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世紀文人的情與愛

世紀文人巴金所經歷的這一百年，堪稱中國歷史上變化最為迅疾的百年。百年間朝代更迭，制度替換，思潮涌動，風云變幻。巴金以他獨特的姿態(tài)行走在歷史畫卷中。

有人這樣比喻他，有時如電，如雷，如激流；有時又如陰云，如濃霧，如溪水。他不同的生命階段，表現出不同的感情形態(tài)、生活形態(tài)。

對于巴金這位高山仰止的文壇巨匠而言，風流文人一詞毫不適用，巴金的一生沒傳過一次緋聞，他與夫人蕭珊戀愛8年，相守一生，成為文壇的楷模。

相識：筆墨傳情

1936年的上海，年僅32歲的巴金在文學創(chuàng)作和翻譯兩方面已是聲譽卓著，尤其是他的長篇小說《家》，深深喚醒了青年一代。當時追求巴金的人很多，但他卻沒看上任何人。其中有一位女生寫給巴金的信最多，筆跡娟秀，言詞不多，落款總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給巴金留下了特別的印象。大半年之后，女孩在信中寫道：“筆談如此和諧，為什么就不能面談呢？希望李先生（巴金原名李堯棠，編者注）能答應我的請求……”信中不僅約了時間、地點，還夾著一張她的照片。

那天上午，巴金懷著好奇的心情，來到約定的飯店。一會兒，一位梳著學生頭、身著校服的女生出現了，像熟人一樣歡快地叫起來：“哎呀，李先生，您早來啦!”巴金謙遜地一笑：“唉，你也早啊!”她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巴金，快活地笑著說：“李先生，您比我猜想的可年輕多了?！辈簧蒲赞o的巴金一下子少了許多拘束，開心地說道：“你比我想象的還像個娃娃呀！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于是，18歲的蕭珊（陳蘊珍的筆名）開始介紹自己。從此，兩人開始了8年的戀愛。

相知：忘年之戀

在巴金看來，蕭珊主動愛戀自己是她的權利，是她純潔美好心靈的自然表露，而自己對蕭珊的愛，卻出于躲不過誘惑，甚至有褻瀆感情的嫌疑。因此，巴金仍然把蕭珊當小朋友對待。而蕭珊對巴金的愛，是為巴金作品中對生活的真誠、激情和高尚的人格力量所感動而產生的。

一天，蕭珊高興地來到巴金的住地，不一會兒，卻淚流滿面地從樓上下來。同院的朋友好心地拉住蕭珊問：“李先生欺負你啦，我去找他算賬。”蕭珊不好意思地說：“我爸爸要我嫁給一個有錢人，我來請他決定，他卻說，這件事由我自己考慮?！边@時，隨后下來的巴金解釋說：“她還小，一旦考慮不成熟，會悔恨終身的。如果她長大有主見了，成熟了，還愿意要我這個老頭子，那我就和她生活在一起。”巴金一番發(fā)自肺腑的表白更堅定了蕭珊追求愛情的決心。

相守：風雨30載

1942年，抗戰(zhàn)吃緊，巴金的一些同事先后離開了當時共同工作的桂林文化生活出版社，這使巴金頓感悲寂。體貼入微的蕭珊不等大學畢業(yè)，就來到巴金身邊：“你不要難過，我不會離開你，我說過在你身邊的?！?/p>

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里，巴金為維持生計拼命地寫書、譯書、編書，他不能被經濟問題所困擾，更不能影響創(chuàng)作心境與創(chuàng)作質量。他寫出了《火》第三卷，翻譯完了屠格涅夫的《父與子》、《處女地》。1944年5月1日，巴金在桂林漓江東岸，借了朋友的一間木板房當新房，沒有添置一絲一棉、一凳一桌，只有巴金4歲時與母親的合影作為祖?zhèn)鞯恼滟F家產。也沒有什么可安排的，只是委托弟弟李濟生以雙方家長的名義，向親友印發(fā)了一張旅行結婚的“通知”。第二年，他們生下了女兒李小林。5年后，又添了兒子李小棠。

近30年的相親相愛、相濡以沫，巴金和蕭珊從未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文革”中，兩人互相支持、互相關懷。巴金不知向蕭珊隱瞞了多少自己所遭受的非人待遇，蕭珊也替巴金承受過銅頭皮帶的毒打。1972年7月底，備受精神摧殘的蕭珊患了直腸癌。手術前，蕭珊對巴金說：“看來，我們要分別了。巴金用手輕輕地捂住蕭珊的嘴，低下頭，肝膽欲裂。1972年8月13日中午，蕭珊與世長辭，臨終前一直念著巴金的名字。蕭珊故去后，骨灰一直放在巴金的臥室里。巴金的床頭還放著蕭珊的譯作。巴金對蕭珊一往深情，寫了《懷念蕭珊》、《再憶蕭珊》，還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等文章，使這位善良的東方女子的形象永遠銘刻在千千萬萬讀者心里。

對兒子的愛很特別

巴金愛書，在文化圈內是出了名的。巴金總是喜歡帶著孩子們逛書店。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巴金一家生活已很拮據了，但省吃儉用，他還是要買書。一天，一向依著他的蕭珊實在忍不住對他說：“家里已經沒有什么錢了?！辈恢兰依锏降子袥]有錢、日子能不能過下去的巴金卻說道：“錢，就是用來買書的。都不買書，寫書人怎么活？”第二天，他又帶著孩子們去逛書店了。

巴金的兒子李小棠在復旦大學讀書4年，學校許多領導都不知道他是巴金的兒子。畢業(yè)分配時，很多人為子女能分到一個好單位，到處托人走后門，巴金卻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招呼。李小棠畢業(yè)后就到上海市政協文史室工作，一干就是20多年，沒有一點怨言。巴金90歲生日時，上海市政協主席陳鐵迪來寓所拜訪巴金。看到李小棠，陳鐵迪還奇怪地問：“你怎么也來了？”

“留在人們溫暖的腳印里”

巴金說：“我是一個不善于講話的人，唯其不善于講話，有思想表達不出，有感情無法傾吐，才不得不求助于紙筆，讓心頭燃燒的火噴出來，于是寫了小說。我的愿望絕非‘歡度晚年’。我只能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愛情消耗干凈，然后問心無愧地離開人間?！?/p>

巴金的思想、精神、作品，以及復雜、矛盾的性格，都已成為我們解讀百年中國政治、思想、文化的一個內涵豐富的范例。

巴金之所以贏得中外讀者的尊敬，不只是因為他著作等身，還因為他的內心充滿了愛。他不只是一個在上世紀50年代就主動放棄工資的作家，還是一個辛勤耕耘了半個多世紀的編輯出版家。他發(fā)現和提攜過的文學新人不計其數。他只想幫人，不愿害人。這在今天看起來不過是人性的底線，但在政治運動頻繁發(fā)生年代，在底線之上做人其實也非常難啊。

“我唯一的心愿是化作泥土，留在人們溫暖的腳印里?！边@是巴金晚年的心愿。

巴金，這位偉大作家的生命，永遠存在于作品之中，永遠與讀者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