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技術規范 世界遺產的監測難題

開展世界遺產監測的背景

1982年，也就是在1978年第一批遺產地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之后的第四年，國際社會開始關注并討論世界遺產地的監測問題。當時，世界遺產委員會希望了解締約國保護管理世界遺產所采取的行動情況，并收集遺產地保護狀況的最新信息。1983年，世界委員會會議決定由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1COMOS)、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和國際文物保護與修復研究中心(1CCROM)等咨詢顧問機構來收集信息提供報告。于是，1984年lUCN提交了第一份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狀況報告；1988年ICOMOS提交了第一份世界文化遺產保護狀況報告。但是由于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1990年代初世界遺產委員會放棄了該報告體系，而改由這些機構對受到威脅的遺產地提供監測報告，從而形成了早期“反應性監測”的雛形。

1994年《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正式確立了反應性監測制度，規定每年的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都將檢查審議受威脅遺產地的保護狀況。現在反應性監測制度日漸成熟穩定，在國際遺產監測體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而且反應性監測工作已成為世界遺產委員會和相關國際咨詢顧問機構的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內容。在2007年第31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上，反應性監測審議的遺產地數量達到了130處，其中自然遺產42處、雙遺產3處、文化遺產85處，而我國有6處遺產地接受了檢查評審。

國際定期報告監測形式的建立經歷了較為曲折的過程。1994年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要求締約國每五年就本國的世界遺產地保護狀況提交一份科學報告。然而，在遺產委員會是否有權要求締約國提交報告問題上，部分締約國要求世界遺產委員會拿出提交報告的法律依據。后經過三年多的激烈討論，根據遺產公約第29條之規定，各締約國在遺產定期監測報告問題上達成一致，在1998年的第22屆遺產會議上通過了一系列關于締約國遞交定期報告的決議。2000年阿拉伯地區的16個國家46處世界遺產地提交了第一份定期報告；2006年歐美地區的50個國家297處世界遺產地提交了定期報告，從而圓滿結束了第一輪定期報告循環。同年第30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決定，2007／2008年暫時不啟動第二輪定期報告工作，目的在于使世界遺產委員會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和反思第一輪定期報告的成效，同時為下一輪定期報告確定戰略方向、明確目標和改進程序。

2005年～2007年，世界遺產委員會圍繞第一輪定期報告的反思工作，先后四次召開研討會，從七個方面進行了總結。包括：對第一輪定期報告成效的回顧和總結；制定定期報告的形式和格式的戰略方向；梳理定期報告中出現的委員會應該考慮的問題(如名稱變換、邊界變化、價值陳述修正等)；確保反應性監測和定期報告以及其它程序(申報、歷史文件庫)的有效聯系；確認培訓和能力建設優先于定期報告；確認國際合作優先于定期報告；思考新的地區分組。同時還成立了專家工作小組開展對“簡化定期報告問卷”和“確立指標體系，制訂定期報告格式”兩個專題的研究。

研討會對第一輪定期報告回顧反思的主要成果：①重申定期報告是執行遺產保護全球戰略和遺產公約可信度建設的重要保障。②重新修訂定期報告問卷格式，設置新的指標，以更好地反映出遺產地價值保護狀況、遺產地影響因素與相應措施的實施情況。③下一輪定期報告應該包括所有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遺產地(截止第一輪結束時，有533處遺產地進行了評價，仍有316處世界遺產地未開展評價)。④建立文獻回顧庫(RetrospectiveInventory)，將ICOMOS、IUCN、世界遺產中心的文獻檔案連接在一起，以便于遺產地信息數據的獲取和掌握。⑤將采用網絡電子格式，所有的遺產地定期報告將通過填寫網絡電子格式的形式進行報送。⑥加強定期報告與反應性監測之間的聯系。定期報告應成為反應性監測的早期警示系統，而不是目前“最吵鬧”的遺產地才納入反應性監測范圍。反應性監測結束后定期報告應做好相關經驗和教訓的總結。⑦加強能力建設，開展培訓活動，進行國際合作。

在2007年第31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上，專家工作小組提交了對兩個專題研究的總結，并提出了新修訂的定期報告問卷草稿，現正對其進行實地測試，最終的定期報告問卷和指標將在2008年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上正式提出。

因此，現在是國際世界遺產監測工作非常重要的時期，世界遺產委員會將進一步改進和完善遺產監測的形式和程序，加強反應性監測和定期報告的聯系，建立新的文獻數據庫，特別是圍繞定期報告的格式、指標、框架和方法，制訂新的政策，出臺新的標準，使監測工作在遺產保護管理中的功效得到更好發揮。總之，可以肯定的是國際遺產監測工作將得到進一步鞏固和加強，其服務于遺產保護全球戰略、加強遺產地可信度建設、提升遺產地管理水平的作用將日益顯現。

由于歷史和體制的原因，我國世界遺產監測工作無論是在制度層面、管理層面，還是操作層面都十分薄弱。除極個別遺產地(如敦煌)積極主動地開展遺產監測工作外，大部分遺產地主要還是以被動形式接受國際層面和國家層面的監督，遺產監測工作未能得到應有重視和有效開展。

近年來，國家文物局已充分認識到遺產監測工作的重要性，在短短的一年時間里，先后出臺了《世界文化遺產保護管理辦法》和《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巡視管理辦法》，初步建立起我國文化遺產監測管理框架，正逐步解決遺產監測法律法規缺位、體制機制不健全的問題，而且國家文物局也正委托中國古跡遺址理事會組織研究制訂《世界文化遺產監測規程》，加強對監測工作的技術性指導。因此，目前我國文化遺產監測工作正向制度化、規范化、科學化的道路上邁進，可以說現在是我國構建遺產監測管理體系的重要時期。

2007年11月國家文物局在甘肅敦煌召開的“全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工作會議”正是在國際遺產監測加緊研究推陳出新、國內積極醞釀構建遺產監管體制的背景下召開的，因此具有特別的意義。

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司副司長柴曉明針對目前我國遺產保護中存在的問題指出，當前建設性破壞、過度旅游開發、日常管理不善和保護不當依然威脅著世界文化遺產地的安全；因此，強化世界文化遺產的監管體制，盡快建立全國的動態監測體系是重點工作之一。世界遺產監測工作就是要根據國際公認的文物保護準則以及《世界遺產公約》，對世界遺產地的保護狀況定期進行周到的專業檢查、審議和評估。通過監測，可以反映出締約國與遺產管理者的遺產保護水平，關系到遺產所在國的國際形象；同時，監測工作能夠為我們在如何保護、管理、修繕等一系列決策方面提供非常重要的資料和信息，保證我們工作和決策的科學性、正確性。因此，各級文物行政部門、各世界文化遺產保護管理機構，應高度重視世界文化遺產的監測工作，將其作為保護管理的重要部分，不斷提高監測認識、完善監測制度、尋求先進技術，促進該項工作。

中國開展世界遺產監測的主要特點

由于一直缺乏對遺產監測工作的指導，大部分遺產地管理者對該項工作懵懂不清，因此存在著很大的差異。

1 各地遺產監測工作經歷了從無到有的發展過程。

長期以來，我國對世界遺產地的監測管理工作沒有制定專門的文件和提供技術規范等方面的指導，各遺產地的監測活動都是根據自身保護管理的需要，逐步摸索出來的。正如敦煌研究院院長樊錦詩所說，莫高窟的保護與管理監測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從簡單到復雜、從直覺判斷到使用儀器、從被動到主動的過程。這也正是我國各遺產地監測工作發展狀況的真實寫照。敦煌莫高窟在建國初期只是對洞窟文物的簡單看守；在1960年代初首次建立氣象觀測站，對莫高窟地區的氣象環境做出了初步的評價，為這一時期的治沙和壁畫保護提供了依據；1980年代中期開始對少數幾個洞窟內外環境進行了監測；從1980年代末至今，通過與國外的國際合作項目中，重新對窟區大環境和洞窟小環境進行了長期監測，監測活動的廣度與深度都有很大的擴展，為莫高窟的保護決策提供了科學的依據。

2 遺產監測主要著重于對遺產本體、物理環境因素和災害的監測

目前各世界遺產地的監測對象主要是遺產本體，比如敦煌莫高窟開展了對壁畫病害監測、壁畫鹽份分析與監測；龍門石窟開展了對石窟病害的監測。還有是對遺產地物理環境因素的監測，如敦煌開展的莫高窟內外空氣質量監測、地貌及周邊環境監測、風沙監測、水環境監測。另外是針對防火防水防盜的災害監測，包括敦煌莫高窟的安全防范監測、龍門石窟的防洪防火監測等等。

3 各遺產地監測工作開展情況的差距較大

目前在監測領域敦煌研究院開展得最好，這是與該遺產地擁有一大批高學歷、高素質的遺產管理研究工作者分不開的。該遺產地不僅監測工作開展的時間較長，還有與國外長期合作的經驗，監測范圍較廣，包括遺產本體監測、大環境監測、小環境監測、安全防范監測、旅客調查與監測等等監測活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努力將監測所獲得的信息與管理決策聯系在一起，而許多的遺產地雖然也開展了一些監測活動，但監測與決策分離，監測結果并未真正派上用場。

各遺產地監測工作存在的主要問題

1 對監測工作目的、地位和作用認識不清

從各遺產地監測工作情況介紹看，普遍對監測在遺產地管理中的目的、地位及作用認識不清。遺產監測是反映遺產地價值保護狀況最有力的依據，也是進行管理決策、實施管理行動的基礎。但是由于我國遺產地管理一般還是處十領導者感性管理階段，基本上所有的管理決策都是建立在領導者個人素質和認識水平卜；所以，對于監測所獲取的信息在管理中所能發揮的作用非常有限，以至于監測給人的印象足一個花費財力、人力和精力，獲得了一人堆的數據，但很少能產生效果的“面子工程”。因此，要使遺產地監測工作真正發揮實效，遺產地管理者必須轉變思想觀念，在管理決策過程中以科學監測信息為依據，減少人為判斷。

2 未能構建起完整的監測管理體系

監測工作不僅是科學儀器設備的使用和日常繁瑣記錄，而且應該有一套管理的體系，它包括監測制度的建立、管理組織的體系與機制、操作層面的技術準則和規則、以及監測的約束機制等。但從目前我國遺產地監測的情況看，它還只是遺產地管理的一些自覺行動，缺乏相應的體制、機制和約束力。

3 遺產監測活動與遺產地的價值保護狀況、影響因素和管理行動之間缺乏有效聯系

遺產監測的目的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準確反映遺產地的價值保護狀況；二是為管理決策提供依據。因此，遺產監測的對象是遺產地狀況和影響因素兩個方面。但是，目前我國遺產地監測的目的、對象和作用不是十分明確，監測對象以遺產本體和自然因素為主，缺乏對價值保護狀況以及人為影響因素(包括管理因素)的監測。由于監測工作的目的性和針對性不強，使監測的作用不能有效發揮，造成監測與管理嚴重脫節。

對遺產監測技術規范的研討

在2007年11月的“全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工作會議”上，國家文物局向與會代表提交了《世界文化遺產監測規程》征求意見稿，其初衷在于梳理文化遺產地監測工作的基本思路，為監測工作的開展提供技術支撐。根據《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巡視管理辦法》等文件的規定和要求，初步確立了規程的基本框架和內容。主要包括以下四個方面：一是監測的機構建設和數據基礎。監測機構的設置是對監測工作具體方式的規范；監測數據基礎作為準備工作，需要按照世界遺產地申報格式建立和完善遺產地的基本信息，是監測工作的基礎和持續的參考標準。二是監測具體內容。它是對遺產地變化的科學觀察，分為自然因素帶來的變化和人為因素帶來的變化。三是監測指標確定、系統設計。四是監測數據結果管理。

代表們充分肯定了規程的制訂對開展遺產監測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對規程還提出了許多具體寶貴的意見。1 規程的定位問題。按照《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巡視管理辦法》所構建起的監測框架體系，目前應該著重于對該辦法所提出的概念和規定進行明確的定義和制定操作性的程序，而規程仍然不能解決這些問題。因此，應該加緊制定操作性的管理辦法，而不是急于制定難度較大、技術性較強的操作規程。2 規程的概念和目的問題。顧名思義，規程乃“規則”與“程序”之義，這與制定規程的初衷“梳理監測工作思路”有一定出入。因此如果要制定我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的規則程序，那么這個規程應該更加標準化，以國家標準的形式來制定和推出。如果僅是理順工作思路，則更應該制訂“遺產監測工作手冊”一類具有一定指導性和規范性的手冊。

需要進一步研究解決的問題

1 如何人手構建我國遺產監測管理體系的問題。遺產監測不僅僅是技術性問題，不能完全依賴于遺產地管理者的自覺行動，它必須是一個強制性的過程。目前我國遺產地的監測工作除極少數遺產地因為管理者素質的原因比較重視，開展較好外，絕大多數遺產地的監測工作開展情況是比較差的。造成這種落后狀況的原因一方面是技術性的，而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缺乏規章制度的強制性規定。因此，要解決當前我國遺產監測落后的根本措施，在于行政上的強制性和技術上的規范性。具體講，一方面要根據《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巡視管理辦法》制定定期監測報告、反應性監測、巡視工作的具體工作制度，包括職責、程序、內容、約束機制等等方面，其目的在于通過行政強制手段使遺產監測工作正規化、常態化。另一方面要根據《世界文化遺產監測規程》或者“監測工作技術指導手冊”的形式，加強技術上的規范和指導，主要的目的在于通過技術上的指導，使監測工作真正發揮其確認保護狀況，減少影響因素，評價管理成效的有用工具，而不是一大堆數據的堆砌。

2 要明確監測工作在遺產地管理中的地位。監測工作是遺產地科學管理的基礎，而不是昂貴設備的擺設。因此，如何使遺產地的管理者轉變管理理念，充分認識到監測工作的重要性，將是監測工作面臨的最大挑戰。這方面除了加強監測工作的強制性以外，還需要加強對遺產地管理者的教育培訓。

3 要進一步制定完善各項規章制度。《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監測巡視管理辦法》的出臺初步構建了我國遺產監測的管理框架，目前需要加緊制定該辦法的《實施細則》，將其中涉及的概念、規則、程序、內容、機制進一步明確和細化，使其可操作。另外，對《世界文化遺產監測規程》征求意見稿，進一步研究，將規程定位于“世界遺產監測工作技術手冊”類型，以更加靈活的形式，而不是以唯一標準的形式來指導和規范監測工作。

4 需要區分的幾個概念和過程。一是“監測”與“報告”的區別。監測是遺產地管理循環中一個連續的部分；報告是遺產地保護狀況某一時刻的情景“快照(snapshot)”。兩者是緊密聯系，不能替代的。監測是基本活動，是報告的基礎；報告是對所有監測信息的匯總與分析，是監測結果的主要表現形式。對監測與報告兩種活動的區分有利遺產地管理者采取不同的政策和方法，發揮它們在遺產地管理中的不同作用。二是“反應性監測”“定期報告”“定期／不定期巡視”的區別。反應性監測是針對所察知的緊急情況進行的反應；定期監測是定期檢查遺產地的生命狀況(the life of property)；定期／不定期巡視則是最能體現中國特色的遺產地管理方式，它基于我國遺產地管理層級和管理者素質的現實，以白上而下的方式開展督促檢查。

5 定期報告的格式問題。雖然各遺產地的監測對象不同，相關的技術設備和指標的采集也會不同，但報告所要反映的情況和達到的目標是一致的，也就是說報告的邏輯框架是一致。在這方面需要借鑒和學習西方國家遺產監測報告格式的經驗，以及世界保護區委員會用于評價自然保護區管理成效的框架，構建出一個適合我國遺產監測定期報告的格式，用以指導各地的工作。

6 第三方機構的參與問題。在世界遺產監測活動中第三方機構可以發揮專業技術特長和獨立評審功能，從而扮演重要的角色。比如南京市中山陵園管理局委托東南大學對重要文物進行長期監測活動。但是如何發揮其獨立評審與監督功能則需要在制度上給予第三方機構相應的職責和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