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個文靜溫柔的女孩,喜歡梳長長的頭發,喜歡穿白色的衣裙,喜歡緊閉著紅唇,一聲不響地做事。領導交給我的工作我都做得一絲不茍,雞蛋里挑骨頭的人都很難挑出我的毛病。同事朋友都說我像天使一樣純潔。我輕輕地在風里微笑。丁香花又開了一季,我已經26歲了。
應該是談婚論嫁的最佳時間,我認識了周凱。周凱是醫院的婦科醫生。認識他很有戲劇性。單位體檢,做子宮檢查時,周凱坐在電腦前,頭也不回地對我說:“躺到床上。”我就乖乖地躺到床上去。周凱一回頭,看見我沒有脫衣服就躺在床上,他命令我:“把褲子退下來,露出腹部。”我一下子臊紅了臉。不敢看他,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
周凱在我腹部上涂抹了一些大概是按摩膏之類的東西,然后一只冰涼的儀器被周凱拿著按在我的腹部,冰涼得直透骨髓。我的臉燒得更紅了。我不知道這種儀器會看出我內臟里的什么東西。是否能看破肉眼所看不到的諸多隱私與詬病呢?我走的時候竟然忘記了拿診斷書。周凱出來叫我,他把診斷書放在我手心,說:“怎么這么不小心。”話雖嚴肅,但他嘴邊卻帶著微笑。
晚上奉母命去相親,竟然發現男方是周凱。我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我喜歡周凱是因為他嘴邊的微笑。而他喜歡我,竟是因為我的臉紅。他說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臉紅的女孩子了。相處久了,我越來越離不開周凱的關心體貼,他也一樣,我們天天晚上在一起。周凱親我吻我都行,但他要進入我的身體,我卻極力制止他。我不是不喜歡他,不是不想和他發生些什么。我是因為太想嫁給他了才不希望他把我看成隨便的女孩。
2
上高三時,母親得了乳腺癌,需要大筆手術費。父親很早就離開了我,家里根本沒有什么積蓄,我拿什么給母親看病啊。
給母親看病的主治醫生是個中年男人林。那天我去親戚家跑了一天也沒有借回錢來,回到醫院已經是晚上了。我走進病房看見林穿著白大褂在給母親檢查胸口。檢查完后他細心地給母親系上扣子。因為母親的手臂已經無法抬起來,那樣會牽扯她的乳房撕裂般地疼。
林的樣子忽然讓我很感動,而感動里面還夾雜著一些別的東西。我竟然跟著林走出了病房。那天林值班,我走進他的值班室,徑直把門反鎖了。我站在林面前,一件一件地脫衣服,我把自己剝成一根蔥白,然后走過去抱住吃驚得呆住的林親吻他。他顫抖著躲避著,我輕聲告訴他,我還是個處女。
沒有人能抵擋住處女的誘惑。我發育良好的身體引誘了林。林看到椅子上的處女紅,愣怔了半天。我穿上衣服要走時,林說:“讓你母親準備做手術。”這句話讓我落了淚。母親的手術很成功。醫藥費是一家企業贊助的,報紙大肆宣揚了那家企業。我知道是林的功勞。但我不敢再去見他,我無顏見他。我曾經因為母親的病引誘了他,這是可恥的。
3
我母親的工作是在一家單位打掃樓梯。我考上大學后,知道母親的工資無法給我交納對我們來說昂貴的學費。我知道該怎么辦了。我的身體就是一個最大的資源。
因為我的漂亮,我很快引誘了校長的兒子,他是高我一屆的師兄。我的學費被系里全免了。但是,也只有那一年的學費免掉了。因為師兄跟我上床后發現床單上沒有落紅,他認為不是處女的我沒有資格擁有他的愛情,于是我們從那張床上下來就分開了。跟師兄交往,最大的好處就是讓我知道了處女對于女人的重要。
想認識男人很容易,認識有錢的男人也不難。我很快在朋友的聚會上結交了做超市生意的盧。這一次我學聰明了。我找到一家整形診所,做了處女膜修復術。躺在手術床上,想著我會利用這道實際上已經不存在的假貨去騙那個有錢男人,我就覺得好笑,也覺得自己很有智慧。當盧發現床單上的落紅時,他的眼睛睜得跟銅鈴似的,抱著我又親又啃。他當即給了我5萬元讓我支付學費。之后也寶貝似的待我。我想這都是由于那道假處女膜的作用。欣喜之中也有一絲悲哀。
后來我又結識了別的男人。我換了家整形診所,但卻做同樣的處女膜修復術。幾年間,我做了六七次手術,甚至還做了緊縮陰道的手術,還將私處的皮膚漂印成粉紅色。據說處女私處的顏色是粉紅色的。我輾轉在一個又一個有錢男人的身體上,用我的處女膜換取我的生活。后來還給母親買了樓房。當著母親的面,我就說是跟教授炒股賺的。
4
我順利地念完大學,找到一份白領工作。我披著我的長發,穿著我的純棉布的白色長裙,走過街道,那就是一道優美的風景,但誰也不知道我心里的秘密。外表我刻意裝做天使的樣了,而內心里卻裝著一個魔鬼。
我無時無刻不害怕別人識破我原來的身份,所以我總是微笑著忙碌我的工作,不多發一句不該說的話。認識周凱那天我是害怕他的儀器窺破我曾經做了很多次的處女膜,我怕那東西暴露我的行藏,我怕我的秘密被人窺破,所以才臉紅。而周凱卻認為我是因為在陌生男人面前脫衣服才臉紅的。
被誤認為我靦腆純潔是最好不過的。這正是我想給別人留下的印象。
周凱又想與我黏糊被我拒絕后,他忽然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我知道,我應該踢那臨門一腳了。我答應嫁給他,讓他準備婚期。周凱非常高興。婚期很快定了下來,我們貸款買了新房。
躺在新房的大床上,我仍然抗拒周凱的纏綿。欲火中燒的周凱擁緊我說:“我尊重你的決定,結婚后再讓你成為我的老婆。”我很慶幸找到疼我的男人。
周凱越發地忙碌了,他開始做兼職,在私家醫院找了一份工作,說為房貸加油。
我決定最后做一次修復處女膜的手術,來徹底完成我“處女”的身份。
5
不知道是不是做處女膜修復術的關系,我的白帶總是很多,夏天的時候我一人獨處時,甚至能聞到身體下面的腥臭味。我一天要清洗三次,換三次內褲。近些日子我發現白帶變了顏色,很灰暗的顏色,還時常流出膿血一樣的東西。肚子也絲絲縷縷的疼,腹部還有下墜的感覺。我不喜歡出入醫院,弄得自己像要墮胎似的。我總是習慣去藥店買些藥劑,或者沖洗下身的藥液,吃過一些藥,洗一洗下身大多時候就沒事了。所以我沒太當回事。
婚期馬上快到了,我又找了一家整形醫院,做最后一次的處女膜修復術。脫了褲子,我躺在鐵床上,望著頭頂上的在花板。這樣的時候已經太多了,我根本不會緊張,只當一次小型的檢查。
屋子里走進兩個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是一個男醫生和一個女護士。檢查后男醫生開始給我做手術。女護士一個勁地安慰我,要我不要緊張,說不疼,就幾分鐘的時間。男醫生卻輕聲笑了一下,說,她不會緊張的。我明白男醫生的意思。因為他檢查了我的私處,以他醫生的職業身份,他能看到我那里曾經做過多少次手術,所以我怎么能害怕呢?
我的確不害怕。但是男醫生的聲音卻有點耳熟。不過,男醫生的話更讓我嚇了一跳。他說我以前的那些手術感染了,造成宮頸糜爛。他建議我去醫院抽樣檢查。他說:“我懷疑你可能患了宮頸癌。”我的手腳開始冰涼,我沒想到只是簡單的小手術,怎么可能會得那么嚴重的病呢,并且還是癌。
男醫生做完手術,摘下了口罩。我驚呆了。他竟然是周凱。周凱竟然是在這家醫院做兼職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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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愣了有十秒鐘,轉回頭,無言地走了。他嘴角邊招牌似的微笑不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知道我們完了。
我們分手了。周凱說他并不在意我是不是處女,但他很在意我是不是在欺騙他。他說他是個醫生,是個婦科醫生,每日做這樣的手術,已經做麻木了,是不是處女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夠不夠坦白和真實。
周凱臨走告訴我,要我盡快去醫院檢查身體,他說我的病很嚴重。我去醫院做了檢查。診斷的結果是,我患了宮頸癌。
那些天我跟單位請了假,大家都以為我是要為婚期忙碌,其實我是躺在床上哀悼我過去的那些清純的時光。在那些時光里,我褪去少女的青澀,一次次躺在手術臺上修復著我的處女膜,用身體換來了物質的滿足。而現在,什么樣的物質能讓我挽回愛人的心啊?
處女膜能修復,而愛人的心又怎樣去修復呢?我悔恨極了。如果讓我重走一次路,我會選擇清白地活著,我會保留自己的一切,讓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而不是手術刀下的。那天晚上,我吃了整瓶的安眠藥,躺在新房的床上,想用自殺來結束自己屈辱的一生。
我沒有死,是周凱救了我。他回新房取他的東西。他把我送進醫院,直接幫我聯系做了手術。手術恢復得很好,只是,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手術切除了我的子宮,我成了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
手術后我和周凱成為一對普通朋友。他勸我的話讓我銘記在心。他說,你把身體的某一部分看得太重了,比如過去的處女膜,比如現在的子宮。其實人與人交往,在如今的社會,更看中的是內心。
我曾懷著卑賤的心去試探他,有沒有回頭的路。他沒有說。
《女人街》心語:曾經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文中的主人公利用自身的條件,用極端的方式賺取生活費。當她愛上一個男人,準備開始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時,生活卻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所有經歷過的過往,都不可能輕易地拂去。慎重地走好每一步,不要走所謂的“捷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總會有齷齪的東西留在你的記憶深處,不能觸摸,一摸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