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花開灼痛了誰的眼睛

至尊寶有時光寶盒，他可以回到過去。如果我有時光寶盒，我還會堅持當(dāng)初的選擇嗎——

1

大學(xué)里的選修課總是讓人提不起興趣，盡管老師講的那些知識要比不少專業(yè)課實用得多。初冬暖洋洋的陽光掃過來，造就了一片趴桌上睡覺的學(xué)生。曬不到陽光的那片，有人細(xì)碎地嗑著瓜子，有人塞著耳機(jī)閉目養(yǎng)神，還有個女生在織圍巾。

臺上的講師很知趣，于是寫滿《大氣學(xué)概論》的幻燈片換成了一部電影。名字叫做《兄弟》。電話打進(jìn)來，我摁下接聽鍵。電影里，苗僑偉正在擁抱闊別多年的弟弟，笑容真摯穩(wěn)重。

“干嘛呢姑娘？”我能想到電話那頭的表情，年輕倔強，意氣風(fēng)發(fā)。

“看電影呢，《兄弟》。里面的男人可真帥。”

“女人好色十大標(biāo)準(zhǔn)第七條，看電影不看內(nèi)容，只關(guān)注帥哥數(shù)量和質(zhì)量。”

“你怎么知道我沒看內(nèi)容？”我反問道。苗僑偉居然把弟弟的行蹤告訴了死對頭，不可思議。

舒銳總會在爭辯不過的時候甩下一句“切”。果然，在“切”過之后扔下一句我去打球了，然后掛斷電話。我正要把精力重新集中到影片上，下課鈴不合時宜地響了。

拎起塞滿書本的時裝包準(zhǔn)備去自習(xí)室。大學(xué)一路讀過來，到了大四，我才弄清楚學(xué)校自習(xí)室的具體位置。

圖書館離教室不算遠(yuǎn)，我塞上耳機(jī)，決定斜穿過停車場。舒銳留給我的ipod里，正循環(huán)放著《問候歌》。記得剛認(rèn)識那會兒，他在公交車站撥通我的電話唱這首歌給我，“啊朋友請你聽呀聽呀聽呀我唱歌來問候你……”一米八五的大男孩可以唱得旁若無人。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2

同寢室的貓開始羨慕我不知不覺間瘦削的瓜子臉：蘇念真你老實交代，到底背著我吃了幾斤減肥藥。記得大一那年，宿舍幾個姑娘立誓要“豬女”變“貝嫂”，節(jié)食，跑步，呼拉圈，跳繩，減肥藥，連睡覺前都不忘盯著房頂上維多利亞的海報多看幾眼。可一個月下來收效甚微，于是集體放棄，四個姑娘仍然頂著圓鼓鼓的身材招搖過市。

讓我不明白的是，從那之后再也沒想過減肥的我們，幾年后居然也慢慢瘦了下來。壓力？學(xué)業(yè)？愛情？心事？永遠(yuǎn)賣不完飯菜的食堂？沒有早操的清晨？睡得昏天暗地的星期天？到底是什么讓我們變瘦了呢？

三年下來，經(jīng)歷了幾段或長或短的愛情，總是無疾而終。心里的小洞越來越多，我終于明白拿愛情來填補空洞，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直到遇見舒銳，一個比我小兩歲的男孩子，我的生活忽然柳暗花明。

第一日，他說：“我是個夜貓子，七點之前從不睡覺。”

我愕然：好夜力，這么能熬。

然后他就仰起脖子自顧樂起來，“我說的是晚上七點，哈哈哈。我作息規(guī)律著呢。”我也被感染地樂了，這孩子有著自己的小聰明。簡單，純粹。

第三日，他說：“姑娘，我要帶你去個地方。”不由分說把我拉上出租車，七拐八拐，車子駛進(jìn)一片高級住宅區(qū)。摁下電梯，17層。并不理會我的困惑，他笑得有些小小得意，嘴唇很薄。我記得有書上說，唇薄的人多半薄情。

開門的是個小姑娘，招呼過后，我低聲問舒銳：“你女朋友？”室內(nèi)裝修精致，典型的歐式風(fēng)格。

還是不理會我，“媽，蘇念真來了！”我要暈厥了。這這這是哪出戲？我瞪大眼睛盯住舒銳，他終于開口：“嘖，你今天妝化得也太濃了吧。”我更加窘迫。這時，一位中年婦人緩步走下樓梯。四目相視，她微笑，卻盛開強大氣場，我自知遠(yuǎn)遠(yuǎn)不是對手。謙卑地道聲：阿姨好。

“媽，這是我女朋友蘇念真。”舒銳這樣的介紹，讓我尷尬中又有些興奮。如果一個男人真心喜歡你，他會在第一時間內(nèi)把你介紹給他的家人和朋友。可是，他都沒有請求過我做他女朋友，但他直接對他母親這樣介紹。不由你分說的小小霸道。我暗自里心花怒放。

飯后我?guī)兔κ帐巴肟辏驿J去房間玩游戲。他母親問我：“你們認(rèn)識多久？”

我一時語塞，實話實說？可我們才認(rèn)識三天。我記得那天我的如實相告讓她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情。她用寥寥數(shù)語便讓我把我的家庭、我的經(jīng)歷全盤托出。媽媽教過我喝湯不要出聲，教過我怎么縫紐扣，但她沒教過女兒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措辭來應(yīng)付這樣的局面。

我的忐忑直到舒銳的出現(xiàn)得以結(jié)束。我迎上他俊美的面容，忽然覺得他像極了我的救世主。

那天他開車送我回學(xué)校，車開得飛快，一路吹著口哨。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我扭過頭，迎上他的嘴巴。熾烈而短暫的吻。

3

我的朋友都很喜歡這個男孩子。貓?zhí)嫖铱简炈徽{(diào)侃他，他表現(xiàn)得不急不躁。大學(xué)里最后一個生日party，我喝得酩酊大醉，舒銳蹲下來背起我，走了三千四百一十九步，八十七個樓梯臺階。我真的醉了嗎？為什么你們都說我醉了，可我卻把他背我走過的步數(shù)記得這樣的清楚呢？

大四這年，考研的，不考研的，戀愛的人突然多了起來。也許是不想留下戀愛空白史吧，也許是想在大學(xué)的最后再瘋狂一把。我們都知道，步入社會后我們不得不收起這份張狂，那些通宵打牌，逃課蹺課，書本上的墨香味，都將永遠(yuǎn)散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貓跟相戀七年的男友提了分手。我能看到她垂下眼簾那一刻的落寞，聽到過她深夜隱忍的哭泣。七年的感情，終敵不過男人的離經(jīng)叛道。那我的舒銳呢？會不會有一天重蹈他們的覆轍？想到這里我有些難過。

一天傍晚，夕陽西下。舒銳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宿舍樓下，手里捧著大束的向日葵，浪漫得一塌糊涂。我輕輕咬住下嘴唇，“老實交代，從哪兒偷的花？”我知道，花店里是買不到大朵向日葵的。可是，他怎么知道我最喜歡的是熾烈的向日葵呢？

“我看了你寫的小說才知道你喜歡向日葵。這是我問別人借的。”他眨巴眨巴眼睛，說得一臉認(rèn)真。

我歪起頭笑，“借的？”

“嗯，跟樓下一個老婆婆借的。我給她種了新的葵花，明年開了就能還給她了。”沒等他說完，我一下子撲到這個可愛的男孩子身上。緊緊抱住他。這愛情美好得有多么的難以置信，可它卻真實地綻放在我們之間，像我手里的葵花一樣濃烈絢爛。如果有天長地久，你一定愿意和我在一起看盡滄海桑田，你一定愿意的，對嗎？舒銳。可我只是抱緊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轉(zhuǎn)過年后，開始忙畢業(yè)論文，參加一場又一場的招聘會，忙得焦頭爛額。舒銳說你不要太累姑娘，如果找不到滿意的工作，我會央求爸媽幫助你。

“這點小挫折算什么呀。放心吧！我自己完全應(yīng)付得來。”看到我沒心沒肺地笑，他也微笑著，可我分明看到他眼睛里閃過一絲疼惜。我裝作很樂觀地去安慰他，同時也安慰自己。費盡無數(shù)周折，終于被一家雜志社招聘為實習(xí)編輯。迫不及待打電話給舒銳，在我剛要說舒銳我終于可以請你吃法國大餐的時候，他輕輕地說：“姑娘，我要走了。”再然后輕輕掛斷電話。

我握著手機(jī)愣在原地。他薄薄的嘴唇。臺階。擁抱。他歪起嘴角的壞笑。在我心里翻江倒海。他要走了，他的母親真的要把他送走了。不對！你有自己的意志的舒銳。

我不相信。你騙我你騙我。告訴我你騙我。為什么突然要走？為什么為什么？舒銳，你一定在騙我，我不信。你忍心離開我嗎？你對我這么的好。你真心對我好。從來沒有一個男孩子這么純粹地疼我寵我喜歡我。舒銳。你在騙我。你在跟我開玩笑是嗎？

打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

再撥。“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您查證后再撥。”再撥，還是空號。那個11位數(shù)突然之間變成了空號，那個24小時為我開機(jī)的11位數(shù)突然消失不見了。

我覺得很絕望，很絕望……我雙手捂住臉，像個孩子一樣蹲在路邊哭了起來。我一直以為我失去了哭的能力，找不到合適的契機(jī)，可此時此刻這眼淚卻來得這般洶涌。

4

畢業(yè)前的散伙飯上，我哭得比誰都兇。相熟的，我抱住人哭，不相熟的，我抱住人也哭。也許眼淚才可以療傷，才可以填補我心里最深的洞。

離校前，我收到一封來自新西蘭的信，我狠狠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姑娘：

你好嗎？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因為看到你，我怕自己會改變主意。別怪我。跟你在一起的七個月零十八天，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我喜歡看你生氣后嘟起嘴的樣子，喜歡你天真爛漫的笑，喜歡你化妝的樣子，更喜歡素顏的你……你的一切，我都那么的留戀。那天你醉酒，趴在我的背上睡熟了，我真想就那樣背著你走一輩子。我對自己說，我要好好疼這個姑娘。

姑娘，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多么想知道你小時候有多調(diào)皮，或者你可以給我講講你的初戀，只要是關(guān)于你的事情。可是，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哪怕是一句“我喜歡你”的話。我不怪你，真的，一點都不怪。我一直都不能確定你是否從心底里接受了我，是否接受了我的感情，我心里沒有安全感……我選擇了離開。我承認(rèn)我是個自私的人。

對不起，姑娘，沒能照顧你一輩子。對不起。對不起。

最后，祝你一切都好。我愛你，蘇念真。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吧？蘇念真。蘇念真。我會用一生來記得你。

舒銳

“舒銳！我愛你！舒銳！你聽到了嗎？我愛你……”舒銳，連山那邊的回聲都是我對你喊的“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5

至尊寶有時光寶盒，他可以回到過去。如果我有時光寶盒，我還會堅持當(dāng)初的選擇嗎——

舉止優(yōu)雅的中年婦人對蘇念真說，“你和舒銳是不可能的，他年紀(jì)還小，我和他父親都不想他過早戀愛。希望你理解家長的良苦用心，不要糾纏他，不要誤了他的前途。過幾年我們要送他去國外讀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時舒銳拿著水杯從房里出來，蘇念真覺得他像極了她的救世主。他開車載她，十字路口，短暫而熾烈的吻。而蘇念真，一直在按照婦人的話來做。不糾纏不表白。不露聲色。

……

舒銳，你樓下的向日葵開了，色彩那么絢爛，熾烈到讓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