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家的寶碗

宋仁宗年間，西夏的元昊稱帝，派兵攻打保安城（今陜西志丹）。保安的宋軍多次被西夏兵打敗，節(jié)節(jié)敗退。保安知府盧守勤愁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這時，軍中的一個小軍官狄青主動請纓，要求領兵抗擊西夏軍。盧知府大喜，當即封狄青為先鋒，撥給他一支人馬，讓他去與西夏軍交戰(zhàn)。狄青上陣前，先換了一身打扮，他把發(fā)髻打散，披頭散發(fā)，頭上戴著一個銅面具，只露出兩只炯炯的眼睛。他手拿一支長槍，帶頭沖進敵陣，東挑西殺。西夏兵士自從進犯宋境以來，沒有碰到過這樣厲害的對手。他們看到狄青這副打扮，已經膽寒了。經狄青和宋軍猛沖了一陣，西夏軍的陣腳大亂，紛紛敗退。狄青帶領宋軍沖殺過去，打了一個大勝仗。

狄青正準備一鼓作氣，把西夏軍隊逐出邊境的時候，老家突然有人捎信說，他父親重病在床，生命垂危。狄青是個孝子，便抽空匆匆趕回了老家。

到家時，他父親狄筠亭正躺在床上大聲咳嗽不止，咳出的痰都帶血塊。狄青心如刀絞，他撲到床前大叫一聲：“爹，我回來了！”狄筠亭看到兒子回來了，臉上泛起了紅光，他掙扎著坐起身，把狄青叫到跟前，安排后事：“漢臣（狄青的小名），你可回來了，咱家的柜子里有一個木匣子，你把它拿出來。”狄青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飛龍雕鳳的木匣子來。

狄筠亭用顫抖的雙手打開木匣子，里面包著一層絲綢，剝開絲綢，里面還有一層細絹，再剝開，才從里面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青花瓷碗來，瓷碗色澤鮮亮，上面雕刻著幾朵蓮花和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狄筠亭喘著粗氣說：“漢臣，這是咱的傳家之寶，今天就交給你了。”

狄青點了點頭，把青花瓷碗小心地收好。狄筠亭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停了一會兒，他“驀”地又睜開了雙眼，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漢臣記住，當官即不許發(fā)財……當官即……不許發(fā)財……”直到咽氣。

狄青強忍悲痛安葬了父親，辦完喪事后就匆匆返回了保安。不料，他有家傳寶碗的消息早已被人添枝加葉地說了出去。人人皆知狄青有個祖?zhèn)鲗毻耄巧碳q王的愛妃蘇妲姬用過的青花玉鳳碗。

消息傳到保安知府盧守勤的耳中，他頓時起了貪心。這盧守勤是個大貪官，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古董。

這天，盧守勤帶著隨從前來拜會狄青，猛夸了狄青一陣后，他才委婉地說出了來意，愿意出黃金百兩購買狄青的傳家之寶。狄青哈哈笑著說：“盧知府，我要金銀財寶沒啥用，家父臨終前一再叮囑我，當官即不許發(fā)財！所以，這傳家寶我是不賣的。”見百兩黃金狄青還不肯賣，看來這寶碗的確珍貴。盧守勤越發(fā)地想要了，他又讓隨從打開隨身帶來的禮品箱，從里面拿出一個彩色的瓶子來，盧守勤把瓶子遞給狄青說：“這是唐朝太宗年間的粉彩蝠桃紋橄欖瓶，這種粉彩瓷器是整個唐代粉彩中的極品，這件瓷器瓶體上畫有粉彩八桃兩蝠，桃子象征“長壽”，而蝠是“福”的諧音。這種瓷器乃帝王后妃做壽之用，這瓶子，存世的只有這件，堪稱絕世寶瓶。我拿它和將軍的寶碗交換，不知將軍意下如何？”狄青把瓶子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說：“這瓶子果然是罕見的寶貝，比俺的傳家寶貴重多了。可惜本人不喜收藏古董，所以還請盧知府收回去，傳家寶是爹爹留給我的唯一念想，我不賣也不換。”盧守勤在這碰了一鼻子灰，氣得扭頭就走，連告別的話也懶得說了。

盧守勤回到家，越想越生氣，發(fā)誓一定要得到那個寶碗。他手下有個謀士叫李漢三，這小子生得獐頭鼠目，背駝腰彎，一肚子花花腸子。他見盧守勤氣得臉紅脖子粗，就上前獻計說：“盧知府，我二師兄張大嘴有一身絕技，可助你得到寶碗。”盧守勤大喜，當場拍板說：“如能得到寶碗，賞白銀千兩。”李漢三一聽，樂得屁顛屁顛地找張大嘴去了。

不久，保安城就流傳開了一個謠言，說狄青的寶碗有惡鬼附體，近日狄府將會大禍臨頭云云。果然，不出兩天，狄府的人都先后得了怪病，跑肚拉稀，渾身無力。更可怕的是，院子四周的樹上落滿了黑壓壓的烏鴉，“嘎嘎”地厲叫著。狄府內一些膽小怕事的奴婢都悄悄地溜之大吉了。狄青卻絲毫不為所動，他才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說呢！三天后，院子里飛來的烏鴉更多了，烏鴉屎拉得滿院子都是，臭氣熏天。狄夫人再也沉不住氣了，她對狄青說：“人家都說咱那只碗有邪氣，干脆扔了吧，也好驅病免災。”狄青安慰她說：“夫人，別怕，估計這是有人裝神弄鬼，不理他就是了。”正在這時，門前大樹上的烏鴉突然發(fā)出了女鬼一樣的厲叫聲：“我餓……快還我碗來……”這下子，狄府里亂了套，所有的小廝和丫環(huán)都紛紛嚷嚷著說：“不好了，蘇妲姬前來討碗了。”狄青冷笑兩聲，沉腰坐胯、彎弓搭箭對著門前的大樹“嗖、嗖”就是兩箭，他從小苦練武藝，箭術精得很，隨著箭聲，成群的烏鴉一驚而飛，一個伸著紅舌頭的女鬼慘叫著下樹逃走了，樹下留下了兩只血淋淋的耳朵。

那個女鬼逃到半路，被李漢三接走了。李漢三抱怨他說：“二師兄，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把事給辦砸了。”那個女鬼原來是李漢三的二師兄張大嘴，他捂著雙耳說：“你他媽的別那么多廢話，快幫我止血呀！”李漢三仔細一看，嚇了一跳，這張大嘴的兩耳沒了，怪不得血流不止呢。李漢三急忙找出止血藥給他敷上，又用繃帶把雙耳纏好。張大嘴這才喘著粗氣說：“這狄青太厲害了，不信鬼神之說，我的喚鳥絕技加上扮鬼嚇人之術也沒能震住他，反倒被他用箭射下了雙耳，這個主兒往后我說啥也不去招惹了。”李漢三著急地說：“你不想要那千兩賞銀了？”張大嘴鐵青著臉說：“命都沒了，要銀子頂個屁用！”李漢三哭喪著臉說：“我在盧知府面前說了硬話，一定能幫他弄到寶碗，你要不干，我咋向盧知府交差呢？”張大嘴摸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耳朵說：“這事我?guī)筒涣四悖挥写髱熜置钍挚湛漳軒湍悖　碧岬酱髱熜置钍挚湛眨顫h三的眼珠子又亮了。原來他和張大嘴、妙手空空同拜茅山道士司徒雷為師，司徒雷為了防止徒弟超過師傅，就把自己的絕技分開來教，每人學一樣。張大嘴學的是口技和扮鬼，妙手空空學的是偷盜之術，李漢三則學的是機關謀略。自出道后，數(shù)大師兄的成就大，現(xiàn)在提起妙手空空，黑白兩道沒有不知道的。據(jù)說，他曾立下一誓，哪家的東西他若是偷不到，他就終生給那家當奴仆。

神偷果然是大家風范，沒偷東西前，竟然先給狄青下了一個帖，夸下海口說三日內必把寶碗偷到手。狄青也聽說過妙手空空的大名，接到妙手空空的帖子后，不敢大意，立即加強了院子內外的防守力量，自己決定就把寶碗拿到手里，拼著三天三夜不睡覺，看他神偷怎么偷。只要熬過這三天，神偷就會知難而退了。

第一天沒有動靜，第二天也沒動靜，關鍵的第三天來了，狄青吩咐手下差役打起一百二十倍的精神，最好能活捉神偷。奇怪的是人們瞪著雙眼一直等到半夜，也沒一點動靜。有的人就熬不住了，開始打瞌睡，狄青坐到屋里也是昏昏欲睡。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喊：“廚房失火了，快去救火呀！”驚醒的仆人和差役撒腿就想往廚房跑，狄青大喝一聲：“都別動，那是賊子慣用的‘聲東擊西’之術，反正廚房也沒啥貴重東西，燒就燒了吧！”在狄青的指揮下，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廚房在火光中化為灰燼。這邊還沒燃盡，那邊又有人在喊：“不好了，夫人房里也著火了！”狄青大吃一驚，正猶豫著要不要趕往夫人那邊時，卻見夫人衣衫凌亂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將軍，別中了賊子的奸計，我在這里，房間里除了些不值錢的首飾外，也沒啥貴重東西，燒就燒了吧。”狄青氣得火冒三丈，這賊子也太可惡了，再不管他，說不定他會一間間地燒房子。他把手中的寶碗往夫人手中一放說：“夫人，你就在這藏著，哪也別去，我去抓賊。”說完，飛身就向著火的房間跑去，剛跑到門口，卻見夫人正站在房外指揮差役們滅火。狄青頓時醒悟過來，剛才那個夫人肯定是賊子假冒的。他大叫一聲：“不好，中計了！”就帶人快速趕了回去，屋內果然不見了寶碗。狄青感到很奇怪，院內這么多人，這賊是從哪兒進來的呢？他率人仔細搜索后，在院子老槐樹的下面發(fā)現(xiàn)個地洞，原來賊子是從這進出的。

房被點了，寶碗丟了，一連串的變故讓狄青心里很窩火，兩天時間，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嘴上也起了燎泡。他命令手下將士們四處巡邏，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要加強盤查，務必把寶碗找回來。

兩天后，一個鄉(xiāng)下打扮的老頭拿著寶碗來到了狄府。他一見狄青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口口聲聲稱狄青為“主人”。狄青奇怪地問：“您是誰？我叫狄青，不是您的主人！”那老頭卻不說話，先給狄青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他就是江湖上神出鬼沒的妙手空空，他前天偷了狄青的寶碗，心中很是得意。可找人一鑒定，他傻眼了，偷來的寶碗竟然是假的。為此，盧知府還狠狠地訓了李漢三一頓，罵他們師兄弟是蠢材。

妙手空空栽了，栽得心服口服，因為他用上了所有的本事，還是沒能從狄青手里偷到寶碗，按照他所發(fā)的誓言，他自己乖乖地來到狄府當奴仆了。

聽罷妙手空空的敘說，狄青偷偷地笑了。他接過妙手空空手里的寶碗，仔細地看了看，就小心地收藏起來了。本想就此把妙手空空趕出去，可又一想，眼下正跟西夏軍打仗，這妙手空空有此絕技，說不定可以派他去刺探西夏軍的絕密軍情，于是就把他留下了。

盧知府聽到妙手空空給狄青當了奴仆的消息后，惱羞成怒，有這個偷兒的祖宗在狄府守著，寶碗更難到手了。他命人把李漢三和張大嘴綁來，狠狠地毒打一頓后趕了出去。看來寶碗自己是得不到了，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狠毒的盧知府就把狄青有寶碗的消息寫成奏折送到了朝廷，并添油加醋地說寶碗如何如何珍貴，只要碗里盛滿清水，就可以看到蘇妲姬裸身出浴的景象。

宋仁宗聽說世上竟有這等稀奇的寶貝，就下圣旨讓狄青派人把寶碗送到汴京，狄青見是當今皇上要碗，心里雖然有點舍不得，卻不敢不給，就派人把寶碗送到了汴京。宋仁宗見到寶碗大喜，立即派宮中的老太監(jiān)陳古對它進行了簽定，這陳古可不簡單，從小就喜歡擺弄古董，他見識過的古董有數(shù)萬件之多，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接過寶碗略微一看，就說這碗不是古董，它的歷史只有幾十年的功夫。

宋仁宗聞聽大怒，立即發(fā)出金牌令，讓狄青進京述職。狄青進京后，宋仁宗就厲聲質問他為什么要騙自己，給自己一個假碗，如果說不出原因，就推出午門斬首。狄青連聲叫屈，說自己就這一個寶碗，還是父親留下的傳家寶。宋仁宗不解地問：“這個碗不過幾十年的歷史，怎么能稱得上是寶碗呢？”狄青笑著解釋說：“萬歲爺，您誤會了！這個碗之所以被我家稱為寶貝，世世代代傳下去，不是碗的本身值多少錢，而是碗底那幾個字值錢，它教導我狄家子孫如何做人。”宋仁宗把小碗翻過來一看，碗底果然刻有幾個朱紅的小字：當官即不許發(fā)財！

看罷碗上的字，宋仁宗龍顏大悅，他命人把寶碗遞給狄青說：“狄愛卿，既然這是您的傳家寶，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個碗還是給你吧，希望將軍能牢牢記住這幾個字。”狄青大喜過望，接過寶碗，叩頭謝過龍恩就要躬身退下。宋仁宗又喊住了他，讓他給盧守勤帶個口諭：意思是盧知府推薦的這個碗很珍貴，皇上決定給全軍將士每人發(fā)一個，由盧守勤出錢燒制，碗上都要燒上“當官即不許發(fā)財”這七個字。

盧守勤收到宋仁宗的口諭，叩首謝恩，立即找工匠燒制。五十萬只碗燒制下來，花去了盧守勤幾千兩銀子，把盧守勤心痛得直掉淚。他后悔地說：“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呀！往后再不干這樣的缺德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