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不實用的人類

在那部著名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里，米蘭·昆德拉一開始便寫到，托馬斯愛上了第二次見到的特雷莎，“既不是情人，也不是妻子”，但他卻愿意為她付出生命。托馬斯不過是諸多文學作品中浪蕩子群像中的一位。但這些或虛構或帶有作家自傳性質的男性鮮活形象，卻造就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永恒之謎：愛情對于男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愛情在男人一生中所占的比例究竟是多少?或者，直白一點兒說，男人可不可以像女人那樣為愛情奮不顧身。

經典文學著作里和現實生活給我們提供了不一樣的答案。在《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里，兩位男性主角的形象，是完全按照理想愛情的模式生產的，而他們的需求者，是全體女性讀者和觀眾。對于這樣的經典愛情故事，男性讀者和觀眾的熱情一向低于他們的異性，因為他們深知，這種源自小腦某個部位的沖動，究竟能持續多久?所以理性的男人，常這樣嘲諷那些在文學作品中已成永恒的戀人：讓他們去結婚，生幾個孩子，再用一大堆家務煩死他們……

長時間浸淫在愛情中的男人是不被信任和尊重的，這是自古以來始終沒有更改過的一個事實。在中國的傳統文化里，耽于愛情的男人會遭到上至統治階級下至家長不約而同的批判。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它甚至被上升到政治高度而遭到粗暴干涉，即便到了已經非常開化的現代社會，男人過分沉溺于愛情，也會被視為不思進取、缺乏男子氣概。一方面是戀人的需求，一方面是社會的壓力，男人常常為此陷入兩難境地，多數人最后都會舉手投降乖乖順從主流：人生和事業是“錦”，而愛情不過是“錦”上添的那朵“花”，可以閑時賞賞，卻不能以觀花度日。

所以，在任何時候，選擇做一個情種都是需要付出慘重代價的——雖然情種看上去那么的深情款款、柔情蜜意，但情種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實用的人類。比如賈寶玉，在《紅樓夢》里，除了談戀愛他什么都不會做。可惜現代社會從來都不是安逸的大觀園，現代女性也不全是優柔深情對寶哥哥唯命是從的胭脂粉黛。把賈寶玉放到今天的職場或者官場上，他唯一的命運就是被一幫如狼似虎的名利之徒踐踏而死。當然，也不排除有俠女挺身而出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但像小賈這樣的人物，除了會吟幾句酸詩，叫幾聲姐姐，還有什么用處?

雖然沒用，但情種在女性那里一貫是受到歡迎的。女人是不現實的，情種身上虛幻的那一部分，恰好可以滿足她們的想象。但情種也是毒，女人一旦為其所傷便會終身免疫，再也不會為其同類所動。一生當中遇到一個情種，是女人應當上的一堂愛情教育課。而身為男人，應該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女人可以把愛情當做一生的追求，男人卻不能把愛情當做畢生的事業，如果一個男人不懂得分配愛情在他生活中的比例，那么最后肯定會被自己搞得一團糟。年輕的小伙子常常會說為了愛情他可以去死，那是動人的海誓山盟。但對一個有點兒責任心的男人而言，好好活著，才是真正去愛一個人的必要前提。

馮陽 摘自2008年3月23日《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