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山人等

背山人

◎ 孫友田

東岳泰山

西岳華山

南岳衡山

北岳恒山

中岳嵩山……

中國的名山

都離不開挑夫

離不開背山人

離不開他們苦咸的汗

背著超過自身的重量

向著海拔數千米的高度

沿著崎嶇和驚險讓黃沙和水泥

一步步登天

山花爛漫泉水潺潺

那是游人的風景

大山給他的

是重量加高度

重量超載也得載

高不可攀也要攀

山上的觀景平臺

在他肩上

未來的樓臺殿閣

在他肩上

孩子的學費

妻子的藥費

在他肩上

白發雙親的贍養

一家活命的口糧

都在他肩上

背一斤黃沙三毛錢

也得背

工頭扣去百分之三十

也得背

施工隊常常打白條

也得背

只要他停下來

花名冊里

就會填上別人的名字

他的兄弟姐妹

還在等待著

這古老的職業

灼痛的灘涂（三首）

◎ 姜樺

鐵銹紅

蘆葦的根部，有我偶然發現的

鐵銹紅。從灘涂的遠處

從海堤的另一邊，流過來

曾經無比清澈的小河

一根行將折斷的大地的盲腸

在平闊的灘涂上——蠕動

一節一節地上升、再上升

蘆葦細長的骨節，沒留神

已經長成遠處化工廠的煙囪

那排高大漆黑的煙囪啊

濃濃的煙塵熏得我眼睛疼痛

鼻孔干燥，突然流出血來

灘涂上，無邊無際的野菊花

我初戀的情人容顏衰敗

鹽蒿草騰起的黑色煙塵

濺起滿天滿地的鐵銹紅

鐵銹紅!污血的鐵銹紅

鐵銹紅!愁苦的鐵銹紅

這些日子，多病的灘涂

總是一聲接一聲地咳嗽

打樁機

灘涂沉寂的夢說醒就醒

打樁機，自上而下的聲音

幾乎要打到幾百米深的地心

一道閃電撕開小鳥清晨的睡眠

多年前的歌聲，我多么懷念你

——啊，遠方的城市，老街的兩旁

黑色的爬山虎越過墻頭，一直

依附著涂著石灰標語的紅磚墻

黑沉沉的灘涂，你驚恐的眼睛

多像黑夜大張的嘴巴

一場冷雨，就這么直接地

飄在蘆葦叢低矮的上空

啊此刻，在灘涂上，你如果

能永遠睡著多好，但既然醒了

你就這么一直醒著吧，一直醒著

醒過來，就別閉上你的眼睛

——持續不斷的灘涂在變臟變黑

那幾個穿西裝的人、戴安全帽的人

我在電視上見過他們許多次了

在他們身邊，我還看見仙鶴

它們曾經火一般燃燒的紅頂

在上午的陽光中漸漸發暗

仙鶴背著草和雪走了

灘涂上的丹頂鶴一只只飛走了

背著枯草和白雪的歌聲

它們都飛走了，飛走了

只剩下了麋鹿，野生的蘆葦和鹽蒿草

涉過泛著鐵銹紅的河流

帶走一地蕪雜零亂的腳印

它們走了，灘涂上的丹頂鶴

仙霞一般的丹頂鶴

它們就這么走了，走了

背著枯草和白雪，走了

帶著曾經無比清澈的流水

和透明的天空，飛走了

是早已謀劃好了的

又仿佛是一個突然的決定

反正，它們走了，說走就走

連一點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天空!藍就藍得不要命的天空

枯草!那一蓬半死不活的枯草

別問我這些鶴都飛到哪里去

連所有干凈的流水和天空都帶走了

連整個灘涂和白雪都帶走了

我，一個小草一樣卑微的人

怎么能說得準一群仙鶴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