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凡是”的禁錮是如何打破的

縱觀人類社會的發展，舉凡偉大的社會變革，無不伴隨著一場深刻的思想解放運動。思想解放為社會變革充當先導，社會變革為思想解放提供動力。這是由社會發展的自身規律所決定的，是歷史的必然。中國的發展也不例外。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國走上改革開放的道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事業蓬勃向上，充滿活力。中國大地上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最有力地證明了30年前由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開啟的思想解放運動所蘊含的深遠意義。可以斷言，如果沒有那場深入人心的思想解放運動，也就不可能有正在現代化道路上迅速前進的今日中國。

“兩個凡是”的濫觴

“文革”十年，中國經歷了一場深重的災難。“四人幫”的倒臺，讓從夢魘中醒來的人們看到了希望，也充滿了期待。人心思變，盼望國家走出“左”的泥沼，沿著正確的軌道前進。

然而，當時處在黨、政、軍權力中心的華國鋒，全盤繼承了毛澤東晚年的思想路線。粉碎“四人幫”后，他提出“抓綱治國”的方針，所謂的“綱”，就是繼續搞階級斗爭，對于人民群眾最關心的天安門事件平反和鄧小平恢復工作兩個問題，卻采取消極抵制的態度。他指示中宣部負責人：要集中批判“四人幫”，連帶“批鄧”；“四人幫”的路線是極右路線，只準批右，不準批“左”；凡是毛主席講過的、點過頭的，都不要批評；天安門事件要避開不談。這就是后來著名的“兩個凡是”的濫觴。

１977年１月中旬，華國鋒要求寫作班子為其準備的講話提綱要體現“兩個凡是”的思想。于是，在１月2１日的講話提綱中出現了“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必須維護，不能違反；凡是損害毛主席的言行，都必須堅決制止，不能容忍”的字句。2月7日，《人民日報》、《紅旗》雜志、《解放軍報》發表由中央理論學習組起草的《學好文件抓住綱》的社論中，提出了“兩個凡是”的正式版本：“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并將其作為“抓綱治國”的指導方針。中央宣傳口負責人耿飚在討論社論稿時直言：登這篇文章，等于“四人幫”沒有被粉碎。如果按這篇文章的“兩個凡是”去辦，什么事情也辦不成了。但這篇社論由中央批發下來，各報只能照登。5月1日，華國鋒發表為《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出版而作的長文，強調要繼續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文章說，“如何對待黨內矛盾、黨內斗爭，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一個重大問題”。“在社會主義時期，無產階級革命的敵人不但在黨外，而且也在黨內”。

此前此后接二連三地發生的一些事，讓人感到早春時節的陣陣寒意。

“兩個凡是”成了判斷一切是非的信條

1977年1月8日，是周恩來逝世1周年紀念日，成千上萬的首都群眾再次涌向天安門廣場，表達對周恩來的懷念。而主管宣傳的中央副主席汪東興卻給《人民日報》規定：不準發社論，只準發四五篇紀念文章，不準老同志用個人名義寫回憶文章，不準提周恩來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不準周恩來的紀念展覽對外開放。還說，對周恩來的評價不能超過悼詞，因為悼詞是毛主席審查過的。

北京的十幾個青年在長安街上刷寫大標語，要求鄧小平出來工作，要求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當時的北京市羅織罪名，逮捕了領頭的李冬民。二三月間，華國鋒接連批發了中共中央5號、6號文件及國務院30號文件，規定對寫此類內容大字報、大標語的人要堅決逮捕法辦。

《紅旗》雜志向中央請示，對張春橋的《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面專政》和姚文元的《論林彪反黨集團》兩篇文章是否可以點名批判，汪東興批示：“這兩篇文章是經過中央和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看過”的，只能“不點名”批判文內的錯誤觀點。

3月的中央工作會議召開之前，華國鋒就給各小組召集人打招呼，希望大家在發言中不要觸及天安門事件平反問題和鄧小平出來工作問題。陳云、王震不為所動，在會議上提出讓鄧小平“重新參加黨中央的領導工作”。陳云為此還在會議上作了書面發言。葉劍英、李先念也曾表達過同樣的愿望。起草報告時，葉劍英多次提出，要對鄧小平的提法寫得好一點，以利于他快一點出來工作；天安門事件是個冤案，必須平反。然而華國鋒并沒接受這些正確意見，他在會議上說：“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決定的，批是必要的。粉碎‘四人幫’后，中央決定當時要繼續提‘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口號，這是經過反復考慮的”。“如果我們急急忙忙讓鄧小平出來工作，就可能上階級敵人的當，就可能把揭批‘四人幫’的斗爭大局搞亂，就可能把我們推向被動的地位。”“群眾在清明節到天安門，表示自己對周總理的悼念之情，是合乎情理的”，但“確有極少數反革命分子制造了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事件”。并且重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維護；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由于一些人的阻撓，陳云的發言居然沒有登上會議簡報。

毛澤東以其卓越的領導才能和崇高威望，贏得了中國人民的信仰，但也由此滋生了對領袖的個人崇拜甚至是迷信。幾十年來，中國人早已習慣于把毛澤東的話當作最高準則，當作判斷一切是非的標準。毛澤東晚年所犯的錯誤，既有他個人的主觀因素，也與這種社會心態有著密切的關聯。堅持“兩個凡是”的人想繼續利用人們的這種心理，鞏固自己的權力基礎。

鄧小平說：“兩個凡是”不行，“兩個凡是”是錯誤的

處在十字路口的中國，面臨著何去何從的選擇。然而，中國要前進，就必須打破把毛澤東的話作為判斷一切是非標準的神學信條。中國要前進，就必須打破“兩個凡是”的精神枷鎖。在關系中國前途命運的歷史性時刻，尚未復出的鄧小平，再次展示了偉大革命家、戰略家的品格和膽略。

1977年3月的中央工作會議召開后不久，鄧小平對前來看望他的中央辦公廳的兩位負責人說：“兩個凡是”不行。按照“兩個凡是”，就說不通為我平反的問題，也說不通肯定1976年廣大群眾在天安門廣場的活動“合乎情理”的問題。在1977年4月10日寫給黨中央的信中，他提出，“必須世世代代地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來指導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所謂“準確”、“完整”，就是強調要把毛澤東思想作為一個科學的理論體系看待，強調著重掌握貫穿其中的科學觀點和科學方法，而不是搞斷章取義和“句句是真理”。“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概念的提出，為批判“兩個凡是”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武器。華國鋒派人與鄧小平談話，提出要鄧小平出來之前寫個文件，寫明“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鄧小平一口回絕：“我出不出來沒有關系，但天安門事件是革命行動。”5月24日，鄧小平對王震、鄧力群明確指出，“兩個凡是”是錯誤的。鄧小平說：毛澤東同志說，他自己也犯過錯誤。一個人講的每一句話都對，一個人絕對正確，沒有這回事情。馬克思、恩格斯沒有說過“凡是”，列寧、斯大林沒有說過“凡是”，毛澤東同志自己也沒有說過“凡是”。

在7月召開的中共十屆三中全會上，恢復了鄧小平的職務。他在全會閉幕時發言，進一步闡述了完整地、準確地理解毛澤東思想的問題，強調不能夠只從個別詞句來理解毛澤東思想，要善于學習、掌握和運用毛澤東思想的體系來指導我們的各項工作，這樣才不至于割裂、歪曲毛澤東思想。他還提出，要恢復實事求是的優良傳統，要創造既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的生動活潑的政治局面。“什么問題都可以擺到桌面上來，對領導人有意見，也可以批評。”

在毛澤東逝世1周年之際，聶榮臻、徐向前、陳云、張鼎丞等老一輩革命家紛紛撰文紀念。他們在文章中響應鄧小平的主張，強調要用科學的態度對待毛澤東思想。聶榮臻指出：我們的一切正確思想，歸根結底，只能從實踐中來，從實際經驗中來，并且必須回到實踐中去，通過實踐的檢驗。陳云也在文中寫道：實事求是不是一個普通的作風問題，而是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的根本思想路線問題。

全黨都在思索如何沖破“兩個凡是”的思想迷障，胡耀邦走在了最前沿

黨的十一大沒能從指導思想上完成撥亂反正的歷史任務，華國鋒在政治報告中仍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和“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錯誤理論，在宣告“文革”已經結束的同時，不僅全盤肯定“文革”，而且堅持“資產階級就在共產黨內”等錯誤觀點，甚至說像“文革”這種性質的政治大革命“還要進行多次”。

這表明，糾正毛澤東晚年“左”的錯誤的阻力依然強大，更加激烈的思想交鋒還在后面。但表面平靜的冰層下，是不斷聚積能量的涌動著的春潮。

堅持“兩個凡是”的人沒有自己的理論，他們所堅持的，是毛澤東晚年“左”的錯誤理論。問題是他們打著毛澤東的旗號，表現出維護毛澤東的姿態，具有相當的迷惑性。理論上的爭論，還得回歸到理論上去解決。如何沖破“兩個凡是”的思想迷障，全黨同志都在思索，如聶榮臻已經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出實踐是檢驗思想的標準問題。而走在理論探索最前沿的，是當時擔任中央黨校副校長的胡耀邦。

1977年3月，胡耀邦受命出任中央黨校副校長。1977年底，在中央黨校學習和工作的1000多名高中級干部在研究“文革”以來的黨史問題時，提出了不少現實中和理論中的難題。胡耀邦聽取匯報后，讓大家解放思想，突破禁區，大膽研究。他提出兩條原則：“一個是完整、準確地運用毛澤東思想的問題，一個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問題。”判斷路線是非、思想是非、理論是非的標準問題逐漸明朗化了。他還親自創辦了一份內部刊物《理論動態》，專門刊登對一些敏感問題進行探討的理論文章。刊物的第1期就送給了鄧小平，并得到鄧小平的首肯。

1977年10月，南京大學哲學系教師胡福明給《光明日報》寄來一篇題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稿件。報社理論部對文章作了多次修改，準備在理論版哲學專欄發表。1978年4月上旬，正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光明日報》新任總編輯楊西光看到清樣，說：“這是一篇重要文章，放在哲學版，可惜了。”他提議作者進一步修改，加強現實針對性，并約請正在寫同一主題文章的中央黨校理論研究室的孫長江，共同研討修改。文章經過反復修改，由孫長江定稿，定名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楊西光與中央黨校哲學教研室主任吳江商定，為擴大文章影響，先在《理論動態》上發表，第二天再由《光明日報》公開見報。吳江就此請示胡耀邦，得到胡耀邦的批準。胡耀邦親自審定了全文，于5月10日刊登在中央黨校內部刊物《理論動態》上。11日，《光明日報》以特約評論員名義公開發表此文。

文章重申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個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基本原理，強調理論與實踐相統一是馬克思主義的最基本原則，一個理論是否正確地反映了客觀實際，是不是真理，只能靠社會實踐來檢驗。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寶庫并不是一堆僵死不變的教條，它在實踐中不斷增加新的觀點、新的結論，拋棄那些不適合新情況的個別舊觀點、舊結論。我們要完成中國共產黨在新時期的總任務，面臨著許多新問題，需要我們去認識、去研究，躺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現成條文上，甚至拿現成的公式去限制、宰割、裁剪無限豐富的飛速發展的革命實踐，是錯誤的。我們要有共產黨人的責任心和膽略，研究生動的實際生活，要研究現實的確切的事實，研究新的實踐中提出的新問題。只有這樣，才是對待馬克思主義的正確態度，才能逐步前進。文章還尖銳地指出，“四人幫”加在人們身上的精神枷鎖還遠沒有被完全粉碎，對“四人幫”設置的禁區“要敢于去觸及，敢于去弄清是非”。

文章發表的當天下午，新華社立即向全國播發。第二天，全國的主要報紙紛紛轉載。盡管文章所闡述的，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但批判的鋒芒直指“兩個凡是”，反映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心聲，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

堅持“兩個凡是”的人坐不住了，一場軒然大波由此而起。

“兩個凡是”引起的軒然大波

1978年5月12日，毛澤東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辦公室的一位領導打電話給《人民日報》總編輯，對文章作了激烈的批評，說犯了方向性錯誤，理論上是錯誤的，政治上問題更大，很壞很壞，是向馬列主義開戰，向毛澤東思想開戰。13日，《紅旗》雜志的主編打電話給新華社社長，說新華社轉發此文是錯誤的，“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犯了錯誤”。18日，汪東興在宣傳口的小范圍會議上，點名批評這篇文章“實際上是把矛頭指向主席思想”，“理論上是荒謬的，思想上是反動的，政治上是砍旗幟的”。他責問：“這是哪個中央的意見？！”“要查一查，接受教訓，統一認識，下不為例。”“《人民日報》要有黨性，中宣部要把好關。”他還指示，《紅旗》要“一花獨放”，對真理標準問題“就是不表態”。中宣部部長馬上找來參加全國教育工作會議的代表團團長（各省主管文教的書記和宣傳部長）召開座談會，說不要認為《人民日報》登了，新華社發了，就成了定論。大家可以看看，小范圍可以議論議論，發表不同意見。6月15日，汪東興在中宣部和中央直屬新聞單位負責人會議上講話，又幾次點名批評胡耀邦，批評他組織撰寫的幾篇特約評論員文章，說這些文章“不好”，“有問題”。

7月，汪東興在山東視察工作期間提出：一不要砍旗，二不要丟刀子，三不要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還說，“文化大革命”的成績是主要的，不能否定。1978年5月，黨中央決定《中國青年》雜志復刊。在9月出版的第1期上，刊登了天安門事件中的一些詩詞和一位參與者的文章，受到汪東興的嚴厲批評，雜志被扣壓，不準發行。汪東興召集團中央負責人和《中國青年》雜志組長以上干部開會時，不僅嚴厲地批評復刊號的內容，還批評雜志社沒有通過他直接向中央寫信的行動。他又以華國鋒在1977年3月中央工作會議上關于天安門事件不能翻案的講話，批評《中國青年》雜志刊登的文章不符合華主席講話的精神，要求有關文章要考慮重新改動。10月7日，《人民日報》發表由胡耀邦組織撰寫的文章《把被“四人幫”顛倒了的干部路線是非糾正過來》，提出平反冤假錯案問題。在一個多月內收到群眾來信上萬封，表示支持。中組部部長郭玉峰說：“這篇文章是大毒草”，并且揚言“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是中央領導同志的意見”。

一時間，來自堅持“兩個凡是”的人的責難甚囂塵上，胡耀邦等人面臨著巨大的政治壓力。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個時候的局面也確實不太明朗”。

鄧小平第一個表明態度

關鍵時刻，又是鄧小平在中央領導人中第一個表明了自己對待這場爭論的態度。鄧小平后來說：“《光明日報》登了一篇文章，一下子引起那么大的反應，說是‘砍旗’，這倒進一步引起我的興趣和注意。”這個時候，在中央軍委秘書長羅瑞卿的直接領導下，全軍政治工作會議正在加緊籌備。在籌備全軍政治工作會議的過程中，也出現了不同的意見。當鄧小平得知有人不同意會議文件中某些符合實際的新提法的情況后，當即指出，這是一種思潮，我一定要講話。1978年5月30日，鄧小平在同胡喬木等幾位負責人談準備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講話內容的問題時說：現在發生了一個問題，連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都成了問題，簡直是莫名其妙！他還敏銳地指出：只要你講話和毛主席的不一樣，和華主席的不一樣，就不行。這不是一種孤立的現象，這是當前一種思潮的反映。他明確提出，我這次會議的總結發言，準備講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講實事求是是毛澤東思想的根本態度、根本觀點、根本方法。著重講第一個問題。毛澤東思想最根本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實事求是。

6月2日，鄧小平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發表講話，著重闡述了實事求是是毛澤東思想的出發點、根本點的問題。他批評有些同志天天講毛澤東思想，卻往往忘記、拋棄甚至反對毛澤東同志的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這樣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根本觀點、根本方法。“不但如此，有的人還認為誰要是堅持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理論和實踐相結合，誰就是犯了彌天大罪。他們的觀點，實質上是主張只要照抄照搬就行了。要不然，就說這是違反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違反了中央精神。他們提出的這個問題不是小問題，而是涉及到怎么看待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問題。”他強調說，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基本原則，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違背，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一定要和實際相結合，要分析研究實際情況，解決實際問題。他號召人們打破精神枷鎖，“使我們的思想來個大解放”。鄧小平的這篇講話，作為中央文件印發全黨。

爾后，鄧小平多次批評“兩個凡是”的錯誤觀點。7月21日，鄧小平同中宣部部長談話，嚴肅指出：不要再“下禁令”、“設禁區”了，不要再把剛剛開始的生動活潑的政治局面向后拉。8月19日，鄧小平在接見文化部負責人時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說這是馬克思主義的文章，是駁不倒的。我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講了，同意這個觀點和文章。２2日，鄧小平把胡耀邦叫到家中，給予鼓勵和贊揚：你們《理論動態》，班子很不錯啊！你們的一些同志很讀了些書啊！不要搞散了，這是個好班子。還說，原來沒有注意這篇文章，后來聽說有不同意見，就看了一下，這篇文章是馬克思主義的。爭論不可避免，爭得好，根源就是“兩個凡是”。9月，鄧小平視察東北，在聽取吉林省委匯報工作時尖銳地指出：“怎么樣高舉毛澤東思想旗幟，是個大問題。現在黨內外、國內外很多人都贊成高舉毛澤東思想旗幟。什么叫高舉？怎么樣高舉？大家知道，有一種議論，叫做‘兩個凡是’，不是很出名嗎？凡是毛澤東同志圈閱的文件都不能動，凡是毛澤東同志做過的、說過的都不能動。這是不是叫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呢？不是，這樣搞下去，要損害毛澤東思想。”在聽取遼寧省委匯報時，他又說：“兩個凡是”的觀點是不正確的，如果毛澤東在世也肯定不能同意。

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深入開展

鄧小平的一系列重要講話，有力地推動了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深入開展。全軍政治工作會議后，中央軍委秘書長羅瑞卿指示《解放軍報》說，小平同志的講話太好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篇好文章，要想辦法再發好文章，你們要投入這個戰斗，跟《光明日報》并肩作戰。在他的支持下，《解放軍報》于1978年6月24日發表由吳江撰寫的特約評論員文章《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文章批判了林彪、“四人幫”對理論與實踐關系的根本顛倒，論述了理論指導實踐的過程同時也就是檢驗真理，理論得到補充、糾正、豐富和發展的過程，指出對不可知論、懷疑論及其他哲學怪論最有力的駁斥是實踐，從理論上回答了一些人對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指責。為了這篇文章，羅瑞卿曾多次與胡耀邦電話聯系，征求他的意見。在去德國治療腿疾時，羅瑞卿對送行的《解放軍報》負責人說：“那篇文章，可能有人反對，我負責，打板子打我。”此前的6月16日，《人民日報》也發表了邢賁思的文章《關于真理的標準問題》。隨后，又有一系列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文章問世，真理標準討論開始走向深入。

與此同時，堅持“兩個凡是”的人控制的《紅旗》雜志也受到強有力的沖擊。10月下旬，譚震林給《紅旗》雜志送來一篇紀念毛澤東誕辰85周年的文章，其中專門談了真理標準問題。《紅旗》雜志總編輯提出要刪去這段文字。譚震林不僅沒有刪掉，反而在修改時加重了分量。他告訴編輯部來人：“這篇文章我想了兩個月，想出了兩句話：凡是實踐證明是正確的，就要堅持；凡是實踐證明是錯誤的，就要改正。”《紅旗》雜志負責人不敢定奪，文稿被送給中央政治局常委審閱。鄧小平批示：我看這篇文章好，至少沒有錯誤。如《紅旗》不愿登，可轉《人民日報》登。為什么《紅旗》不卷入？應該卷入。可以發表不同觀點的文章。看來不卷入的本身可能就是卷入。李先念批示：我看了這篇文章。譚震林同志講的是歷史事實，應該登，不登《紅旗》太被動了，《紅旗》已經很被動了。這篇文章最終在《紅旗》上原樣刊出。

老一輩革命家葉劍英、陳云、聶榮臻、徐向前等都表態支持展開真理標準討論。李先念在1978年9月的國務院務虛會上指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是正確的，這是我們一向堅持的觀點。

真理標準的大討論得到各省、市、自治區黨委的支持。地方上最早表態的是黑龍江、新疆、遼寧。《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發表后，黑龍江省委在第一書記楊易辰主持下召開會議討論真理標準問題，明確表示完全贊同文章闡述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觀點，并強調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地對待歷史問題。鄧小平視察東北之后的一個半月內，浙江、江西、河北、青海、寧夏、內蒙古、四川、湖北、天津、江蘇、廣西、貴州等省、市、自治區負責人，軍隊各總部、各大軍區負責人，紛紛發表文章和談話，表示了支持的態度。

理論界也不再沉默。1978年下半年，理論界和社會科學界的專家學者召開了大小幾十次座談會、研討會，撰寫和發表了一大批闡述真理標準問題、批評“兩個凡是”的文章。到1978年底，中央及省級報刊刊登的關于真理標準討論的專題文章達到6０0多篇。

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熱潮迅速席卷全國，力量對比的天平已經明顯地不利于堅持“兩個凡是”的人。真理標準大討論的開展，給全黨吹響了思想解放的進軍號，為隨后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和十一屆三中全會奠定了思想基礎。

華國鋒、汪東興為“兩個凡是”作檢討

1978年11月10日，中央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與一年前的中央工作會議相比，這次會議的基調截然不同。上次會議讓人感到沉悶、壓抑，這次會議則氣氛活躍，洋溢著思想解放的精神。

根據鄧小平的提議，原本計劃討論經濟問題的會議增加了一項議程，首先討論全黨工作重點轉移的問題，也就是把工作重點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移到現代化建設上來。這實質上是黨的政治路線的轉變。要順利實現這一轉變，必然觸及真理標準討論問題和如何處理歷史遺留問題。11月12日，陳云在東北組發言，提出要為天安門事件、薄一波等61人“叛徒集團”案件、彭德懷、陶鑄、王鶴壽等冤假錯案徹底平反，得到大多數與會者的贊同。真理標準討論也成為議論的熱點。鄧穎超在發言中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是一個重大問題，我們每個人應當表明自己的立場、觀點，旗幟要鮮明。”徐向前說：“這個問題不搞清楚，對我們的工作影響很大，它關系到我們究竟執行什么路線的問題，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要豐富、要發展，不能把革命導師的每句話不變地照搬。”萬里說：這場爭論已經公開化了。這是黨的一場嚴肅的政治斗爭，是關于如何按照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搞四化的斗爭，不只是一個理論之爭。

會議期間，經中央政治局批準，北京市委于11月15日宣布：1976年清明節，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沉痛悼念敬愛的周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對于悼念周總理、反對“四人幫”而受到迫害的同志要一律平反，恢復名譽。消息傳開，人們奔走相告，紛紛走上街頭，表達自己的喜悅心情。《人民日報》也發表長篇文章，公布了天安門事件的真相。

在這次中央工作會議上，堅持“兩個凡是”的人陷入完全的被動。華國鋒、汪東興為此作了檢討。華國鋒承認，提出“兩個凡是”是不妥的。他說：“去年3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中關于‘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維護；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認識論，都必須制止’，這些話說得絕對了。去年2月7日中央兩報一刊《學好文件抓住綱》的社論中，也講了‘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這‘兩個凡是’的提法就更加絕對，更為不妥。在不同程度上束縛了大家的思想，不利于實事求是地落實黨的政策，不利于活躍黨內的思想。當時對這兩句話考慮得不夠周全，現在看來，不提‘兩個凡是’就好了。”

12月13日，鄧小平在閉幕會上作《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著名講話。鄧小平充分肯定了真理標準討論的深刻意義，指出：“目前進行的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的討論，實際上也是要不要解放思想的爭論。大家認為進行這個爭論很有必要，意義很大。從爭論的情況來看，越看越重要。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亡國。”他強調：“解放思想是當前的一個重大政治問題。”“不打破思想僵化，不大大解放干部和群眾的思想，四個現代化就沒有希望。”“只有解放思想，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我們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才能順利進行，我們黨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理論也才能順利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說，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爭論，的確是個思想路線問題，是個政治問題，是個關系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的問題。”

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及其深遠影響

1978年12月18日，具有歷史轉折意義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在這次會議上形成了以鄧小平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重新確立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實現了黨和國家工作重心的戰略轉移。全會對真理標準討論作出高度評價，向全黨和全國人民提出，要解放思想，努力鉆研新情況、新事物、新問題，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的原則。中國結束了“文革”后的兩年徘徊，走進改革開放的新時代。

以真理標準討論為發端的思想解放運動，使人們徹底擺脫了“兩個凡是”的禁錮，蘊藏在人民群眾中的積極性和創造力如巖漿一樣迸發出來。改革大潮在中國大地上涌動，勢不可擋：

端正思想路線，把解放思想與實事求是一致起來。1979年1月到4月，中央在北京召開理論工作務虛會。3月30日，鄧小平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講話中提出，必須在思想政治上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他對作為理論體系的毛澤東思想與毛澤東個人晚年的錯誤作了科學的區分，強調指出：中國反帝反封建革命經歷過無數次悲慘的失敗，是毛澤東思想才使中國人民找到正確的革命道路。這一系列偉大的勝利不但根本改變了中國的命運，也改變了世界的形勢。毛澤東的一生為中國人民作出了不朽的貢獻，我們能在今天的國際環境中著手進行四個現代化建設，不能不銘記毛澤東的功績。毛澤東同任何別人一樣，也有他的缺點和錯誤。在分析他的缺點和錯誤的時候，我們當然要承認個人的責任，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分析歷史的復雜的背景。只有這樣，我們才是公正地、科學地、也就是馬克思主義地對待歷史，對待歷史人物。會議要求繼續解放思想，堅持實事求是，把解放思想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一致起來。這就確保思想解放沿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大力平反冤假錯案，妥善解決歷史遺留問題。胡耀邦接任中央組織部部長后，首先抓住廣大群眾最關切的平反冤假錯案工作，作為組織路線方面撥亂反正的突破口，沖破“兩個凡是”的束縛，按照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進行大量深入的調查研究，在全國范圍內積極穩妥地開展了大規模平反冤假錯案、落實政策的工作。繼天安門事件平反之后，彭德懷、陶鑄、薄一波、劉瀾濤等在“文革”中蒙受冤屈的老一輩革命家得到平反昭雪。1980年2月，黨中央作出為劉少奇平反的決議，“文革”中最大的冤案被徹底推翻。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兩年中，全國有300多萬干部的冤假錯案得到平反和糾正，47萬多名中共黨員恢復了黨籍，54萬“右派”得到改正，數以千萬計受株連的干部群眾得到解脫。1979年1月，中央決定給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又使至少2００0萬人結束了長期受歧視的生活。社會關系的調整進一步理順了民心，大大增強了全社會的凝聚力。

開展經濟體制改革，促進國民經濟的恢復與發展。經濟體制的改革首先在農村取得突破性進展。安徽、四川兩省率先進行改革農業管理體制的探索，制定了有利于農民休養生息、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的政策，收到顯著效果。1980年起，以“包產到戶”為主要內容的農業生產責任制全面推開。與此同時，隨著中央《關于加快工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簡稱“工業三十條”）的出臺，各地抓緊企業整頓，取得初步成效。1979年4月，針對“洋躍進”造成國民經濟比例嚴重失調等問題，中央在北京召開工作會議，確定“調整、改革、整頓、提高”的八字方針，同時對經濟體制改革的方向、步驟作了原則規定。鄧小平最早提出建立經濟特區的思想。1979年4月中央工作會議期間，他對廣東省委主要負責人說：可以劃出一塊地方，叫特區。陜甘寧就是特區嘛，中央沒有錢，要你們自己搞，殺出一條血路來。1979年7月，黨中央和國務院正式批準對廣東、福建兩省對外經濟活動實行特殊政策和優惠措施，在深圳、珠海、汕頭、廈門建立經濟特區。經濟體制全面改革的格局初步顯現。

探索政治體制改革，加強民主法制建設。1980年8月，鄧小平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作《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提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系統構想。黨中央制定《關于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等一系列法規文件，廢除領導干部終身制，加強黨風廉政建設，保障黨內民主生活的健康開展。1979年2月，全國人大常委會決定設立法制委員會。1980年1月，黨中央決定成立中央政法委員會。一大批法律法規先后出臺，民主法制建設逐步走上正軌。

30年過后，回望我們走過的民族復興之路，幾乎每一步都打著思想解放的鮮明烙印。思想解放最偉大的歷史功績，是用科學取代愚昧，用民主取代專制，深刻改變了中華民族的精神面貌，激發出廣大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帶來無盡的生機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