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世界

編者按：

趙啟正，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前主任，現任全國政協外事委副主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南開大學博士生導師。

趙啟正的《在同一世界——面對外國人101題》一書中，通過101個生動精彩的小故事，以“話說體”方式，深入淺出地說明了對外交往交流中存在的文化差異，讓讀者在小故事中，體會交往的智慧、敏銳和幽默。

出租車司機是城市的代言人

在國際交往中，一次微小的體驗常常會被放大為一種結論性的印象。有一次，我們到德國漢堡訪問，租了一輛中型巴士，途中有人內急，德國司機立即就近找到一家大公司，與門衛說明情況，及時解決了問題。離開漢堡時，這位司機還唱了一首“再見歌”。他給我們留下了“德國人友善”的印象。

我們到日本仙臺市，訪問東北大學的集成線路實驗室，路過魯迅先生20世紀初留學日本的住處。出租車司機說：“這里不讓停車。但你們是客人，停兩分鐘，警察不會罰我?！保ㄈ绻诘聡?，不會有這樣的通融。）我們下了車，照了相，立即回到車上。魯迅故居門前的沒有磨光的花崗巖石碑，只有1米多高、20多厘米寬。日方陪同人員感慨地對我說：“這個石碑是不是小了一點！”這時日本司機說：“我可以說一句嗎？也許像魯迅這樣偉大的人物用樸素的石碑，更顯得偉大吧！”我頓時感到這位司機的話可圈可點！“日本司機的文化水平真高！”我不由自主地想道。

1981年我第一次出訪美國，離美時在去肯尼迪機場的高速路上，我們乘坐的小車被一輛大集裝箱車嚴重追尾，車子完全損毀。這時，一輛出租車停下來，問我是不是換他的車去機場，還說可以送我的受傷的團長去機場旁的醫院（這個團只有我一個團員）。我說，謝謝你的好意，就忙著處理事故。我發現團長可能是因為腦震蕩感覺頭昏，于是我們決定乘隨后趕到的送行朋友的車子返回市區。這位在一旁等候了幾分鐘的美國出租車司機說：“給我10元?！蔽艺f：“5元！”他堅持10元，并說“時間就是金錢”。我心想“美國人真計較錢??！”那時，他說的這句話在中國還不流行，我因此印象很深。

要說熟知國內外時事，并能詳加評論的出租車司機，還得算咱們北京“的哥”水平最高，國內外乘客沒有不佩服的。這跟他們平時喜歡讀書看報、聽廣播，又愿意與乘客交流的習慣大有關系。

一個外來者與他初來乍到的城市對話，對話最多的人就是出租車司機。出租車司機堪稱城市的代言人，是不是呢？

“這個禮品正是我需要的！”

曾經有多位外國朋友向我提過同一個問題：每當他們向中國友人贈送禮品時，中國人總會說：“我已經有了，您留著用吧！”之類推辭的話，他們十分納悶的是：為什么就那么巧，我要送的東西他們都有？是不是有意與我保持距離而婉言拒絕呢？有時中國朋友收下禮品，沒有當面打開看一看，他們又會想，是不是他們嫌我的禮品不夠好？

十分有趣的是，又有許多中國朋友跟我說起過：在他們送外國朋友禮品時，對方總會十分高興地說：“真好，這正是我需要的！”并且會當著你面打開包裝，稱贊這個禮品。中國人會覺得，外國人怎么這么不客氣呀？

看來，雙方似乎都認為對方有些言不由衷，其實這只是不同的客氣方式罷了。出現這樣的差別，原因在于他們都從本國的思維習慣去揣度對方，認為自己那樣的表達才是尊重對方，對方聽了會高興。因此，我們可以認定，這兩種看似相反的表達方式，有著相同的意義與愿望。

理解了這些差異，我們可以提出一點建議：當你遇到外國人向你贈送禮品時，我們不妨來個“主隨客便”，也說上一句：“真好，這正是我需要或‘喜歡’的！”不過反過來，即使有人教他們，他們大概也不會說：“還是您留著用吧！”

禮多人不怪嗎？

英國一個旅游組織到海南島三亞市考察，打算開辟到這兒的觀光業務。他們認為三亞風景優美，海水清潔，賓館設施良好，適合英國人旅游。他們說，英國外出旅游的多是老年人，一生攢錢不容易，對整體服務質量的要求也高，希望中方做些改進，其中之一便是見面問候不要過多。原因是三亞賓館的早餐安排在底層沿海大廳，距離住房較遠，沿途的服務員又多，一路出來，“Good morning”就被問了十幾次，客人們應接不暇，不勝其煩。原來“禮多”也有見怪的時候！當然，這個問題好解決，只要賓館經理安排一下即可。

要求減少問候，初看起來似乎不可理解，但細細揣摩，其后面還是文化差異。人們都希望個人的生活空間自在放松，不受別人打擾。國內外好的餐廳服務員一般是默默地在店堂里觀察和穿行，隨時滿足客人的要求，而盡量不影響客人用餐。中國有的餐館則追求賓至如歸的熱鬧氣氛，還有的安排服務員扯開嗓門一疊連聲地招呼“來嘍，里面請！”大聲報出菜單和金額，令好靜的就餐客人很不適應。

其實，這就要求我們的服務工作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基本的禮儀做到了的同時，可以反思一下，我們的服務是否讓客人感到自然。雖說是問好，但“走口不走心”，客人也感覺不到溫馨，當然收不到應有的效果。

其實，表達問候的方式多種多樣，像微笑、點頭、做個友好的手勢等，都可以表達熱情和禮貌，只要得體就好。

“閑人免進”及其他

在公共場所隨處都會見到提示牌，人們見到設計得好的提示用語或圖案，不僅能一目了然，還能感到溫馨。旅游區提示牌子多，更要精心設計。我們最好使用國際通用的標識，以方便各國游客。

提示牌的用語務必講究禮貌，尊重閱讀者。比如，“閑人免進”不如“只限職工（入內）”（staff only），“禁止吸煙”不如“請勿吸煙”(no smoking)，等等。至于“高壓（電纜）危險，電死不管 ”更令人不能接受。提示用語，我們應該選擇中性的或正面的“勸說方式”，盡量少用“不許”、“嚴禁”、“后果自負”之類的訓誡式的語言，多用客氣、禮貌的語言，這樣效果要好得多。

還有一些招牌上面的圖像畫得過于標新立異，常常讓人費解。比如在杭州，我見到草坪上一個標識牌的圖案：一個嘴唇上畫著一道斜杠。這是什么意思？想了很久也琢磨不出來。聽那里的工作人員解釋說，這是“不許吐痰”。設計者本意可能想添加一點幽默感，但沒有成功。我還見到北京一些樓內，墻上有電鍍的提示報警的119電話，其中9字是疊影的美術體，如不細心或光線稍暗就會讀成111。指示牌表達清晰是最重要的。

還有，指示牌的英譯也要仔細，它們都有標準的譯法，把 “小心路滑”譯成“不能摔倒”，把“注意安全”譯成“注意保險箱”，無論如何是應該避免的。

各人自掃門前“雪”

2006年，我們利用在日本參加“北京—東京論壇”的機會，考察了在愛知縣舉辦的世界博覽會。在那里，每天都有20多萬的各國參觀者，但是在展區的地上卻很難發現垃圾。世博會展區沒有那么多餐廳，很多人吃飯時幕天席地而坐，吃完后人人都把垃圾隨身帶走。我們還注意到，那里安排了“垃圾分類”的輔導人員，指導游客把不同的垃圾扔到相應的垃圾桶中。

我還記得，一次我們在美國六旗主題樂園考察，一路上，陪同我們的負責項目設計的高級經理，但凡看到地上有垃圾，都會俯身撿起來。這樣看似不起眼的行動，卻引導了他的職工也隨之效法，游客們看見了也不會隨手亂丟垃圾了。

今天，在中國，人們的環保意識有了很大的提高，“愛護環境，人人有責”的理念逐步融入人們的生活習慣。據說，足球賽完，很多觀眾都能各人自掃門前“雪”，觀眾席上的垃圾比以前少多了。

有一個旅游區的標語說得非常好：“除了照片，什么也不帶走；除了腳印，什么也不留下?！?/p>

（未完，待續。）

責編：譚#8195;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