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故事及其它

母親與籮筐

大小不一的針

顏色不同的碎布塊、線團

一把剪刀和歲月一樣锃亮

像淚一樣的黃蠟

都裝在母親小小的針線筐里

打我知事起

母親用一針一線串起了我的記憶

白天領著村里的嬸嬸、阿姨

撒種插秧、收割打谷……

循環古老傳承下來的勞作

收工回家

又第一個點燃松毛

裊裊炊煙

維系著饑腸咕咕的黑肌膚

回村的路就鬧起了銅鈴

父親水煙鍋唱響

母親又一頁頁翻閱著

籮筐里的花布片

理一根抹上蠟的線

把日子一天天裝訂成冊

千瘡百孔的書

讓我們讀懂了人生

雞鴨歸圈

月上中天

母親收攏手中舞動了一天的梿枷

捆綁谷秸

清掃場壩上滾動的谷粒兒

草垛中的小妹已睡得很深

母親又抬出籮筐

在桂花樹下

就著月亮的光

裁縫過年新裝

修補全家破爛的故事

從過門媳婦到銀絲飄飄

籮筐，父親和孩子

母親都要

月亮掛在桂花樹上

閃著迷人的光

可在母親眼里

只是指路明燈

籮筐，父親和孩子才是她

一生中惟一的依托和希望

母親

多少個早晨

是您——

幫兒提著書包

沿故鄉窄窄的路

送兒踏上求學征途

每次告別

斜依那棵老樹

看兒消失在路那端

久久不肯離去

多少個中午

是您——

頭頂烈日

腳踏焦土

佇立紅土峰巔

淚眼模糊

遙望遠方兒的學校

想著盒里的干飯

能否喂飽娘的心肝

多少個黃昏

是您——

早早收工回家

迎著寨頭的身影

操勞的手拉緊兒

一路噓寒問暖

多少個這樣的時刻

驀然注目

一臉慈祥

寫滿疼愛的歌

佝僂的身軀依舊

背負著滄桑歲月

兒的這根弦啊

在不經意間

已彈奏出母親的滿頭銀絲

小學老師

夾一疊幻想

從宿舍到教室

從教室到宿舍

三十多個春秋

周而復始著

很短又很長的路徑

清晨

第一個敲響古鐘

喚醒媽媽懷里的夢

星移斗轉

季節更迭

鐘聲總在鄉村的上空回旋

以熱情的調子

擦亮遠方的眸子

白天

舞一根鞭

領一群天真爛熳

在黑色的方塊地

犁出一首首深邃的詩行

那么筆直

直達遠方

夜晚

把心點著、擰大

放在桌前

一種構思的影子

寫進田野

在那支普通的筆尖下

每個不規則的符號

都會變得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