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我們對紅色的偏見恐怕是太深了。一襲紅裝,若非喜慶之日,若非參加什么禮節,則此人必定被認為精神特殊,或具備“老土”的嫌疑。幾千年來,紅色可以是生命血脈的虔誠與敬奉,可以是等級尊貴的象征,可以是革命旗幟的大無畏指引,可以是喜慶張揚的激越狂歡……總之,在我們心中,紅色永遠都有著太多的注腳。這些注腳復雜、曖昧,使我們最終無可挽回地忘卻了——紅色,也許可以是單純的時尚。
43年前,在加拿大一間陰冷的小屋中,已過“天命之年”的麥克盧漢終于完成了自己的驚世之作《理解媒介》。在此書中,按照這個歷來言辭張狂的老家伙的說法,任何事物所傳達給我們的信息都有冷、熱之分。前者的傳達是不充分的,需要觀者的參與;而后者則是充分的,觀者完全可以被動地照單全收。
以此看來,無論是1930年代以來的黑色禮服(LITTLEBLACK DRESS),搖滾戰士們閃爍著金屬裝飾的黑皮戰袍,還是《MATRIX》中的網絡救世主,服裝中的黑色信息永遠是低調的、模糊的,并需要欣賞者為其加上自己的想象。于是,這個黑色時代便以此獲得了一個美名:“酷(C00L)”。如果麥克盧漢老師仍健在的話,肯定會趴在他的書堆里為自己的預言偷偷狂笑了。
與黑色的“冷”相反,紅色的“熱”早已不言自明。紅色的外觀,彰顯著血脈噴張的激越和充沛的精力。如果說,與黑色相吻合的,是以西方為先導的工業、后工業社會為我們帶來的市場至上的理性,計算中的冷靜,心與心之間的距離,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隔膜,那么,對于“紅裝”而言,它所向往和召喚的,則是東方信仰文化中一往無前的感性盛宴,人類最根本的直覺頓悟,心與心以及人與人之間暢通無阻的交互境界。
顯然,這個召喚紅色時尚,召喚感性、直覺體驗的時代已經到來。自JOHN GALLIANO把中國漆紅搬上時裝,“中國紅”應運而生。自VALENTINO數度發布紅色專場,“世紀紅”漸成概念。“紅色風”這個源于久受壓抑的時尚文化的創作靈感成為了正在試圖擺脫羈絆時的一種色彩激蕩,而且,在新世紀伊始,紅色已經成為了各路設計師們渲染品牌形象的“王牌”,他們都以紅色活躍、熱情的意氣和五花八門的奇思妙想,來呈現引領新時代的美麗風潮。熱心時尚的人都會不約而同地發現,在時裝秀場上,紅色作為一種新的色彩時尚,多次占據了米蘭、巴黎、倫敦的T臺。Blumarine大膽的紅色系列鮮艷奪目:Rossella Tarabini將西班牙紅、土耳其藍、圣誕綠與一點點的白摻雜在一起,營造了一種以紅色為基調的花朵般浪漫的氣氛,充滿了一種波希米亞式的熱烈狂野:GIORGlO ARMANI、EMPORIO ARMANI以紅色豪華、熱烈、千姿百態的印象呈獻與眾,其藍灰色與紅色的組合使端莊與活潑共溶一爐……
如果麥克盧漢這個老頑童還健在的話,肯定也會興沖沖地跑到沙宣形象屋,邊觀看《Run Lula Run》邊把他那頭銀白的玉米穗染得比瘋丫頭羅拉還讓人噴血。
如果說,人們曾經對于紅色的時尚演繹還是只停留在表面、停留在粗獷生硬的概念實踐的話,那么今天,紅色的時尚訴求則完全有了靈動、機智、婉約、纖柔等等千嬌白媚的有機圖謀。于是,紅色時尚終于可以用寧靜、穩定的力度來勾畫時尚的輪廓,用感性、健康來體現流行的理直氣壯,讓紅色重新蘊涵出活力激情的時尚化本質。
從此,紅色時尚的新一輪蓄謀暴動,既給予了黑色時尚中那種冷漠、沉重的要素以毀滅性的打擊,又濾去了與欲望、暴力相關的肉體沖動和社會內涵,使之得以用內在的激情來沖垮理智、刻板的矛盾現實。從此,紅色,作為一種單純的色彩形式,終于變成了一種新的、更為純粹的美學元素,一種更為革命性的時尚景觀。而這時,紅色時尚也會真正地表里如一,火熱的色彩、熱情的服裝、熱烈的眼神、心臟和我們的神經末梢合也才會真正相濡與沫,紅色的時尚與來自精神深處的美的理想才會勝利會師,在時尚的名利場上,紅,才算真正顯示了自己蓄謀已久的力量。
但我們也不能為今天的紅色時尚而盲目樂觀。確實,現實依然是冷酷的,似乎人們依然沒能為這一革命性的時刻做好充分的準備。滿目秀場,雖然紅色的時裝已經在所有人的身上和眼球中鋪設了密不透風的雷區,但模特們、觀眾們的臉上依然是十足的冰冷、十足的“酷”,這種內外的分裂依然沒有為紅色的引爆提供太多的可能。而且,如上文所言,紅色畢竟有著太多或光怪陸離或一本正經的過去,我們也無法一時剔除掉太多曖昧而無用的想象。畢竟,時尚從來都會被人無趣地解讀。紅色作為單純的時尚,也許永遠都是我們想象中的現實。而紅色對于“酷”時尚的造反與解放,恐怕也是任重而道遠的,并且,決不會為我們這些貌似大義凜然的喝彩而變得更加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