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魂·守魂

摘要：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是西方檔案學的兩大支柱理論，它們都魂系歷史主義。從19世紀至今，兩大支柱理論經歷了形成、并立和完善的發展進程。這也正是西方檔案學從形成走向成熟的最佳寫照。西方檔案學經歷了“立魂、守魂”的發展軌跡。當前電子時代，檔案學面臨諸多挑戰。兩大支柱理論自我完善的事實證明，檔案學必須始終堅守自己的思想靈魂，必須以尊重檔案的本質屬性和維護檔案專業的社會功能為前提，

關鍵詞：西方檔案學 檔案學理論

個人立身世界、國家立足天下，都應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和立國之本。一門學科也應該有自己的代表性理論作為其獨立體系的靈魂、核心和根基，16世紀萌芽的西方檔案學至今已有400余年的歷史，在逐步走向豐滿和深刻的過程中，形成了獨立完整的、擁有核心理論的學科體系。來源原則和文件生命周期理論就是西方檔案學兩大支柱理論，之所以如此定位，是因為來源原則劃清了檔案學與其他學科的界限，體現并維護了檔案的本質屬性，確立了檔案管理的理論基礎和方法原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科學地揭示了從文件到檔案的運動過程和規律，使管理活動依循這一客觀存在的軌跡貫通而行，形成科學的管理模式，最大限度地保證文件、檔案價值的實現。

從19世紀至今，兩大支柱理論經歷了形成、并立和完善的發展進程。這實際上也正是西方檔案學從形成走向成熟和完善的最佳寫照。兩大支柱理論一直貫穿著歷史主義的核心思想——尊重歷史。尊重客觀存在，尊重檔案形成過程、尊重有機聯系，對歷史主義的堅持，是來源原則和文件生命周期理論并立為檔案學支柱理論的根本原因。換言之，歷史主義是檔案學理論體系之魂。

兩大支柱理論以其發展嬗變的過程對西方檔案學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假如擁有一個半世紀歷史的來源原則和半個多世紀前萌生的文件生命周期理論還保持當初的模樣毫無變化的話，西方檔案學不會有今天的這般生機。兩大支柱理論從確立到不斷修正、不斷完善的過程，體現了檔案管理領域對歷史主義的確認、堅守和發揚光大，筆者認為這正是西方檔案學“立魂”、“守魂”和“揚魂”的標志。在當前電子時代，兩大支柱理論順應社會環境和檔案實踐的變化實現了新高度上的理論抽象，進一步弘揚了歷史主義思想，為檔案學應對電子文件以及未來挑戰打通了道路，也為檔案學的發展提供了“航標”。

1、西方檔案學“立魂”：來源原則的確立

西方檔案學萌芽于16世紀后期的歐洲。但直到18世紀末以來，法國及其他歐洲國家相繼開展的檔案工作改革取得了一系列的重要成果，包括建立綜合性國家檔案館、設置中央和地方檔案館網、實行檔案事業集中管理、實施檔案開放原則，等等。這些成果為檔案學的形成奠定了基礎。但是，20世紀初來源原則的確立才是西方檔案學真正形成、或者說真正獨立于學科之林的標志。

來源原則盡管于19世紀中期以來在法國起源和在德國形成，但得到普遍認可還是在20世紀初，1898年荷蘭手冊的出版推動了來源原則在世界范圍的廣泛傳播，西方許多國家逐步認同了它在檔案管理活動中的指導意義，進而樹立了它在檔案專業中的核心地位。這種普遍認可始于1910年在布魯塞爾召開的圖書與檔案人員的國際大會。來自英國、法國、德國、俄國、荷蘭、西班牙、比利時、美國、加拿大等23個國家的500余名代表中有檔案界代表120多名，他們圍繞檔案立法、檔案庫房結構、檔案保管與修復、案卷目錄編制、私人檔案保護和檔案人員職業教育等專業問題展開了討論和交流，布魯塞爾大會宣布來源原則是檔案專業的基本原則，由此成為來源原則確立的起點。各國檔案代表第一次在國際會議上肯定了來源原則對事由原則的替代，公認了來源原則在檔案專業中的核心地位。

來源原則的確立，不僅成功地解決了綜合性檔案館館藏實體整理的現實難題，而且從理論上明確了檔案的本質屬性和檔案專業的獨特性，更重要的是為西方檔案學的“尋根”進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從16世紀后期直到20世紀初，西方檔案學處在從萌芽走向形成的道路上，西方檔案學者一直在孜孜求索檔案專業的根基。他們一度以為事由原則就是其苦苦追尋的目標，但在后來的實踐中發現了自身所犯的嚴重錯誤。直到來源原則的提出，他們才真正使檔案學走上了獨立和正確的軌道，并最終確立了檔案專業的“靈魂”——歷史主義。從此，西方檔案學開始踏上漫漫“征途”。

2、西方檔案學“守魂”：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并立

西方檔案界將檔案學的發展劃分為古典和現代兩個階段，英國檔案學者詹金遜被公認為古典學派的代表人物，美國檔案學者謝倫伯格則被公認為現代學派的代表人物。筆者認為，西方檔案學從古典到現代的飛躍實際上體現的是檔案學的進步和成熟，這種成熟的標志就是兩大支柱理論的并立。

謝倫伯格對詹金遜的超越集中體現了西方檔案學從古典階段飛躍到現代階段的進步。

詹金遜被視為古典學派的代表人物，是因為其檔案思想今天看來具有明顯的局限性。一方面，他反對檔案人員參與文件鑒定，主張“由行政官員成為選留和銷毀其文件的唯一代理人”。在他看來，文件的鑒定只能由產生它的行政官員負責，如果檔案人員參與鑒定，不僅會玷污檔案證據的神圣性，還會妨礙檔案保存的目的，不利于滿足歷史學家或其他研究者的利用需求。這種鑒定觀顯然十分片面和狹隘。排斥檔案人員參與鑒定，既不利于維護檔案的原始證據性，因為行政官員可以刻意剔除、銷毀甚至編造文件：又不利于保證檔案的總體質量，因為行政官員不易把握銷毀的“度”，容易銷毀過多或者過少：同時也不利于檔案價值的全面判斷和充分發現，因為行政官員難以從社會總體需求的角度去全面判斷檔案的歷史文化價值。另一方面，他要求建立“檔案組合”的前提是文件形成機關必須穩定和結構完備，這樣才能按照機關原始的組織結構和整理體系進行整理和編目。這種觀點過于機械和呆板，很難適應現代行政機關組織結構和職能活動頻繁變動且異常復雜的現實特點，

謝倫伯格被視為現代學派的代表人物，是因為他克服了古典學派的局限，提出了充滿現代氣息的檔案新思想，使檔案學理論的面貌煥然一新。主要有四點表現。

第一，謝倫伯格的檔案觀超越了詹金遜的古典檔案觀。針對詹金遜以館藏檔案為基礎的檔案定義，謝倫伯格引入了一種現代的文件和檔案觀，因為他認為“以中世紀材料為考慮對象而導引出來的定義，勢必難以適應以處理現代文件為主要職責的檔案工作者的需要”，這種現代“公共文件是檔案工作者的主要工作對象”。而且，謝倫伯格的檔案觀具有明顯的辯證色彩。他認為“檔案一詞顯然并沒有一個不可更動而必須優先采用的、最終的、最完備的定義。它的定義可以在不同的國家作不同的修改，以適應不同的需要。被采納的定義都應該提供一個基礎，使檔案工作者能夠在這個基礎上有效地應付他們為之服務的政府所產生的各種材料。凡是有損于他們的工作效力的定義，就不應該接受”。這不僅指明了各國形形色色檔案定義存在的合理性，更重要的是樹立了定義檔案的科學指導思想。

第二，謝倫伯格的鑒定觀超越了詹金遜的古典鑒定觀。針對詹金遜反對檔案人員參與鑒定的觀點，謝倫伯格提出了一種全面而科學的現代鑒定觀，大力主張檔案部門和人員積極參與鑒定：并對鑒定職責進行合理分工——行政人員主要鑒定第一價值，檔案人員主要鑒定第二價值。這種鑒定觀的優越性是既消除了鑒定的片面性，使機關與檔案部門共同參與：又為檔案部門對機關文件的前端控制提供了保證，更重要的是，謝倫伯格的“文件雙重價值論”把鑒定標準確定為文件的價值形態，為后來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產生提供了科學依據。

第三，謝倫伯格的文件組合觀超越了詹金遜的古典檔案組合觀。針對詹金遜的檔案組合“只適用于死的文件，即過去積累的不再增加的文件或者說已撤銷的機關的文件”，謝倫伯格闡釋了一種靈活且富有現代特征的文件組合觀。他認為美國的現實是“國家檔案館的檔案工作者主要是要應付還在活動的機關，他們所關心的政府組織不是靜態的，不能建立固定數量的文件組合，而是動態的，其組織單位和職能都是不斷變化的。因此，在國家檔案館內，要為其地位和權力在政府等級系統中都在不斷變化的那些行政單位的文件建立文件組合”。據此，他提出文件組合的建立盡管以文件來源為基礎，但必須結合考慮機關行政管理史、文件復雜性和文件數量等因素。這樣才能符合現代行政機關組織結構和職能活動頻繁變動且異常復雜的現實特點，才符合現代文件數量龐大、載體多樣化的現實特點。因為檔案館既可以嚴格按照來源組建文件組合，又能根據機關的職能變化、文件的數量多少等因素靈活地組建“匯集型”組合。

第四，謝倫伯格的檔案理論充分包含了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思想。盡管他在代表作《現代檔案——原則與技術》中并未明確提出“文件生命周期”的概念并解釋其含義，也沒有展開論述文件的運動過程及具體的階段劃分，但他對文件和檔案定義的揭示、對現行文件管理和檔案管理關系的認識，無不體現了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思想。這是詹金遜無法媲美的。

謝倫伯格對文件和檔案定義的揭示反映出對廣義文件觀的認同。他采用了兩段式定義法，文件是“任何公私機構，在履行其法定職責的過程中，或者在與其本職業務過程有關的情況下所制作或收到，并且作為其職能、政策、決定、程序、行動或者其他活動之證據，或者由于其所含內容具有情報價值，而被該機構或該機構之合法繼承者所保存或者指定加以保存的一切簿冊、證件、地圖、照片和其他記錄材料，而不論其物質形式和特征如何”；而檔案是“經鑒定值得永久保存以供查考和研究之用。業已藏入或者業已選出準備藏人某一檔案機構的任何公私機構的文件”，這說明，他把“文件”視為一個廣義概念， “檔案”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

謝倫伯格對文件管理與檔案管理相互關系的認識反映出對文件生命周期理論思想的全面把握。根據美國傳統，謝倫伯格揭示的文件管理實際上是指進館前的文件管理。他清醒地認識到了文件管理與檔案管理的區別和聯系，盡管在書中把文件管理與檔案管理作為兩大部分分別進行論述，但他承認“檔案管理方法的發展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是同現行文件的管理實踐密切聯系在一起的”；并指出“檔案工作者在對公共文件進行整理、編目、鑒定和提供利用過程中所遇到的全部問題，都要溯源于各政府機關對這些文件的處理方式”，這表明，他把機關的現行文件管理視為檔案管理的源頭，其質量優劣直接決定著檔案管理的成敗。為此要求檔案人員參與機關文件管理，與文件管理人員協作，共同提高文件工作效率，確保進館檔案的質量。這充分體現了文檔一體化管理的思想。謝倫伯格在一部論述檔案管理原則與技術的著作中包含現行文件管理內容的事實，有力地證明他把檔案實踐管理和理論研究的對象都進行了擴展。

此外，謝倫伯格對西方檔案學的重大貢獻還體現在他明確并系統地論述了檔案的本質屬性和檔案專業的獨特性，以前的所有西方檔案學者，包括詹金遜，都沒有達到他的認識高度。早期西方檔案學者均未明確闡述檔案的本質屬性，需要從他們的檔案定義中加以概括。但謝倫伯格在其代表作中已明確揭示出檔案與圖書、檔案管理與圖書管理的本質區別。在他看來，檔案與圖書的根本區別在于，檔案的產生和積累同其特定形成機關的職能活動直接相關，其意義取決于檔案與機關的來源聯系及其他有機聯系：而圖書的產生首先是為了實現文化目的，它的意義同單件與單件之間的關系毫不相干。另一方面。檔案管理與圖書管理的根本區別包括：其一，就收集而言，檔案收集往往有特定的主體，主要按照例行制度接收，收購、捐贈等都是輔助方式：而圖書搜集沒有特定的主體，搜集方式以購買為主。其二，就鑒定和挑選而言，檔案人員必須通過考察檔案的整體聯系才能判斷單份文件的價值，鑒定的著眼點首先是形成機關的職能和組織結構而非文件的主題內容：而圖書人員的挑選是以圖書單件為對象，鑒定的著眼點就是圖書的主題內容。其三，就整理而言，檔案分類應遵循來源原則，首先區分檔案的形成機關：而圖書分類按照預定的邏輯整理方案進行，可以說，謝倫伯格對檔案本質屬性和檔案管理特有方法的系統論述為西方國家普遍接受、靈活運用，為豐富發展來源原則奠定了理論基礎。

20世紀中葉以來是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并立的時期。來源原則經過布魯塞爾大會確立后經歷了在世界范圍內靈活運用和豐富發展的過程。各國檔案學者一致對其給予了肯定性評價，認為它不僅具有重要的理論指導意義，而且具有深刻的實踐應用價值。來源原則在為檔案管理實踐提供切實可行的指導并大量解決具體管理問題的同時，也在思想理論層面澄清了檔案應怎樣管理、為什么只能這樣管理的基本認識，為檔案專業和檔案學奠定了理性基礎，成為檔案學理論的一大支柱。文件生命周期理論萌芽于20世紀40年代，文件數量的激增促使西方檔案學者開始關注文件管理問題，他們從對文件中心的理論解釋起步，后來研究范圍逐漸擴大到文件的整個運動過程以及這一過程的全面管理。文件生命周期理論以普遍聯系和運動發展的眼光來審視文件從現行機關產生直到進入檔案館轉化為檔案的整體運動過程，最終科學地揭示出這一運動過程的發展特點和規律，為現行文件直至檔案的管理提供了一種全面控制和高效管理的宏觀指導思想。它為文件管理直接奠定了理論基礎，成為現代檔案學成熟的標志之一，備受西方檔案界的推崇。

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并立是西方檔案學真正成熟的標志。這是因為，首先。它們促使檔案學的研究對象得以擴展，變得更加全面。現代檔案學的研究對象超越了古典檔案學關注的館藏檔案，擴大為現代文件——集現行文件、半現行文件和檔案于一身的廣義文件。其次，它們促使檔案學的研究內容得以豐滿，變得更加豐富。隨著研究對象的擴展，現代檔案學的研究內容不再像古典檔案學那樣只局限于館藏檔案的管理，還包括進館前文件管理的所有內容——文件的收集、歸檔、整理、著錄、鑒定和處置，等等。隨著檔案實踐的發展，現代檔案學不再局限于古典檔案學關注的館藏檔案的整理和編目，而是全面涉及文件運動過程的一切環節——收集、鑒定、保管、檢索、統計、提供利用等。隨著檔案載體的多元化，現代檔案學不再像古典檔案學那樣局限于研究紙質檔案，而是把各種新型載體的檔案都納入研究范圍。再次，它們促使檔案學的研究方法得以改進，變得更加科學。由于文件生命周期理論是系統思維與辯證法結合運用的產物，現代檔案學的研究方法克服了古典檔案學片面、機械和靜止等局限，表現出全面、靈活和動態的特征。總之，具有全面研究對象、豐富研究內容和科學研究方法的現代檔案學才意味著檔案學的真正成熟。

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的并立還是西方檔案學“守魂”的標志。歷史主義是檔案專業的理性之魂。對歷史主義的堅持，正是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并立為檔案學支柱理論的根基所在，也是它們受到西方檔案界普遍推崇的根本原因。來源原則從根本上認清了檔案的本質聯系——來源聯系，確立了一個最能維護檔案本質聯系的保管單位——全宗，提出了一種館藏檔案管理不同于圖書或其他文獻資料管理的獨特方法——區分來源組成全宗，從而找到了檔案專業的立足之本。同樣，文件生命周期理論在更廣的范圍內為現代檔案學奠定了根基。它將檔案專業的實踐管理對象和理論研究對象從館藏檔案科學地擴展為現代文件，并通過對文件運動過程和規律的深入挖掘，明確了文件運動的本質特征——整體性、連續性和階段性并存，提出了一種文件全過程管理的獨特方法——全程控制與階段管理有機融合。可見，兩大理論巧妙地賦予歷史主義鮮明的專業色彩，實現了尊重檔案形成的客觀過程和有機聯系、確保檔案的本質屬性、維護社會歷史的本來面目的專業宗旨。正因為如此，來源原則與文件生命周期理論使西方檔案學“大廈”更加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