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毓修,字星如,號留庵,自署小淥天主人,1871年6月29日生于無錫城郊孫巷,幼得庭訓,擅作駢體文,后就讀于江陰南菁書院。他曾隨師繆荃孫學習版本目錄學,1895年中秀才。但他認為“科舉已成弩末,神州多故,非開徑自行,決不足以問世”,旋后在蘇州師從美國牧師賴昂女士學英文。他經與國文反復比較揣摩,懂得中與外有異文而無異理,遂將學習心得寫成《中英文字比較論》一卷。1907年,他進上海商務印書館編譯所,任高級編輯,編輯中小學教科書,主編《童話》、《少年雜志》等。孫毓修先生是中國早期童話的創始人,對其在這個領域的巨大成就,已經有許多學者進行了大量有意義的研究。但筆者認為,孫毓修還是卓有建樹的藏書家。他用自己的實踐為中國近現代文化的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
中國歷史上有過許許多多名目各異的公私藏書樓,保存了大量的書籍,為中華文化的傳承做出過重要的貢獻。涵芬樓是商務印書館上海時期的藏書樓,它的創立可遠溯到1904年。當時,戊戌維新人物、翰林出身的張元濟主理商務印書館的編務。在主持編譯所工作的過程中,他意識到圖書資料建設的重要性,陸續購置了不少書刊資料,但苦于找不到好的善本,于是設立圖書室,供編譯所同仁參考、使用。當時,圖書室并沒有正式的名稱。孫毓修進商務印書館以后,由于他舊學根底深,又懂英文,對東西學都有造詣,被張元濟選為籌建圖書館的主要助手,大量收集中外各類藏書。孫毓修從收集開始,認真鑒別版本的真偽,收集真正的善本;繼而將視野擴大到國外圖書。凡遇國內各家藏書散出者,他總是盡力搜羅;日本歐美各國每年出版的新書,也盡量購置。他多次行走在南京路上看到英國人開辦的“上海圖書館”,而中國自己卻沒有,非常感慨,于是,萌發開辦圖書館的想法。
1909年,在商務印書館圖書室的基礎上建立了圖書館。孫毓修提議,以張元濟先祖藏書處“涉園”作為圖書館的正式名稱。張元濟認為不是很妥當,委托孫毓修另外想一個名字。他反復思量,最后以“涵芬樓”作為圖書館的正式名稱,取善本書香、知識芬芳之意。
孫毓修應該算是涵芬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任“館長”,雖然當時并沒有這個名稱。他從選購舊書、鑒別版本,到聯系配抄、組織修補等事情都親力親為,做了大量的工作。涵芬樓所藏中華善本多為真本,這是和他慎重采購、嚴格把關分不開的。后來,在張元濟的支持下,他編輯了《借閱圖書規則》和最初的善本書目。經過十多年的籌劃,“涵芬樓已經成為東南地區乃至全國最大的私立圖書館,它所藏古籍善本更是富甲一方,稱盛一時。據粗略統計,涵芬樓藏有宋本129種,元本179種,稿本71種,抄本460種,名人批校本288種,其中尤為珍貴者有宋刊《六臣注文選》、宋黃善夫刊《史記》、南北宋配合的《南華真經》等”[1];另有瀕于失傳的《永樂大典》十二卷。
涵芬樓還以收藏遍及中國22個行省及邊遠地區的2641種地方志為特色,其入藏的廳州縣志種類之多、收藏量之豐富遠遠超過各家公立圖書館。在外文書刊方面,涵芬樓收藏有數套歐洲科學雜志,其中有全套的荷蘭《通報》、英國《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會報》。這兩種雜志由早期的外國漢學家創辦,是研究18世紀中國與西方關系的基本參考書。涵芬樓還收藏晚清以來,我國各地出版的各種報紙、雜志,收藏完整的有上海的《時報》、《民國日報》、《神州日報》,天津的《大公報》;雜志如《新民叢報》、《國聞周報》;以及商務印書館自己出版的《小說月報》、《繡像小說》等等。除書、報、雜志外,涵芬樓還收藏了5000張照片、地圖、圖表和繪畫。到 1924年,涵芬樓藏書己經達到 463083卷,成為當時最大的藏書樓。于是,張元濟決定把它改組成公共圖書館,對普通公眾開放。商務董事會決議用累積的資金11萬銀元興建一座五層混凝土大廈,定名為“東方圖書館”。1925年,涵芬樓與商務編譯所其他中外新書并成一處,正式改稱東方圖書館,并于1926年建成開放,起到了開啟民智的作用。
由一家私營出版企業的小型內部資料室涵芬樓,發展成頗具規模的公共圖書館東方圖書館,這確實是中國近代圖書館事業史上的一大進步。
涵芬樓及東方圖書館豐富的善本珍藏,為商務印書館影印古籍做了充分的儲備。孫毓修先生篤好版本目錄學,在版本目錄學著述方面,頗有建樹。他在涵芬樓期間,參加了古籍整理事務和古籍出版工作,編寫出版了部分版本學、目錄學的著作,著有《涵芬樓秘笈》叢書,開商務印書館輯印古籍叢書的先河;又著有《永樂大典考》四卷、《事略》二卷。他曾主持影印《四部叢刊》,先后出版了《四部叢刊初編》、《四部叢刊續編》、《四部叢刊三編》。他為了搜集善本,三年中往來于南京江南圖書館及常熟鐵琴銅劍樓不下十余次,撰成《江南閱書記》一卷,詳敘本末,以資考證。他還是個藏書家,收藏珍本數萬卷。他將收集所及,撰成《重印四部叢刊書錄》。
孫毓修先生在主持影印《四部叢刊》期間,實際上擔任著“副主編”的角色。他的《重印四部叢刊書錄》是民國年間重要的版本目錄著作之一。他在編輯出版《四部叢刊》初編期間及以前,收集選擇版本,編寫過大量的“校勘記”。從他與張元濟的來往書信148封的內容來看,大多為版本考證和舊書校勘重印之事,可知他多年來一直協助張元濟從事古籍整理工作。
《中國雕版源流考》(1918年)是孫毓修的代表作,也是最早的一部中國版刻學史專著。此書20世紀30年代大量發行,在圖書館界影響較大。另外,孫先生還著有一部五十萬字的版本目錄學著作《書目考》,著錄古今書目六百余種。十幾年前胡道靜先生曾介紹過它,稱其是一部搜羅宏富的“書目資料長編”[2]。
涵芬樓豐富的藏書一方面為“商務”的古籍影印與流通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版本資源,另一方面也為館內外的許多學人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當年“商務”的文化名人后來都不約而同地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提到這點。茅盾曾經在《我走過的道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中回憶說,他早年在“商務”不圖名不圖利,“只貪圖涵芬樓藏書豐富,中外古今齊全,借此可讀點書而已”。可以說,當時“商務”培養出的眾多的各方面人才,沒有不曾受過涵芬樓豐富藏書滋養的。而孫毓修先生對涵芬樓的貢獻則當為后世所銘記。
注釋:
[1]周武、張元濟:《書卷人生》,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00頁。
[2]胡道靜:《孫毓修的古籍出版工作和版本目錄學著作》,《出版史料》1989年3、4期合刊。
作者:長沙理工大學圖書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