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神秘的學生

去年某個春日的傍晚，一位神秘男子坐到了斯坦福大學某創意寫作研習班的后排座位上。他明顯一副學生打扮，但年齡卻比班上任何人都要大得多。他穿一件黑色運動夾克，腳蹬白色耐克鞋。他跟別人說自己叫菲爾。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此人的身份越來越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參加這個班的英語系學生安德烈·里昂說，老師“有幾次隱約提到菲爾下課后坐私人飛機離開”。此外，這個菲爾還在自己的文學演講中還提到了邁克爾·喬丹的傳奇經歷。

一

幾周之后，傳聞開始散播開來：這位穿耐克的老哥其實是耐克這一全球最大運動品牌的創始人、億萬富翁菲利普·H·奈特。

傳言不假。現年69歲的奈特在過去四十多年中把這家位于俄勒岡州比弗頓的公司打造成了行業巨頭，而他本人則以低調和隱秘聞名。擔任CEO期間，奈特通常在一間小會議室里接待客人，管理人員也很少獲準進入他的私人房間。2004年，奈特辭去CEO一職，擔任公司董事長，此后他就變得更加低調了。只有2006年年初從他手中接過帥印的CEO被趕走時，奈特才再度走入了公眾視線。

大概也就是在辭去CEO的那一年，奈特重新回爐坐在了教室里。在過去三年中，奈特雖然不是注冊的學生，但他定期跟斯坦福大學的本科生一起上課，跟其他學生交換作業，甚至一起出去到帕洛阿爾托的酒吧里喝幾杯啤酒。他跟同學說，他在寫一本小說。

奈特拒絕了幾個關于他寫作的采訪請求。不過據奈特以前的同學本·斯蒂爾曼描述，奈特在班上的表現很“海明威”。“他不喜歡長篇大論，”斯蒂爾曼說，“他不過多透露自己，但你可以看出其實私底下他有很多想法。”奈特能來上課跟他殷實的荷包可能有點關系。去年，奈特宣布向斯坦福大學商學院捐獻1.05億美元，而他本人1962年就是從那里畢業的。據大學發言人稱，之前奈特多次進行過捐獻，其中包括幫商學院增設了一個教授職位，捐建了一幢研究院大樓，并給運動系贈送禮品等。奈特1959年獲得了俄勒岡大學的學士學位，他也多次向俄勒岡大學捐過財物。

二

奈特這個遲來的學術生涯是幾年前才開始的。當時，他拜訪了小說家、斯坦福大學英語教授托比亞·沃爾夫的校園辦公室。據沃爾夫回憶，奈特“說自己想要寫作”，并向他咨詢從哪里起步好。

“我建議他從自己現有的能力水平開始。”沃爾夫說。他以一種低調的方式把奈特介紹進了一個創意寫作的入門班。“那時為了不讓其他學生知道他的身份，我們費了一番心思。”沃爾夫說。

于是，奈特開始成為各種英語課的常客，但他很少透露自己的情況。例如，2006年春天，周三晚上舉行的“英語95：小說的形式和理論”上都能看到奈特的身影，這個創作研討課被系里稱作“小說沙龍”。教授這門課的是系里一位名叫亞當·約翰遜的講師，他拒絕評價奈特上課一事。有一張照片可能是在這門課開公開課時拍的，照片上是一個坐滿人的地下教室，共有15名學生，學生們面帶微笑，旁邊準備著筆記本，而此時奈特正好把臉轉過去了。

不過，奈特對這個班的投入卻是不打折扣。他的作業被同學們傳閱，從中明顯看出他對文字的熱情。“帶著感情來寫作，文字是有知覺的。”奈特在日期為2006年4月25日的散文中提出這樣的建議。“最平實的語言往往具有最強大的力量。”這些每周都上一次課的學生記得曾跟奈特討論過一些小說的主題和人物，比如曼紐爾·普伊格的《蜘蛛女之吻》和愛德華·舒茲希爾德的《負責的男人》。盡管年紀明顯比同學大，但奈特很快就成為了斯坦福校園很受歡迎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喜歡課后和妻子佩妮在帕洛阿爾托的酒吧里舉辦聚會，散了之后才坐私人飛機回到在俄勒岡州波特蘭郊外的家。“總是他埋單。”斯蒂爾曼說。這些活動有的也邀請英語系的資深教授參加，有時會在斯坦福公園酒店和Blue Chalk會館小聚一會。Blue Chalk的網站邀請客人“放松享用一杯冰啤酒或一瓶瑪格麗特酒”。奈特甚至還在交友網Facebook上露面，他在上面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他雙臂搭在兩位大學生的肩膀上，還有一名學生舉著一個酒瓶，好像是一瓶喝光了的瑪格麗特。

三

據奈特的同學稱，奈特在班上勤勉認真，充滿熱情。“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話的時候是那么自信。”以前的同學阿米莉亞·阿什頓說，奈特當學生的時候仍然保持著“CEO的堅決自信”。大三學生賈斯敏·哈尼菲則透露，奈特喜歡男主角是“硬漢”類型的書。奈特的一份作業透露出他對海明威1926年的小說《太陽照常升起》情有獨鐘。這部小說講的是海外美國人的故事，里面最為人所知的是對激動人心的西班牙斗牛場景的描寫。“海明威十二次改寫此書，并和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探討過他的修改，但這都無損于這本書的魅力。”奈特寫道，“人們喜歡看愛情故事，甚于其他任何類型的小說，但愛情小說又是最難寫的，這對海明威來說也不例外。”

但奈特不喜歡這本書里樸實無華的對話，他認為對話可能讓海明威多費了一些筆墨。奈特似乎也瞧不起女主角布雷特·阿什利，這位“蛇蝎美人”“一切以自己為主”，但“除了漂亮，沒有什么招人喜歡的地方”。

斯蒂爾曼說，在一次關于威廉·馬克斯韋爾講述中西部城鎮神秘謀殺案的《再見，明天見》的討論會上，他才發現原來奈特在小說寫作上并不是新手。“奈特的妻子在會上談到奈特一直沒有停止為自己一部小說收尾的努力，他堅持了可能20年的時間。”斯蒂爾曼說。還有一次，當斯蒂爾曼向奈特問起他有關這本書的事情時，奈特表示確有此事，但不透露任何細節。“他很注意保守這個秘密。”

沃爾夫說，9月開學的這個學期沒人在校園里看見過奈特，但不排除他年底回來的可能性。在離英語教室幾步遠的地方，奈特管理中心將于明年破土動工，這也是奈特為校園作出的最新貢獻。這個中心將包括新教室、用餐設施和一個600個座位的禮堂。據參加寫作研討會最后一次活動的學生說，奈特給在場的同學們每人贈送了價值200美元的耐克禮品券。

小說家舒茲希爾德有一次來到奈特的課上，被奈特謙遜的學習態度感動了。舒茲希爾德說：“其實奈特想請動老師是件很容易的事，用直升飛機把人接來就行了。但他想參加一個真正的工作組，作為其中一個平等的成員。他不想成為一個CEO，他想當菲利普·奈特，一名學生。”

（張虹摘自《經濟觀察報》 宋德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