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加平的詩（４首）

回家

——給施新方

給你一條道路，你便抵達

心中的大海，其實預言

在沙灘上奔跑時，家鄉的茉莉花

毫不顧忌

開在屋后的坡地上，

總是與時間

交替的童年，在清晨

進入夢鄉，你的全部過去

像是：

三月里的心跳，就是一種聲音，

長久的在油菜地里滴嗒響著。

在這兒，穿過黑夜的盡頭，

所有回家的路，

聽到黎明沙沙的腳步聲，

踩到太陽的腳印，被制成一枚枚銀幣，

落進你口袋里的陽光，

被一個女性的手撫摸和溫暖，

明天，會成為記憶中的節日，

當你輕聲念叨她時，一陣暖意

涌上心頭，這時，

太湖就在你的腳下，岸邊的蘆葦

紛紛彎下了腰，但風

卻遲遲沒有吹來。

2007年3月5日晨5時

那些樹

那些樹，在過去的天空中

被過去的光遺棄在大地上，

它們的孩子的后代

沉湎在洗禮的快樂中，

盡管沒有象形文字，沒有暈眩；

雷電用閱讀的速度，

在它們的年輪上留下記錄。

它們老了，到了回味三百年前

的枝盛葉茂，以及

打著瞌睡的樵夫弄丟了斧子，

此刻，那把斧子的木柄

已經腐爛，斧頭

生長的銹跡，足已把昔日的光芒詆毀，

日子，斑斑駁駁地過著。

那些悄悄活著的

是在地下四處爬動的根須，

是在黑暗中得以伸展的睡眠，

哪怕水土早已流失

重歸大海的好時光，當

世界變得像一道光耗盡了能量，

連同蟲子都成為化石。

睡吧，瓷器

沒有記憶睡的姿勢，沒有想法

沒有一片樹葉靠近它，惟有泥土

擁有它高貴易碎的心，它永存

無人抵達的平原之下

就像睡眠蜷曲在自己的懷內

它一輩子在尋找

歸宿的孤獨，忍受

從一個活著的城市

到一個瓦礫遍布的廢墟

聽到孩子們在夜晚里的哭泣

被遺棄牽引著穿越歷史

塵埃仿佛俯身的酒徒，情緒低落

漸漸迷離，只有

蛙鳴了一秋又一秋，樹

在向記憶深處延伸

睡吧，瓷器，就在歲月的墓園中

在蓋住了靈魂的月光下，只許你

獨自注視著冰雹敲打的湖泊

午夜，在遙遠的地方

一只盛水的瓦罐，被“砰”地一聲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