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都很害怕作文課,當年錢穆教作文的方法很有趣。他認為,作文就是說話,口中如何說,筆下就如何寫。出口為言,下筆為文。他要求學生想說什么如實寫下即可,遇到不認識的字,可以隨時提問。一天下午,錢穆要求學生做作文,作文題目為《今天的午飯》。學生的作文交上來以后,錢穆選擇一篇寫得好的抄在黑板上。這篇作文結尾是這樣寫的:“今天的午飯,吃紅燒肉,味道很好,可惜咸了些。”通過這篇作文,錢穆告訴學生,說話、作文要有曲折,要有回味的余地,就像這篇作文的最后一句:“可惜咸了些。”
西南聯(lián)大時,劉文典教學生寫文章,僅授以“觀世音菩薩”五字,學生不明所指,劉解釋說:“觀,乃是多多觀察生活;世,就是需要明白世故人情;音,就是文章要講音韻;菩薩,就是救苦救難、關愛眾生的菩薩心腸。”學生聞言,無不應聲叫好。
有學生為撰寫論文而請教聞一多。聞一多說:“我勸青年朋友們暫且不要談創(chuàng)作,先讀20年書再說。”
沈從文先生不贊成命題作文,學生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他給學生出的題目都非常具體,比如“我們的小庭院有什么”和“記一間屋子里的空氣”。
汪曾祺曾寫了一篇小說,有許多對話。他竭力把對話寫得美一點,有詩意,有哲理。沈先生說:“你這不是對話,是兩個聰明腦殼打架!”
沈先生教書時,經常說的一句話是:“要貼到人物來寫。”
周國珍在《憶伍蠡甫先生》中,說他讀書時代記憶最深的事:周國珍翻譯高爾基小說,第一句“大海正在笑著”,先生提筆圈去兩字,改成“海在笑”。令他驚呆不已,多年以后還不能忘記。
周作人譯出日本作家江馬修的小說,題為《小的一個人》,自覺此題不符合中文習慣,但別無更貼切的譯法。他拿到《新青年》發(fā)表時,陶孟和提筆加了個“小”字,變成了《小小的一個人》,立刻珠圓玉潤了。周作人十分佩服,稱陶為“一字師”。
有一次,廢名講寫作要煉句,他舉出他的小說《橋》中的一段描寫炎熱的夏日,兩個女孩在烈日下走了很長的路,忽然“走近柳蔭,仿佛再也不能往前一步。而且,四海八荒同一云!世上難有涼意了。——當然,大樹不過一把傘,畫影為地,日頭爭不入”。他說:“你們看,這‘日頭爭不入’真是神來之筆,真是‘世上唯有涼意了’。寫文章就要能寫出這樣的句子才叫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