器物，但年代也有早晚，從銘文上看作器者及其族氏比較紛雜，并不是同一家族的器物。其中伯矩甗與燕國有關，而其他的銘文多見于商晚期器，當屬于周初商遺民所制。

6、喀左小波汰溝 該批資料尚未正式發表，根據郭大順先生的分析，窖藏中與中原容器鼎、簋、盤共出的有北方草原風格的銅器數件，如鈴首匙、懸鈴方座簋等。其中有一件器蓋風格特異，應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器物。

7、義縣花兒樓 共出土青銅器6件，包括鼎1、甗2、簋1、俎形器l，總體年代大致在商末周初，其中簋的年代稍早于覷的年代。

8、興城楊河 出土青銅器6件，其中銎內戈1、管銎斧1、凸狀環首刀1、鉤形器1，其年代應為西周早中期。

9、綏中馮家村 出土青銅器48件，其中有蘑菇首刀1、環首刀17、啄戈13、銅斧13、管銎斧2、三齒器2，其年代應為西周早中期。

10、青龍抄道溝 出土青銅器8件，其中啄戈1、管銎斧1、凸狀環首刀3、羊首曲柄短劍1、鹿首刀1、鈴首刀1，其年代應為西周早中期。

上述8、9、10三處窖藏出土的青銅器幾乎全部為北方式工具、武器，而不見中原式容器，表現出很強的相似性，因此在此一并討論。這類青銅器器類單純，且不與中原式容器共存，因此只能通過與以往發現的同類型器進行形制對比來分析年代。三處窖藏中都出土管銎斧。根據以往的研究，斧身窄長，斧刃不明顯的年代早；斧身寬短，刃部呈扇面外弧的年代較晚。這三處窖藏的管銎斧與昌平白浮墓出土的相比較，其年代不會晚于西周中期。啄戈是這三處窖藏中較有特色的器物，且在其他地區少有發現。青龍抄道溝的鹿首刀在長城沿線都有類似的發現，但是抄道溝的鹿首刀飾有小方格紋，與喀左小波汰溝出土的器蓋上的紋飾很相似。這類刀的出現年代較早，但在中原地區殷墟時期以后就消失了，而在北方地區的延續時間較長。馮家村的蘑菇首刀是典型的卡拉蘇克式器物，主要流行于西周前期。三處窖藏的環首刀數量較多，形制與山西石樓銅器群的同類型接近，推測其年代上限為商晚期，下限不晚于西周中期。其形制演變規律是首、柄逐漸簡化，柄與刃的分界逐漸消失。不規則孔刀只見于馮家村，這種刀消失的年代較晚，在東周時期仍然流行于長城內外。另外，在青龍抄道溝出有一把羊首劍，這種劍在蒙古和貝加爾湖地區都有發現，在年代上早于昌平白浮的獸首劍。總的說來，這三批窖藏青銅器年代上應該在商代晚期到西周中期之間。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得出以下結論：其一，同一窖藏青銅器的年代有早有晚，而且族屬也不一致，比較混亂；其二，窖藏中青銅器的年代除少數為殷代晚期外，多數在西周早期范圍之內，且不包含更晚的器物，因此這些窖藏埋藏的年代不會晚于西周中期；其三，由于出有地方特色性的器物，說明部分青銅器極有可能為本地鑄造；其四，這10處青銅器窖藏之間也有差別，并非同一類遺存。

根據窖藏青銅器的類別差異，我們可以將這10處窖藏劃分為三組：第一組，只出中原式青銅容器，包括凌源馬廠溝、喀左小城子、喀左北洞村1號坑、喀左山灣子和義縣花兒樓5處；第二組，既出中原式青銅容器，又出地方特色的青銅容器，包括喀左北洞村2號坑、喀左小波汰溝2處；第三組，只出北方式的青銅工具和武器，包括興城楊河、綏中馮家村和青龍抄道溝3處。

前文已經對三組窖藏青銅器的大致年代進行了分析和推斷，并指出部分具有地方特色的青銅容器極有可能屬當地的某個文化所有。目前該地區能確定的與窖藏青銅器年代相當的考古學文化只有魏營子文化，因此，在判斷這些窖藏青銅器是否屬于魏營子文化之前，還需要對魏營子文化的性質進行初步的分析。

二、魏營子文化的性質分析

魏營子文化是1970年最早發現于朝陽魏營子村而得名的。最初學術界認為魏營子文化是介于夏家店下層文化和夏家店上層文化之間的一種過渡性青銅文化，但近年來隨著考古資料的積累和考古研究的不斷深入，學術界對魏營子文化和夏家店上層文化的關系有了新的認識：一是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分布范圍得到了重新界定，它主要分布區為魯努爾虎山以西的廣大地區，而克什克騰旗龍頭山遺址的發掘可以將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年代上限提早到西周早期，甚至還可以早到晚商時期；二是魏營子文化的下限可以晚到西周中期，甚至可以到西周晚期或兩周之際。雖然對其具體年代仍有爭議，但可以明確的是魏營子文化和夏家店上層文化曾經并行發展了一段時間，只是魏營子文化結束得早，而夏家店上層文化結束的時間晚。

目前魏營子文化資料并不豐富，但已有材料顯示其文化構成比較復雜。魏營子文化的陶器雖然不及夏家店下層文化的發達，但其陶質和陶色方面的特征與夏家店下層文化晚期的紅褐陶比例增加、繩紋退化的趨勢有關。也有人認為魏營子文化中某些器物與高臺山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花邊鬲在魏營子文化中占據了特殊的位置，它具有明顯的時代風格，在商周之際北方長城地帶廣泛流行。這表明這一時期從內蒙古東南部到遼西地區之間的各考古學文化聯系加強，但各地區的花邊鬲差別很大，這極有可能是當時有某個流動的載體在這些地區間游動，將花邊鬲這一文化因素傳播到各地區，然后其又融入各地的土著文化之中，但各考古學文化中的花邊鬲也有可能有著各自不同的起源。另外，魏營子文化也受到冀北地區的張家園上層文化和長城地帶諸青銅文化的深刻影響，因此，魏營子文化是一個由東、西兩方面的因素與當地夏家店下層文化相碰撞而產生的結構不穩定的土著文化，目前很難確定哪種文化在其中占主導地位。魏營子文化之所以能在這一時期取代夏家店下層文化，極有可能是環境的改變所致。研究表明，商周之際氣候波動頻繁，風沙活動加強，北方地區進入了一個干冷期，由此導致了繁榮的農業文化的衰落。也有人推測，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大規模開墾導致了西遼河流域的沙質荒漠化。

關于魏營子文化的流向，有學者認為被當地的凌河類型所取代。另外，還有學者考證提出魏營子文化可能與孤竹國有關。

三、魏營子文化與窖藏青銅器的關系

目前將魏營子文化與這10處窖藏青銅器聯系的最直接的證據是喀左和尚溝墓地出土的中原式容器。和尚溝墓地出土的銅壺、銅卣的形制、紋飾以及銘文，都是商末周初中原容器所常見的，且與上文所述的大小凌河流域窖藏青銅器中的容器有許多共性。另外，魏營子文化與這些窖藏青銅器的時間相吻合，都在商周之際，分布地點也大致相同，所以把這些窖藏歸入魏營子文化是有一定道理的。但結合具體材料，我們發現這10處窖藏的前兩組很容易同和尚溝墓地出土的青銅容器聯系起來，而第三組的北方式工具、武器窖藏是否能劃入魏營子文化則值得商榷。目前之所以有學者將第三組窖藏也劃為魏營子文化范疇，原因有二：一是青龍抄道溝出土鹿首刀上的小方格紋與喀左小波汰溝出土器蓋上的紋飾很相似；二是在這一地區商周之際的青銅遺存中，經過辨識和命名的只有魏營子文化，所以這些窖藏只能歸人魏營子文化。但仔細分析這些原因，我們發現其中存在一些欠妥之處：首先，僅憑一件器物的相同或相近，就將該群青銅器都歸入魏營子文化，證據似不充分，畢竟魏營子文化是一個結構不穩定的土著文化，受外部影響很深。抄道溝的鹿首刀和喀左小波汰溝的器蓋二者紋飾上的聯系很有可能是文化間的影響所致。其次，在這一地區這一時期未發現別的青銅文化，并不代表在當地只有魏營子文化一種，憑此就將這一地區所有商周之際的青銅遺存都納入魏營子文化之中，會致使魏營子文化的范圍無限擴大。正如前文所述，魏營子文化本身具有不穩定性，發達程度也不高，其分布范圍是否有如此之廣，文化內涵可否擴大，就目前材料而言還很難定論。

從上面的分析來看，10處窖藏中前7處可能是屬于魏營子文化，而后3處則不能確定。原因是：其一，這3處窖藏的青銅器全部為北方式的工具和武器，而與魏營子文化遺址和墓葬出土的工具、武器有很大不同，也與其他7處窖藏埋藏的青銅器的功能不同；其二，雖然這3處窖藏也位于大小凌河流域附近，但與其他窖藏間仍有一段距離，分布區域離魏營子文化的中心分布區也較遠；其三，魏營子文化是受多方面影響的土著文化，雖然主體特征還不十分明確，但其文化構成決不是單一的，所以魏營子文化的青銅遺存中不可能出土清一色的北方式青銅武器和工具。至于這3處窖藏的具體歸屬，目前還很難確定。它們很有可能是屬于當地一支尚未辨識的北方青銅文化，并可能受到了來自北方草原和內蒙古長城地帶某種文化的影響。由于這些窖藏分布比較零散，缺乏大規模的聚落遺址，所屬人群很有可能不是定居的農業人群，關于這方面的進一步研究還需要更多的資料支持。

四、結語

以上對大小凌河流域10處窖藏青銅器及其歸屬進行了討論，種種跡象表明，前兩組7處窖藏可能屬于魏營子文化的遺存，而第三組3處窖藏出土的全部為北方式的工具和武器，與魏營子文化存在著較大的差異，很有可能屬于一種尚未辨識的受草原文化影響的青銅文化遺存，很難確定為魏營子文化所有。魏營子文化作為土著文化，與外來文化關系復雜，文化也呈現出不穩定性，這實際上也是這一時期整個北方地區的整體文化特征。至于這些窖藏的埋藏原因，有可能是戰亂所導致，也可能具有某種特定的宗教意義，但也有學者持不同意見。至于它們埋藏的確切原因則需進一步的研究。

責任編輯：張金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