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薩拉卡經堂碉建筑群碉樓維修的一次探索

古碉是戰、居兩用的建筑物，由于其具有重要的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同時在建筑技術上又具有其獨特的民族傳統，因此保護好這些文化遺產，已成為國際性的課題。

四川西部的甘孜、阿壩兩州是藏、羌碉樓和村寨的密集區。藏、羌、漢族人民混居在一起，將千百年流傳的聚落形態、建筑形式和居住習俗保留下來。其中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縣、理縣、汶川以羌寨和碉樓最具特色，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丹巴縣則因藏碉分布范圍廣、外形和功能齊全而素有“千碉之國”之譽。丹巴藏寨碉樓源于當地原住的氐、羌先民，與羌寨碉樓在外觀形式、內部空間、房與碉的組合等方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2008年初，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負責丹巴縣中路鄉薩拉卡經堂碉維修方案的編制，在實地調查中總結出來的原則和理念，對震后羌族碉樓與村寨的搶救保護工作，也許可以提供一定啟示。

薩拉卡經堂碉為4座建筑組成的一處建筑群：西面的經堂碉(T1)，東面已經坍塌的殘碉(T2)，經堂碉(T1)前面的二層平頂建筑(F1)，兩座古碉之間的一座三層建筑(F2)。

T1平面呈梯形，高四層，墻體為石塊砌筑，底大頂小，收分明顯。各層的主墻體間施木筋梁，墻每面都設有窗，第三層設轉經的平座，懸山式青瓦屋頂，二層墻壁尚存有明代壁畫。F1是T1與殘碉T2的聯結部分，部分墻體即依托于兩碉的墻身。西面兩層，東面三層，均平頂。從墻體砌筑與兩碉的疊壓關系看，其建筑時代晚于兩碉。F1前設門廊。F2平面呈梯形，連接T1和T2的墻體即后墻為斜邊，東墻以T2西墻為墻，因T2墻體收分，故底層貼古碉(T2)的西墻體加砌寬64厘米～72厘米的石墻以使墻體相對垂直。T2底面為長方形，于1980年代倒塌，現僅存四面殘墻。

經堂碉T1建筑形態較獨特，整個建筑既有藏族傳統的特點，又具有漢式的風格，從被封砌的窗戶等分析，存在著歷史上的改建現象。其他建筑也存在類似的情況。哪些是本來的，哪些是改建的，藏族特點與漢式風格在時代上是否具有同時性，這些都是維修方案編制時必須清楚的。

對整個建筑群進行全面的調查，不僅包括建筑的形制、建筑的現狀等本體，還包括建筑的歷史沿革，包括口耳相傳的歷史，文獻記載與人文環境等，其中建筑現存狀況為主要內容。

調查前我們首先設計了調研表，包括調查對象的位置、現狀描述和現狀照片等記錄內容，對調查建筑的每一個部分進行了詳細、如實的登記。這不僅是對現狀的真實記錄，而且也將成為該建筑的歷史檔案被永久性保存。正是在這個全面的調查工作中，不僅清楚了建筑的現狀，也全面了解了其建筑技術、建筑藝術和歷次維修狀況。

“修舊如舊，不改變文物原狀”原則，前提是要對維修對象全面的了解，而這個了解的基礎就是對古建筑殘損狀況的統計和殘損原因分析。

薩拉卡經堂碉建筑群的殘損包括墻體裂縫，木構件風化糟朽、脫落或脫榫，屋面塌陷、滲漏。自然。生物和人為原因是造成建筑群殘損的三個因素，而其中又以自然因素為主，包括日曬、風吹、雨淋，造成木構件風化、龜裂甚至開裂、糟朽，屋頂木質層霉變、生白斑、出現破洞、塌陷乃至梁柱糟朽；其次為生物原因，包括西北角核桃樹發達的根系導致地基下沉、梁柱被蟲蛀蝕；人為因素主要是改變建筑平面結構、立面結構，隨意添加構件或移動構件，在利用中對建筑的損壞如墻壁被熏黑，門被改建，窗被封砌等。

在殘損分析的基礎上，針對不同的情況進行維修。因自然因素、生物因素造成的殘損，只需局部進行更換或治理，而因人為因素造成的改造或善意的破壞，根據情況或復原、或保留。

古建筑維修的“四保持原則”：即保持原來的建筑形制，保持原來的建筑結構，保持原來的建筑材料，保持原來的工藝技術。

由于歷史上古碉建筑技術的不斷發展，在藏羌地區很早就形成建筑傳統。“用大小不一、方圓不等之亂石堆成碉樓房合，棱角整齊，經久不壞。此項工人共有數十人，工作超群者約十余人” (莊學本：《丹巴調查報告》，1941年)。建筑多就地取材，墻體使用未經打磨的石塊和黃土作為建筑材料。用略經加工的石塊砌墻，石塊間用當地的礦物風化物加水形成的黏土為黏合劑，石塊間不平之處用小石片和泥墊平。

一般來說，墻體朝外的巖石多經加工，較平整，故墻體厚而光滑。古碉狀如佛塔，基層墻厚2米以上，漸上漸薄，內外墻隨著高度的增加而漸漸向墻心收縮。每隔一定高度，通常會于墻體內放置一些木材(某些木材未經剪修)作為筋骨加固。由于墻體自身重量的向下壓力，加上層間石塊的錯縫疊壓和黃土的黏接，以及墻體內的木筋梁連接作用，層間木梁、樓層向內向外的連接和擴張作用，使得整個建筑異常穩固。碉角如刀鋒，端正筆直。碉樓功能不同，大小、高低有別，一般占地面積25平方米～120平方米，建筑有幾層到十幾層，高度10米至70米不等，以30米～40米的高度居多。

碉樓每一層的各面都開射擊孔和箭孔，高處還有一米以上的大窗口，窗口頂部密排圓木為梁。各層施木梁，上鋪厚木板形成樓板，樓層之間有獨木梯可達，取掉木梯即無法登樓。碉樓頂部在木梁上密鋪“柴花子” (把木材劈成條狀，當地人稱柴花子)和野柳枝，其上再鋪黃土、石板形成平屋頂。往往于平頂之上砌筑女墻，并用黏土粘接板巖作為裝飾。這種土石建筑技術和碉樓內部構造的方法，仍在當地傳統建筑中使用。

經堂碉(T1)的底層砌十字形干墻(局部無法進入，但可推測)，其分隔形成的空間不能使用，主要是因其上還有多層，而十字干墻與碉的圍墻組成的承重結構，可以保持建筑的穩固性。

部分建筑樓層上木地板的鋪筑方法為當地所特有。一般是沿墻鋪刻有木槽的筋骨，內部縱向鋪兩側都刻有插槽的筋骨，筋骨間以榫卯相聯，再于筋骨的槽內橫插木板。

建筑的木作和小木作均采用傳統的做法。柱上施托木，托木上承梁，梁上鋪椽形成平頂。門、窗也是藏式傳統做法：楣上施木板，上鋪兩層出挑的裝飾木枋，其上鋪木板，再于木板上鋪略長出木板的石板，對木構部分起防雨保護作用。經堂碉(T1)三層轉經道的平座下面穿插枋的枋頭雕刻成象鼻形也是藏族傳統的裝飾風格。

樓層(或屋頂)一般是在梁上鋪椽，椽上密鋪將柏木、白楊木等劈成條狀的“柴花子”，其上再鋪野柳枝形成木質層，一般是以縱橫交錯的方式分層鋪筑，再于其上覆蓋黃土形成樓層或屋頂。黃土一般分兩層，下層用和易土(選用含細小石子的黃土，用水調成稀泥)鋪丁野柳枝層上，由于流體的流動性，有縫隙的地方即被填塞；再選用純黃土覆蓋于該層和易土上，并踩實。

F1二層梁柱和托木上的彩畫為當地傳統的作法。采用當地石頭磨成的粉，加牛骨膠調和后涂于托木、梁等木構件上，待其干后用礦物顏料繪制彩畫。工匠以前多為本地人，但風格草率，而巴底一帶的畫師在用筆、設色上要更精致、獨到。

經堂碉建筑所采用的木材，均為當地樹種，但不同的木構件，選用的木材有一定的區別。常用的杉木中的冷杉，還有柏樹、白楊、鐵杉、云杉等，而樓層、屋頂木質層上鋪樹枝系采自山坡上野生野柳的枝條。維修中，原來的建筑構件能用的保留，不能用的利用當地同類材料按原工藝、技術制作、安裝。倒塌建筑的材料都盡量加以重新利用。

相關的歷史信息，盡量保留

整個經堂碉建筑群基本都存在后期改造的現象。包括：F1的西墻在1990年代被東移1.5米，二層東面的門被改造為窗戶。T1的底層墻體被改造成門，三層平座和底層門廊的梁、柱、挑枋、連枋、欄板等均經重新更換，增加柱以加強撐重；將傳統藏式密梁平頂改造為懸山小青瓦頂等。

這些后期改造或為不當的維修，或為善意的改造。不當的維修應該加以改正，恢復原來的形制，如內移的墻體基本改變了建筑的外觀形制，使原來對稱的立面出現不對稱，因此在維修時應恢復原墻。

“保護的目的是真實、全面地保存并延續其歷史信息及全部價值”“保護現存實物原狀與歷史信息。修復應當以現存的有價值的實物為主要依據，并必須保存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遺留的痕跡”(莊學本：《丹巴調查報告》，1941年)。原來藏式平頂在1970年代被改造為漢式懸山頂，這是時代的產物，藏區這樣的建筑數量還不少，之所以被改造為懸山式(也有歇山式的)，是因為藏式的平頂“排水不暢”而使椽檁遭受雨侵，久之使之糟朽；與之相距10多米的薩拉卡寺大殿的屋頂也因此而被改造為歇山式。這是當地普遍的做法。此外，與當時民族團結、藏漢一家當有一定的關系。因此，這個改造是具有時代意義的，同時也是建筑真實歷史信息的延續，我們對其保持現狀，僅對滑落的屋瓦進行修補。

重要的附屬文物在修繕中不能再造成損壞

T1的二層四壁繪制有壁畫。2005年7月，故宮博物院專家通過對其仔細辨認，得出壁畫為明代的參考意見。2007年6月再度對其進行考察，進一步肯定了其歷史、宗教和藝術價值。由于地基下沉和人為的涂畫，對壁畫造成了一定的損壞，其中因地基下沉、墻體裂縫對壁畫造成的威脅是主要的，必須對地基和墻體進行處理，在確保擘畫最大限度不受影響的前提下對建筑進行修繕設計。將西北角的核桃樹局部斷根(當地主要的經濟收入，將朝向建筑方向生長的根斬斷)，消除生物的繼續破壞。由于建筑的地基未經加固處理，采用在德格印經院維修時有效的“樹根樁”進行加固，確保不使墻體裂縫的進一步擴張而對壁畫造成損壞。這些措施基本是保持現狀，防止壁畫被繼續破壞。

局部復原建筑

T2現僅存北、西、南三面殘墻。西墻完整但高度殘損，南、北墻僅存部分。碉身內堆積垮塌的土石，土石堆積上生長有根系較發達的烏蓬刺。據調查并結合我們發現的一幅拍攝于1930年代的老照片，其高度遠遠高于經堂碉(T1)。由于T2是F1、F2建筑墻體的依托，如果不對T2采取措施，其墻體將繼續坍塌，最終直接導致F1、F2的倒塌。僅僅根據照片和當地所說的高30多米的說法，對建筑進行整體復原，無論從理論還是技術層面都證據不足。我們討論的加固方案有二：一是內部用鋼架支撐加固，其二是局部復原。前者因使用了與建筑完全不同的材料，且后期維修的代價較大而被否定，最終采用后者，但只是局部復原，即將建筑用倒塌的原材料按原工藝技術復原至與F1等高即三層，但三層的頂部不做成傳統的藏式平頂和女墻，而是將墻體做成殘缺狀，表示墻體不是完整的，還沒有到頂。這樣做，既可以完整整個建筑群的布局，又可以對T2本身進行加固，同時又可確保依托其墻體的F1和F2的安全和警個建筑群的安全。

文化遺產保護是一個實事求是的過程。這個過程也是我們不斷’學習、不斷進步，在不斷的學習和進步的過程中，最終逐步完善我們對文化遺產保護的方法、理念。

鏈接：四川境內的典型藏寨碉樓

直波碉群

位于馬爾康縣松崗鄉直波村境內，共2座，依山勢南北分布。南碉在村內、北碉在村北山脊上，兩碉相距50米。其外型均呈八角形，內呈圓形，整體由下往上漸內收成錐體形。材料由石塊和泥砌墻，內用木質樓梯上下，南碉內徑8米，碉高29米，共7層，每層開有瞭望孔。北碉內徑8.5米，通高24.7米，共6層，每層開有瞭望孔。該碉集嘉絨藏族建筑藝術一身，高大雄偉，棱角分明，墻體平整如削，極為牢固，系八角碉中的杰作，歷經數次大地震，仍巍然不倒。2001年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中路碉樓群

中路(卓魯)系藏語名。中路鄉碉樓群坐落于丹巴縣小金河東南岸的山坡臺地上，海拔18:59～3552米，包含古碉約66座，主要分布在克格依村、呷仁依村、波色儂村和罕額依村等幾個相鄰連屬的幾個藏寨聚落，有管寨碉、八角碉、妹妹碉、母子碉、陰陽碉、房中碉、公碉、母碉、碉王等多種名稱和形式。

甲居藏寨

甲居位于丹巴縣大金川西岸坡地上，在藏語中意為“百戶”，現在仍為嘉絨藏區規模最大的藏寨聚落，地勢舒緩，民居建筑造型別致，色彩鮮明，極富韻律感與秩序感。甲居古碉多分布在聚落外圍的山梁、山嘴、山包等有利地形上，起總體控制作用，聚落內碉摟則融于每家的住居之中，形成典型的碉樓民居。

梭坡碉樓群

梭坡也為藏語名，梭坡鄉是丹巴縣古碉密集區，碉樓總數達116座。主要分布在英洛村、左比村、貢布村和東風村等大渡河東北岸臺地上。古碉造型豐富，有四角、五角、八角、十三角碉等類型。挺拔的高碉和藏居在山林的烘托下，形成一幅藏寨碉群的綺麗畫面。

丹巴古碉群在2006年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