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網絡技術給文學的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網絡空間使文學創作者掙脫了傳統文學發行體制的束縛。獲得了自由傳播與言說的權利,但網絡的自由是“有限性”的,網絡文學創作的自由同樣也受到外部環境與個人素質的制約,網絡的自由性也不能保證網絡文學創作具有無功利特征,忽視創作主體在現實生活中的生命體驗和文學修養的提高,則不利于網絡文學創作的健康發展。
關鍵詞 網絡文學;自由;文學性
中圖分類號 10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7408(2008)05-0124-03
計算機和互聯網的誕生是傳播界的一次革命,極大地影響了人們的生活。互聯網技術體現了對自由的追求,它所提供的言論自由,是迄今為止人類所有傳播工具中最大的,這對傳統大眾傳播媒介的觀念和體系造成了沖擊。因而有人說:“網絡使少數人壟斷信息和文化的圣人時代宣告結束!”對于文學創作來說,書寫方式的改變、傳播渠道的改變、網絡技術元素對創作方法的影響等等,使網絡文學創作與傳統文學創作有了不同,理論界對網絡文學創作由質疑到關注,到積極的研究探討,但至今對其身份歸屬、概念定義、文本特征仍存爭議,而網絡文學創作的實踐卻不斷地印證著先有的論斷的正與誤。本文僅就學界對網絡文學創作自由性、無功利性等特征的定義談談自己的看法。
一、網絡的自由與創作的權利
自由性是研究者對網絡文學特征的共識,然而對網絡文學“自由性”的解析卻顯得籠統,甚而有將網絡的自由特征置換為網絡文學自由本質之嫌。
所謂“自由”是相對于束縛而言的,自由,即擺脫束縛和強制,要求自主和自決。“束縛無非分兩種:一為外在的,即自然規律和社會規范的束縛;二為內在的,即肉體自然和心理觀念(內化了的社會觀念)的束縛。”掙脫束縛是以理性為指導的意識活動。也就是說。人在做事時,不僅意識到了他在做什么,而且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以及這樣做的價值和意義。對文學而言,真實社會的不自由,使人陷于精神生存的困境,文學才成為構建理想、還原人的本真、追索人的終極目標的方式,文學自由本質的實現是對內外雙重束縛的抗爭。
在許多人看來。在網絡上自由言說如“世外桃源”,“我愿意寫什么就寫什么”,“只要愿意,人人都可以成為作家”,這些創作感言讓人覺得:進入網絡,自我似乎可以自由地控制一切。實際上,互聯網世界也只是現實生活世界的一個組成部分,或者說是現實制度轄制下的生命活動的一個景觀,它的確給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其并非能超脫于社會之外。而人在網絡中獲得的自由,也只是一定的具體歷史條件下、一定的社會制度下的自由。因為“個人是社會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現,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其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形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這說明,人是作為真實生活的人而存在,個人存在于社會之中,就不可能有絕對的自由。網絡帶給人的自由是相對于傳統媒介而言的,掙脫傳統文學體制的束縛進入網絡進行文學創作的人能暢所欲言,其感受到的自由是前所未有的,然而網絡所隱藏的政治和經濟的控制也是前所未有的。“從技術上獲得自由和從技術上加以控制,從來是如影隨形。從長遠的觀點看,硬性的控制肯定會通過強大的技術手段,讓用戶無法獲得他們想得到的信息。現在這種硬性控制的跡象已經越來越明顯。既然有軟件技術能阻止青少年接觸色情信息,能在網上查封新納粹組織的信息,當然也可以封鎖所有對權力組織不利的信息。”由此可知。網絡創作的自由不是絕對由“網絡”所決定的。還取決于社會意識形態環境的寬松程度。在當下,雖然傳統文學機制仍在束縛作者傳播的自由,但如果不為功利,不求發表,不上網,同樣可以自由書寫并傳播。“人人都可成為作家”,這只是從出版發行的審查制度解放出來的歡呼,它放大了網絡的自由特征,重視的是自由發表的權利,又給網絡文學創作抹上了一道輕松神奇的光彩。使人似乎要忘記,有史以來的文學都是掙脫“束縛”,追求自由過程的一個結果。
從經濟與技術控制的角度看,網絡的自由只給予了一部分人。網絡文學創作者是匿名的。其身份不易追尋,但可以肯定的是,長期堅持網絡文學創作的人,一是有一定的經濟條件,能確保通過網絡準入制度——交費,使創作自由權利得以存續;二要掌握一定的電腦知識,尤其是多媒體創作。更是要有較高的計算機水平。收費、技術操作這幾道門檻其實對自由傳播權利進行了限制,也將網絡文學創作者與生活中的一般人進行了區別,擁有這樣條件的人盡管匿名卻在知識與經濟方面顯示了其所處社會的階層。盡管網絡是開放的自由的,我國互聯網入網數量迅速遞增,目前已經有1億用戶,居世界第二,但在13億人口面前,掌握網絡自由權利的只是少數人,當自由被“經濟與技術之手”所掌控。囊中羞澀,不能熟練掌握計算機技術,又懷有文學之夢的人已被拒之門外,“你愿意”便成為美麗的虛幻。
從個體角度看,計算機互聯網作為工具被“用戶”掌握。進行自由傳播,其寫作是走向積極自由的表現還是消極自由的表現,必須審視其作品的內容,因為綁縛人的自由的并非只有體制的因素,還有心靈已被“體制化”的自我。在真實生活中臣服于現實功利評價的規則,而在網絡中宣泄獨語,所寫出的東西有可能“逼近文學的自由”,也可能是一種對自由的逃避。而且能否用“文學”的方式去展示自己對社會生活的體驗以及對理想的追求,也不是必然的,還需要具有體驗的儲備、個人心理結構、表達素質等實現文學自由精神不可或缺的要素。網絡虛擬空間使創作個體獲得了“無限”自由感,但這一自由的實現要求人一機一網同在,即當“靈感與激情”來臨時你必須“在線”。由此可見,網絡給予文學創作的自由是“有條件的”,它設置的進入門檻也許不高,但創新門檻并不低,并非人人上網就能自由飛馳而抵達文學彼岸。
網絡開通了自由發表的空間,使那些并不追求被評價體系認同、也無意收獲“作家”桂冠之名利、又有著文學夢想的人獲得了自由發表作品的權利,而獲得權利與運用權利是兩個概念,擺脫傳統文學體制的束縛,不意味著能自由地治理自己,自由實現個性,自由創作文學作品。“表達我們思想的權利,只有在我們能夠有自己的思想時才有意義。只有內在心理狀況能使我們確立自己的個性時,擺脫外在的權威,獲得自由才是永久的。”
二、傳播自由與自由創作意識
網絡傳播是自由的,作者在遠離發行機制的網絡環境中,可以按照自己的主觀意愿轉化其自由想象的成果。即不考慮所選擇的形式、所表現的內容是否合于傳統的體式、合于刊物與編輯的審美要求。但網絡文學也是文學,既然作者希望以文學形式自由表現自我對生命的體驗與自我生命存在的樣態,其創作就應與網絡上的一般書寫言說有鮮明的區別,其自由的表現須在文學視界,即創作必須是文學的。作者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進行文學創作,無論其前提是為了繞過傳統文學機制對“此樣內容”可能的拒絕而選擇網絡發表,還是對新的傳播平臺的自覺選擇,他們都應該有著鮮明的文學意識。
其次是自由追求中的繼承發展意識。網絡空間是一個全新的展示平臺,而人的心靈歷史并不是一張白紙,每一位網絡作者都是在已有的文學修養基礎上進人新的創作。雖然由于傳播的自由使傳統的規范陡然失去效能,我們以傳統審美眼光評判,發現網絡容接了大暈的不典雅、無技巧、不成熟的文學,但閱讀網絡文學作品,其內在品性與傳統紙質文本作品同樣血脈相連。所以,作為文學發展中的新事物,批評界需要以寬容的胸懷,協助它健康成長;創作者要有對文學傳統繼承的意識,而非持以簡單的背離的態度。有人說:網絡文學就像一個赤腳奔跑的孩子,只要他是充滿活力的,就應該讓他自由奔跑,而不一定要強迫他穿上鞋子。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網絡既是開放自由的,它同樣也可以容接那些“穿著鞋子”,體現著責任、道義與公眾審美觀念的作品。筆者要說的是,我們不要給網絡文學“畫地為牢”,如果只就那些表現游戲、快樂、宣泄,自我盡情盡興的網絡作品來定義網絡文學自由性,顯然不是發展的眼光。
再次,是讀者意識。網絡文學創作者與傳統文學創作者一樣,都有著與接受主體交流的需求,都懷有某種“讀者預期”。希望有更高的點擊率,是渴盼讀者閱讀與認同的心理表現,有了這樣的讀者期待,寫作就不可能完全是自由自在、自說白話而不考慮讀者的審美判斷與審美批評。在這里,作者是以文字符號為創作的材料,或運用了網絡技術元素,其內容與形式的新變也是基于自身的文學修養以及讀者的接受可能。也就是說,掙脫束縛自由地寫就不能是對文學傳統的全然拋棄,它只能是革新,其創造仍然要遵循文學創作的規律。
三、追求自由與網絡文學的無功利性
文學有無功利性?所謂功利性是指人們的創造活動尋求著實際利益的滿足,或承擔某種義務、某種社會責任。以此來看,文學是有功利性的。大者是為國為民的功利,小者是為生存為養家糊口之功利。文學創作是一種心靈的創作活動,其動機的生發是復雜的,與人的需求、欲望沖動和目標意圖有關,而這樣的心靈創作活動從根本上說是審美活動,必須擺脫直接的實用目的和直接的功利態度。但文學與意識形態有著密切關系,其審美功利性的存在畢竟是一個事實;尤其在商業化的社會中,文學作為特殊的商品,與功利就有了不解之緣。功利性追求曾對文學造成了嚴重的“損傷”,文學創作的無功利追求便成為文學人的理想。網絡文學創作的出現令許多人驚喜——反叛傳統規范,是自由而無功利的創作存在。
網絡文學的“無功利特征”首先是網絡文學創作先行者的自我鑒定,他們自由書寫,自由發表。宣稱:不求名聲,不求稿費,為了文學夢想或為了情感的釋放,這樣單純的創作目的與作品存儲的現狀,使許多研究者也堅定地認為:網絡文學創作主體在高度自由中實踐了無功利寫作。有這樣的追問令人關注:“傳統媒介文學和網絡文學,誰更能接近個體心靈的本身?最初的文學,不管是源起于關關雎鳩,還是源起于杭唷杭唷,不就是自由隨意地表達出來的嗎?那時誰還會想到求得什么名利?比起投稿一篩選一編輯一出版一發行一評獎一成名作家,這套現行的文學體制,網絡文學難道不是返璞歸真嗎?”此言聽之也頗有道理。不過仔細揣摩,筆者卻認為,網絡的自由也只是給“返璞歸真的文學”出現提供了環境條件,既不能使我們置身于“假似性”早期社會的語境,也不能使我們擁有那時候人的創作心態。一定時代的文學是一定時代語境的產物。早期社會人的生存狀態,自我意識。文學的意識等等,與今日之人大不相同。從署名來說,屈原之前的無名氏創作無署名意識,屈原之后文學創作“實名”化,網絡文學作者匿名,這都是傳播中作者的選擇,體現了特定的含義、姿態,有著復雜的意識目標。從社會心理學角度看,網絡創作匿名不乏相聯自我和集體自我規避家人、關系相近的人和自我附屬的社會集體的否定評價與干涉的意識。并非是單一的拒絕功利、追求自由表達的姿態。網絡作者生存于現實功利社會之中,網絡并不能成為他們與功利絕緣的避風港a在人類社會中任何技術創造首先遵循的是利益原則,給使用它的人實利觀念的影響,網絡同樣如此,它既給無功利追求提供平臺,也可以給功利的追求提供醞釀的空間。隨著網絡文學創作的發展,在各大文學網站的引領下,各出版社相繼介入,網絡作品走出網絡,網絡作者與商家聯合打造文學“暢銷書”,網絡文學創作功利化傾向越來越明顯。作家出版社總編輯侯秀芬認為:“安妮寶貝等人的成功使網絡寫手和出版業都真正意識到,網絡文學蘊藏著很大的商業價值。于是,大量寫手從最開始的博點擊量以求得個人的滿足,轉向獲得更大的經濟收益。”由此可說,網絡自由傳播環境的確能夠促使作者的創作心態變得更加自在、自然、開放,文學藝術非功利精神能夠在此問得到最大的體現,但網絡作為傳播渠道,其自由的特性并不能保證作者永遠持有無功利追求,也不能保證網絡文學具有穩定的“無功利”特征。網絡文學創作借網絡的自由優勢能否實現并保持其無功利性,更重要的在于作者自身對無功利目標的執著。
網絡文學是文學,其創作說到底也是人對生命存在終極意義的追尋。無論網絡文學創作是宣泄式的,是戲謔式的,還是自我沉吟式的,這只是一種表現樣態,深追之,都受著某種價值觀念的支持。而網絡是開放的,不會只接受一種類型、一種風格的作品。所有的文學創作都可以為其所容接。網絡文學創作處于初始階段,若忽視了人的真實生存環境與其創作的關系,囿于單一的觀察視角和靜止的思維模式。僅就當下網絡文學還不豐厚的創作成果,過于樂觀地歸納總結,結論便顯得倉促而不夠可靠。
責任編輯 崔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