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擔任江青的秘書期間,由于工作的關系,接觸總理的機會比較多,同時受到總理的直接關心、照顧和幫助也比較多。其中有幾件事使我深受感動,永遠不會忘記。
對老同志能保護的一定要保護
1968年初冬,江青患了重感冒,高燒不退。周總理出于對毛主席的深厚感情,幾次到釣魚臺11號樓看望江青,并與醫護人員一起研究治療方案。他為了能夠掌握江青的病情,及時采取措施,帶上文件和辦公用品,連續幾天到釣魚臺11號樓辦公,以便隨時與醫護人員進行溝通。
一天下午4點鐘的時候,我給總理送一份文件,他接過文件以后,親切地對我說:“銀祿同志,請坐下,我現在有點時間,想和你聊聊。”
由于總理平易近人,說話和藹可親,所以,我一點也不拘束。一張大長條桌,他坐在桌子的南邊,我坐在桌子的西邊。我和總理挨得非常近。總理問我多大歲數,老家在什么地方,家里有幾口人,幾個勞動力,糧食夠不夠吃,個人有什么困難。
我說:“沒有什么困難,就是在這里工作難度較大,有好多事不好辦。”
總理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問的不是這方面的問題,我是說通過你的努力,也無能為力解決的問題,例如你和你的家庭遇到特大困難無法克服啦,由于某種因素你的親屬受到不應有的沖擊啦等等。”
我不想麻煩總理,但是在他的一再追問下,還是說出一個情況。我說:“我的二姐夫叫李漢章,1942年參加抗日游擊隊,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造反派硬說他有什么歷史問題,將他不明不白地抓走了,已經三個多月了,到現在毫無音信。我姐姐整天哭泣,她現在是望眼欲穿,急切盼望他早日回家團聚。”
總理非常認真地聽完我的話后,關切地問道:“你姐夫在什么地方工作?什么單位的造反派將他抓走的?”
我說:“他在河北省定縣城關區任副區長,是被城關區的造反派抓走的。”
總理在信箋上認真記下了我姐夫的名字、工作單位,并說:“此事我請東興同志通過中辦了解一下,對一個抗日戰爭時期的老同志能夠保護的一定要保護。”
第三天,姐姐給我打來電報,說:“你姐夫被安全送回家,勿念。”
有一天,總理到釣魚臺11號樓與江青談工作,總理一進樓看到我就問:“銀祿同志,你姐夫被放回家了嗎?”我非常感動地說:“謝謝總理的關心,我姐夫已經安全地回家了。”總理說:“那好嘛,不用謝,我說過,對老干部能保護的就保護。你們定縣的革命群眾還不錯嘛,還是聽話的嘛。”
過了一周,姐夫給我來信,其中有一段寫道:“造反派抓我的時候,氣勢洶洶,又推又搡,放我的時候客客氣氣,還給我道歉說:‘對不起,我們冤枉你了,請你原諒,今天你可以回家了。’他們的態度反差這樣大,轉變這樣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真把人搞糊涂了。”
我接到信以后,由于保密的原因,回信時我沒有告訴姐夫是周總理保護了他。直到1994年,姐夫患了不治之癥,臨終前,我才將這一秘密告訴了他。年過七旬的他,聽了以后,激動得老淚縱橫。我也觸景生情,流下了眼淚。
組織專家為我治病
1969年冬季的一天,我突然患病,發熱、腹痛,又吐又瀉,全身無力。正巧,這天江青也感覺身體不適,請吳階平大夫來看病。
吳大夫給江青看完病,發現我氣色不好,躺在前廳的長沙發上,便詢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說是。
吳大夫是我國著名的泌尿科專家,醫術高超,醫德高尚,人品極好。江青對吳大夫的醫術也很佩服,她聽吳大夫說我病了,愣愣地望著我,像是在說,怎么生了病也不說一聲。
趁吳大夫得暇,我就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吳大夫。經過詢問、觸摸,吳大夫確診我患了急性闌尾炎,可能已經化膿了。
吳大夫向江青報告說:“楊秘書患了闌尾炎,估計化膿了,再不手術治療,就有穿孔的危險,請示你盡快送他到醫院治療。”
江青聽了以后,先是一驚,很不高興地說:“那好吧,快去快回,我這里的工作離不開他。”
動手術那一天,周總理派去了他的保健醫生卞志強,卞醫生遵照總理的囑托,不僅請去了吳階平,還請去了著名的外科專家吳尉然和心臟科專家黃宛到305醫院會診。最后決定由吳尉然大夫主刀,其他三位專家配合。
做完手術,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心情很不平靜。
手術后的第二天,周總理和鄧大姐委派了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王良恩到醫院看望我。
王良恩對我說:“總理和鄧大姐對你很惦記,他們知道你心臟不好,怕你休息不好,特意囑咐我盡量在醫院給你安排一個單間住。305醫院剛成立不久,房子緊張,你住的這間房子是一位副院長的辦公室騰出來的。”
聽了王良恩的話以后,我又一次感動得掉下了眼淚。王良恩接著說:“你的手術很成功,總理和鄧大姐知道以后很高興,今天特派我來看望你,叫你不要著急,既來之則安之,安心養病。總理說,你們那里的工作很繁忙、很辛苦,精神高度緊張,現在你在醫院里靜養幾天,也是個精神調節、緩解的過程。”
王良恩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一袋香蕉和一袋紅蘋果對我說:“這是總理和鄧大姐給你買的。鄧大姐還叫我告訴你,手術以后,能下床活動的話,盡量早一點下床活動活動,先小活動,以后逐漸加大活動量,別光躺在床上不動,防止腸粘連。”
我激動得哽咽著對王良恩說:“請你報告總理和鄧大姐,我非常感謝總理和鄧大姐對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我一定按首長的囑咐,安心養病,病好了,早日回去工作。”
又過了兩天,總理和鄧大姐對我還是放心不下,又委派總理辦公室主任、中央警衛局副局長、中央警衛團政治委員楊德中到醫院看望我。
楊德中說:“總理說,你們在那里工作很辛苦,也受了不少委屈,在你們有困難的時候,組織上要多一些同情、安慰和關心,對每一位干部和職工既要使用,又要關心,關心是為了使用,使用必須關心,這是負責同志的職責,也是我們黨的光榮傳統。”
你怎么累成這個樣子
凡是在江青那里工作過的,都知道江青有幾個令人討厭的習慣,其中一個就是打鈴聲。
江青給我們規定,她打一聲是叫秘書,打兩聲是叫護士,打三聲是叫警衛員。打鈴叫誰,誰就必須馬上到,半分鐘也不準耽擱,也就是說鈴聲停,人即到。她不能等人,稍微一等就發脾氣,輕則滿面怒容,訓斥、謾罵,重則扣大帽子。
有一天,中央政治局在人民大會堂三層一個小會議室開會。由于會議內容保密,工作人員便都在一層等候。一層沒有電鈴,江青有事找我就叫大會堂的服務員打電話讓我上去。
我接到電話,想坐電梯上去,可是電梯停在三層,等著中央領導散會時乘電梯下來。我只好從一層往三層爬。人民大會堂的樓層特別高,從一層到三層有104個臺階,我快速爬到三層以后,已是氣喘吁吁,嘴唇青紫、臉色蒼白。
我開門進入會議室時,總理正在發言,總理看我累成那個樣子,停止了講話,從沙發上站起來,很嚴肅地問我:“英路同志(江青給我改的名字),你怎么累成這個樣子?”
江青說:“是我叫他上來的。”
總理說:“我是問他怎么累成這個樣子?”
總理仔細看著我,更加嚴肅地對我說:“你不曉得你的心臟不好嗎?我的醫生告訴過我,你得了器質性心臟病,你要學會保護自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難道你不曉得這個道理?”
江青說:“我是個急性子,你是曉得的,我叫他們的時候,都得快速到我的身邊,他們怕我著急,這是他們養成的習慣。”
總理聽了江青的解釋,坐回沙發上,對江青說:“英路同志的心臟不好,不能使他過分緊張,否則會出問題的。”
江青說:“小楊有心臟病,我怎么不知道?唉,即使心臟有點小毛病,也沒必要大驚小怪的,活動活動也許會好些,不是說生命在于運動嗎?”
總理沒有再說什么,叫服務員把他的保健醫生張佐良找來,當著所有政治局委員的面對醫生說:“把我常用的治心臟病的藥給英路同志一瓶,咱們今天定下來,從今天起,你每個月給他一瓶。”
醫生點點頭說:“好。”
這時,所有在場上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我手中的那瓶藥上。
你們都是好同志
1971年底的一天下午,服務員小李發現釣魚臺17號樓大客廳的西門門軸在關門的時候老愛吱吱作響,出于好意,主動到機關借了一個小油壺往門軸上膏幾滴油,想潤滑一下。小李膏油的時候,用手指按動油壺底部,按一下就發出一聲“叭噠”的聲音,按動得越快,“叭噠”的聲音頻律也就越快。
小李剛剛膏了幾滴油,江青就從客廳的東門進去看文件了。由于西門里面被一個大屏風擋著,小李看不到江青已進入大客廳,繼續膏油。
江青聽到“叭噠”“叭噠”的聲音,立即驚慌起來,懷疑有人往槍里安裝子彈企圖打死她。
江青打了一聲長鈴叫我,我進入大客廳以后,看到她兩眼發直,面色蒼白,精神十分緊張。
江青用顫抖的聲音小聲對我說:“小楊,你聽聽這是什么聲音?是不是安裝子彈的聲音?”她還沒有等我回答,就肯定地說:“對,沒有錯,是安裝子彈的聲音,有人企圖打死我,今天要出大事了,現在刺客就在這個大廳的西邊不遠的地方,你趕快循著響聲,腳步輕輕地、速度快快地過去看看,不要被敵人發現你,給他來一個措手不及,當場抓獲這個刺客。”
“組織上把我的生命安全交給你們,你們可要對黨中央、毛主席負責呀!”江青繼續顫抖著說。
江青說完,我仔細聽了聽外面的聲音,并不像是安裝子彈的聲音。我畢竟當了十幾年的兵,安裝子彈根本不是那種聲音,也不相信來了什么刺客,釣魚臺的各個大門被警衛部隊把守得嚴嚴實實的。
但我不敢違背江青的意思,還是順著聲音,來到了大廳的西門外。過去一看,小李正蹲著往門軸上膏油呢,他膏得還很認真,我走過去,他都沒有發現。
我彎下身子,小聲對小李說:“你怎么在這個時候膏油呢?江青已經到大客廳辦公了,你還不知道吧?你可惹下大禍了,她聽到你按油壺的聲音,懷疑是刺客在上子彈,企圖打死她,你快別膏了。”
小李聽我這么一說,也沒有作任何解釋,立刻離開那里,快步到大廳西邊的小禮堂去了。
我回到大客廳,把我看到的情況報告了江青,并解釋說:“小李不知道你現在在這里辦公。他也是好意,知道你怕聲音,在門軸上膏點油,開門、關門時就不吱吱作響了,但是,他在這時膏油的確不是時候,使你受驚嚇了,這是我的責任,沒有把這件事安排好,你要批評就批評我吧。”
江青聽完我的匯報和解釋后,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大罵道:“你混蛋!我今天要罵人了,你對我說的我根本不相信,我現在懷疑你和那個刺客是一伙的,我不想聽你的任何解釋,我命令你立即給總理打電話,叫總理來處理這件大謀殺案。快去,快去!”
我矛盾極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大概過了幾分鐘,我看江青有些累了,火氣似乎也小了,便壯著膽子向江青又說了一句:“你對我的解釋如果不相信的話,我把小李叫來,請你親自問問他,好嗎?”
這時,江青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抓起幾塊毛巾狠狠地摔到我的臉上,大聲吼道:“你膽大包天,竟敢頂撞我,你可知道我過去是干什么的,我是有豐富斗爭經驗的,你騙不了我,如果你再解釋的話,就真的犯了欺君之罪!過去對犯了欺君之罪的是要殺頭的,你懂嗎?!快去給總理打電話,你不聽我的話,就是不聽黨的話。”江青說完又一屁股坐下。
江青給我上綱上得夠高的了,如果我再說半句話,她會毫不猶豫地叫人把我關進監獄。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忙說:“請你不要著急,我去打電話。”
說完,我立即走出大客廳。
我走出大客廳,來到樓門廳,很不情愿地叫通了總理的電話。
總理沒有問江青找他去有什么事,只說一句:“我現在手頭上還有些事沒有辦完,等我辦完了就去,請你報告江青同志,請她不要著急。”
我放下電話走進大客廳,把我和總理通話的情況報告了江青。
江青一聽總理說等一下才能來,表現出很不耐煩、很不高興的樣子。
江青癱坐在沙發上,瞇縫著眼睛,自言自語地說:“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也不著急,還不叫我著急,不趕快來查辦。”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江青打鈴叫我進去,我知道江青等著急了。
果然,我一進門,江青便不耐煩地對我說:“你再給總理打電話,請他快點來,我等不及了。”
我說:“好。”我扭頭走出大客廳。
我想,總理工作那么忙,我不能再打電話催他了。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總理來到17號樓。我連忙迎上前去,把一個小時前這里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地向總理作了匯報。
總理聽了以后,慈祥地對我們說:“你們都別緊張,這件事我去向江青同志解釋。”
總理走進大客廳以后,我就聽到江青大喊大叫。大客廳的門是密封門,我雖然聽不清楚江青喊叫的是什么,但是,可以猜得出她對總理的解釋很不滿意,堅持自己的懷疑是對的。
這時,我聽到總理說話的聲音也提高了,完全壓住了江青的喊叫,繼而也聽不到江青的聲音了。我想一定是總理把江青說服了,我們極度緊張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90分鐘以后,總理從大客廳出來,主動走到我們跟前,和我們在場的五位工作人員一一握手,并勉勵我們:“你們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這一點我很清楚,我了解你們,毛主席了解你們,你們都是組織上派來的,你們都是好同志,這天的事,是小李出于好意,但是,今后要注意,好的動機要有好的結果。有時候好的動機,不能被人理解,是常有的。不被人理解的時候,要沉住氣。你們看著主席、看著我的面子也要好好工作,工作再細致些就更好了。”
幾天后,總理給我打來電話,他關切地對我說:“我要到外地去了,我現在是在飛機場給你打電話。那天的事,我建議你們好好總結一下經驗教訓,工作要細心,小心謹慎,你是那里的頭兒,不對,你是那里的負責人,要把大家組織領導好,工作不要出紕漏。我出去這幾天,你們有什么事可以請示報告東興同志。”
我向總理表示:“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積極努力地把工作做好。”
總理說:“那就好,我相信你們會做好工作的。”
我放下電話,立即把總理的指示轉告給大家,大家一致表示一定要做好工作為總理爭氣,避免因江青的生活瑣事而打擾總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