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的班級里,有一個學生,相貌不是很好看:眼睛一大一小,嘴唇大而肥厚,整個后背微微地駝了起來,走路時四肢極不協調。
班里的孩子很少叫他的真名,背地里都叫他“卡西莫多”(《巴黎圣母院》里的那個丑陋的敲鐘人的名字),這個可憐的孩子。經常連走路都不敢抬起頭來,我雖是班主任,卻也有著愛美的虛榮心,內心里總不大喜歡這個孩子。
不但班里的男生欺負他,就是女生們也合起伙來出他的丑,可憐的“卡西莫多”開始還憤怒地反抗,后來竟然也覺得自己應該是他們戲弄的對象,仿佛只要是不好的事情,主人理所當然就是他。
有一次我路過操場,看見班里的一群男孩正撒著歡地在操場上奔跑、踢球。突然我發現“卡西莫多”一個人站在操場邊上,承擔著撿球手和啦啦隊的雙重任務,比任何的人都要興奮和著急,驕陽灑在他的身上,我看見他一臉汗水。
我決定讓“卡西莫多”也參與到比賽中。我喊住了我的學生。大聲地斥責他們,為什么不讓他上場,孩子們故意唏噓一片。最后我用班主任一貫的威嚴,要求他們和“卡西莫多”一起踢球,孩子們勉強答應了。可是等我離開不久后再次路過操場時,“卡西莫多”又站在了操場邊上,繼續喊著加油。
“卡西莫多”也有當明星的時候。每當學校安排大掃除,他就成了男生、女生都搶的炙手人物,搶到他的小組成員可以叉著腰聊天、打鬧,“卡西莫多”又是提水又是擦玻璃。勞動完了,沒有哪個小組成員能記得他,可“卡西莫多”還是很高興,沉浸在勞動前自己被爭搶的幸福之中。
以往的運動會,“卡西莫多”總是被派去守護班級的桌椅,只能艷羨地看著同學們驕傲地在開幕式上走過,我知道“卡西莫多”是渴望和同學們一起去的,臨近畢業了,我決定讓“卡西莫多”參加今年的開幕式。
然而我的提議在班會上遭到了體育委員的堅決反對,體育委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地說,如果讓他參加開幕式方隊,我們班鐵定拿不到任何名次,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可憐的“卡西莫多”眼眶里充滿了淚水,他緊緊地抿著雙唇,仿佛一松開,眼淚就會像卸了閘的洪水一樣泛濫。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里很難受,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他參加這次開幕式,畢竟這可能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后來的運動會開幕式證明了讓“卡西莫多”參加是多么失策,他的同手同腳加上怪異的姿勢,讓我們班的整體分數急劇下滑。“卡西莫多”很失落,主動找我承認錯誤,我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回去吧,你已經盡力了,我看得出來。”
孩子們畢業了,一些平時和我關系很好的學生,開始還經常給我電話、信件,后來杳無音訊了。我并不責怪他們,他們要融入到新的學習生活中去。
一天下班,我正收拾著辦公桌,忽然聽到有人喊我,我轉過頭看見“卡西莫多”正笑著站在門后。他招了招手笑著說,想不到是我吧?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學習不怎么好的孩子,畢業后直接去了技校學習修理汽車,一貫老實自卑的他,竟然在修理上找到了自信,贏得了廠間所有人的信任和尊重,大家都親切地叫他李老師。
臨走的時候,“卡西莫多”送給我一個他親手制作的車模,他說:“您知道嗎,當時您讓我參加方隊的時候,我是多么興奮和激動。是您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懂得突破自己。”
看著“卡西莫多”的背影,我的眼睛突然濕潤起來,“卡西莫多”,你不知道,不是老師感動了你,而是你感動了老師,你是老師最好的學生,你是老師永遠的“卡西莫多”。
(責任編輯 周亞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