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愧于心

父親病重，無錢醫(yī)治而去世。母親改嫁，從此再未回來過。他記得母親那個(gè)絕情的背景，那么堅(jiān)決，一去不回頭，任他在背后哭得撕心裂肺。

奶奶過來抱著他回到低矮破舊的小土屋。他看到頭頂閃閃的群星，像落滿整個(gè)蒼穹的眼淚。

每到夜晚，奶奶便拍著他的背，教他別恨娘，要體諒娘的難處。朦朧中，他又看到了娘，鉆到娘的懷里，幸福地微笑。

那一年，他6歲。

炎熱的夏季，連吹過的風(fēng)都是暖的，火紅的太陽炙烤著大地，也炙烤著他的身體，此刻的他站在一大片西瓜地前，這是村東二大爺家的，他曾多少回看著地里圓滾滾的大西瓜，想象著紅瓤黑籽、清甜甘爽的汁液，咽下無望的口水。

四顧無人，他便迅速地竄入瓜地。

他把一大塊西瓜送到奶奶手中，碰到奶奶詫異的眼神，忙謊稱是二大爺送的，說話時(shí)，心都快蹦出來了。

他偷瓜的事，還是沒能瞞過奶奶。奶奶讓他到院子里抓那只老母雞賠給二大爺，他不能。他知道。那是家里唯一的一只雞。家里還要靠它下蛋賣錢呢，二大爺也推辭不要，說小孩子淘氣。吃了就算了，可奶奶說什么也不依，說東西是咱偷的，咱就該賠。

“咱人窮志不窮，就是餓死了也不能去偷。山珍海味是人家的。糠飯野菜咱吃得安心……”

他在父親的墳前跪了一夜。想到白發(fā)蒼蒼的奶奶，發(fā)誓今后要好好做人，要靠自己的雙手讓奶奶過上好日子。

那一年。他10歲。

鎮(zhèn)上的飯店向奶奶訂了一鍋家釀酒，奶奶讓他送過去，他望著水井，看看酒，他想：這么大鍋酒，摻點(diǎn)水，應(yīng)該沒人會(huì)發(fā)現(xiàn)。于是他便提著桶向水井走去。

他把70塊錢遞給奶奶。

“怎么多了20啊?我稱了那桶酒，只能賣50的啊!”“我摻了水，真容易，飯店老板一點(diǎn)也沒發(fā)覺?！薄笆裁?你這不是坑人嗎?咱怎么可能做這種事啊!”

奶奶要把酒錢退回，他擋著不讓?！芭尽钡囊粋€(gè)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這是他長這么大，一向疼愛他的奶奶第一次打他?！霸圩鋈艘ぬ?shí)實(shí)，不能為了點(diǎn)錢就昧著良心坑害別人啊!”

那一年。他16歲。

“娃，咱做人要正直，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踏踏實(shí)實(shí)地……”這是奶奶說的最后一句話。

那一年，他20歲。

他會(huì)一直記得奶奶的話，活得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