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旗銀行及其在哈爾濱發行的紙幣

一、“花旗銀行”中文行名的由來

1901年9月7日簽訂的《辛丑條約》，美國獲賠白銀3290萬兩，相當于當時的2500萬美元。美國以收取這2500萬美元為借口，需要在中國設立一個機構來管理中國對美國的庚子賠款，實際上是插足中國的第一步。于是，萬國寶通銀行被指定為“美國在華的國庫代理人”受托接管庚子賠款。萬國寶通銀行成立于1901年，當時主要是為了發展對中國及菲律賓的貿易。這是第一家美國銀行在中國開設的機構，其門前懸掛的美國國旗由于由紅、白、藍三色以及條和星組成，給人以“花花綠綠”的感覺，于是中國人很習慣地稱“萬國寶通銀行”為“花旗銀行”。

“花旗銀行之所以被指定為國庫代理人，是因為該行準備做生意和因為該行的注冊執照給與該行充分權利得在世界任何地方建立分支機構及進行營業。其他的競爭者在其執照中并未授權它們從事這項事業。”①1902年，萬國寶通銀行宣告在上海成立分支機構，為該行遠東區分行，資本為50萬美金。銀行組成人員中美各半，董事長一職由美國人擔任，華人經理中有一名由董事長指派。銀行業務包括經理貸款、發行貨幣、采辦物資、經理國庫和包攬匯兌五大項。可以說，萬國寶通銀行一開始就是侵略中國的產物，造就了它掠奪中國財富的各種有利條件。據當時該行的總文書回憶：“當時全行只有五個職員，沒有一個銀行家，用商行簿記格式記賬，總賬記在一本可以使用二十五年的商業流水賬簿上，要兩個小工抬起。”②但幾年之后，“福州路辦公樓(指上海分行辦公樓)已容納不下日益增多的職工。”③可見發展之快。1902年底，香港分行開業；1904年8月，廣州分行開業；1909年，相繼開設北京分行和漢口分行。以后又在天津(1916年)、哈爾濱(1919年)、青島(1919年)、大連(不詳)、廈門(不詳)、沈陽(1928年)、南京(不詳)設立分行。抗日戰爭時期，該行在重慶也增設分行。該行在中國設立的分支機構，名義上是為溝通中美貿易，實質上則是憑借不平等條約對華進行經濟侵略。

二、“花旗銀行”的產生及發展演變

The International Banking Corp.New York成立于1812年6月16日，為股份有限公司性質，總行設在美國紐約。該行原名為紐約城市銀行(City Bank of New York)，是由華盛頓政府的第一財政總監塞繆爾·奧斯古德(Samuel Osgood)上校與紐約的一些商人合伙創辦的。塞繆爾·奧斯古德上校曾在獨立戰爭中與喬治·華盛頓并肩作戰。當時，該銀行還是一家在紐約州注冊的銀行。在創建之初，紐約城市銀行主要從事一些與拉丁美洲貿易有關的金融業務。1865年7月17日，按照美國國民銀行法，紐約城市銀行取得了國民銀行的執照，更名為紐約國民城市銀行(National City Bank of New York)。此后，紐約國民城市銀行迅速發展成為全美最大的銀行之一。20世紀初，紐約國民城市銀行開始積極發展海外業務，1902年，該行在倫敦開設了第一家國外分行，到1915年持有萬國寶通銀行(International Banking Corporation也可直譯為“國際銀行有限公司”)之前，紐約國民城市銀行已在拉美、遠東及歐洲建立了37家分支機構。通過兼并萬國寶通銀行，紐約國民城市銀行的海外分支網絡擴大了近一倍，到抗戰前夕，該行在海外的分支機構已達100余家。

在1915年紐約國民城市銀行收購了萬國寶通銀行以后，人們自然地將“花旗銀行”的稱呼再次轉移到“紐約國民城市銀行”。1907年，花旗銀行在中國開始發行紙幣時，為了深入民心，便采取中國民間的習慣稱謂，在紙幣上印制了“美商北京花旗銀行”、“美商上海花旗銀行”或“美商花旗銀行”等行名(只有在廣東發行的紙幣仍稱“廣東沙面萬國寶通銀行”)。后來，干脆將在中國內陸各分行的官方稱謂正式定名為“花旗銀行”。其后數十年間，美國國內的銀行總行數次更名，但是，這個有著特殊意義的標志性的中文名字卻一直沿用至今。

三、花旗銀行在華發行紙幣概況

1907年，花旗銀行憑借特權開始在我國發行紙幣，地名有上海、北京、廣東沙面、天津、漢口、哈爾濱等。但如前所述，鈔票上的中文行名很不統一：首版紙幣印于1905年，由紐約美國鈔票公司印制，票面上中文行名為“美商上海花旗銀行”，面額有5元(插二圖1)、10元、100元3種，均印有上海地名；1909年，廣東沙面分行發行的鈔票上印的中文行名為“廣東沙面萬國寶通銀行”(插二圖2)；1910年北京分行發行的鈔票上，其中文行名為“美商北京花旗銀行”(插二圖3)，并印有北京地名。從1918年起，各地行名概用“美商花旗銀行”，④例如1918年上海分行就依此行名增發了1元面值的上海地名券，同時還印發了上海地名5兩、10兩、100兩3種面值銀兩票。⑤以后天津、漢口(插三圖4、圖5)、北京等地分行發行的鈔票上也都采用“美商花旗銀行”行名。

花旗銀行各地分行發行的鈔票圖案設計一致，正背面中間主景均為鷹立于行屋頂上，行屋兩側是東半球和西半球，鷹站在兩半球的上邊，呈由西半球向東半球飛躍狀，象征獨霸全球金融之野心。⑥該行在華發行的紙幣，流通地區以上海為中心，其它則限于設有分支機構的城鎮。

花旗銀行紙幣發行額逐年增加，“辛亥革命時，有些貪官污吏抬送現銀和現洋到花旗銀行掉換鈔票，一掉到手便欣然色喜，以為萬事大吉。由于鈔票的大量發行，便替花旗打下了無本求利的根基，加之那時水火刀兵的影響，就有大批鈔票流失，沒有回籠。”⑦據統計，該行1910年發行額為23.2萬美元，以后逐年增加，1912年為54.7萬美元，1916年為78.9萬美元，1918年為143.9萬美元，1919年增加到407.3萬美元，1925年6月下降為379萬美元，到1933年猛增到2500萬美元。⑧1934年，由于中國人民拒絕使用花旗銀行紙幣，該行被迫停止發行。

四、花旗銀行在哈爾濱發行紙幣始末

1919年，花旗銀行在哈爾濱道里西十二道街設立分行，資本20萬元，經理馬洪。據檔案資料記載，花旗銀行曾多次預謀在哈爾濱發行哈大洋券，但遭到中國當局和哈埠商民的一致抵制，最終只是發行了少量紙幣。

1921年間，在哈的華俄道勝銀行、日本橫濱正金銀行和美國花旗銀行見中國銀行、交通銀行等在哈爾濱發行哈大洋券，也想借機參與發行。據北京《銀行月刊》載文稱：“美國花旗銀行今春(1921年春)欲在哈埠發行紙幣，經我當局與美領事交涉無效，即由我駐美公使向美政府抗議，始為之打消。”⑨但當年3、4月間，花旗銀行又以中國銀行發生京津擠兌風潮為由，企圖將北滿各地稅款138萬元原來存于中國銀行改存于花旗銀行，然后由花旗銀行哈爾濱分行發行銀元券，規定銀元券用中國銀元兌現；并與中東鐵路當局接洽，希望該路能在正常營業中接受此項銀元券。此舉又遭到中國有關當局的禁阻。當時財政部印刷局在致吉林督軍孫烈臣的電文中說：“關于花旗銀行在哈發行大洋券一事，此事于吾國幣政主權有妨礙，應轉飭交涉員妥為設法禁阻。”⑩后來該局在致外交部密函中更詳細地陳述了禁阻理由：“外國銀行在租界地方發行紙幣，事非一日，惟其發行地點均以租界為限，即非法權所及，自難加以禁止。哈埠法權現經我國收回，似與從前租界不同，倘任令各外國銀行自由發行紙幣，將來在我國各內地紛紛援例辦理，流弊伊于胡底!”^[11]1921年4月20日，哈爾濱各商會也以通告形式告知社會公眾：“外商銀行發鈔一事，曾經道尹呈報總司令(指張作霖)，奉令采取步驟，禁止該項鈔票流通。”理由是“鈔券流通系一種特權，只限于當地中國各銀行享有，哈爾濱并非外國租界，外商不能發鈔。”^[12]在中國當局和廣大商民的強烈抵制下，花旗銀行并不死心，美國駐哈爾濱領事署又照會哈爾濱交涉員公署，再次強詞奪理為花旗銀行發行紙幣辯護：“本領事署當不認可哈埠之情形與其他通商商埠有所不同，即或有不同之處，亦不可因此即視該美國銀行于哈埠營業發行紙幣為不合”。“哈埠向無外國銀行發行大洋紙幣，本領事署可認為屬實，但不得因往時外國銀行不以發行紙幣為必要，而斷其現實無發行之權。”同時美其名曰：“花旗銀行(此銀行信用甚高)發行紙幣頗覺為有益于商界，因可靠之大洋紙幣加增大洋之交易，自能較前之便利。”最后還竟無賴地說：據以上情節本領事署不能阻止花旗銀行發行將欲通用之紙幣，根據約章，該銀行有在哈埠發行自有紙幣之一切權利。^[13]至此，該領事署仍不罷休，不久，又針對哈埠各商會通告商民拒用該行紙幣一事向哈爾濱交涉員公署提出抗議：“茲查得有總商會所出通告傳閱于哈埠商界，通知商人拒絕行使該行(花旗銀行)之紙幣。本領事署深覺阻止花旗銀行(此乃最殷實，最有信用之銀行)紙幣之通用，乃為顯然仇視美權利之舉動，對于現行約章之明文義意，皆有所侵犯。該通告如仍在傳閱，不過增重該美國銀行及美商全體因之已受之損失而已。”^[14]

對于美國領事署的無理交涉和糾纏，中國當局和哈埠商民不予理睬。但美方當局及花旗銀行得寸進尺，又聯合其他欲在哈發行鈔票外國銀行與我地方當局進行交涉。1922年4月29日，擬在哈埠發行鈔票的外國銀行在華俄道勝銀行哈爾濱分行舉行會議，參加會議的有日本橫濱正金銀行的栗原(S.Kuribara)、美國花旗銀行的麥遜(E.H.Maison)以及華俄道勝銀行的荷耶(L.d.Hayer)和伊沙科維奇(W.Vssacovich)。會后提出一份“備忘錄”向中國當局進行交涉：“自1905年12月哈爾濱開辟為條約口岸以來，外國商行和中國商行是享有同樣權利和特權的”。“外國銀行推行它的鈔券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牟利，它的主要目的是想要穩定和加強它所在地的貨幣流通。特別是哈爾濱，當地商界一定很明白，他們很容易遭受當地和中國其他貿易中心間匯價波動的影響，因為在哈爾濱行使流通的只有中國銀行的鈔票。這種波動，自從中國各銀行脫離以往的保守政策，濫發紙幣以來，變得最顯著”。因此，“在哈爾濱的各外國銀行一致要求：須將現在施加于中國郵局、海關以及中東路等關于接受和行使外國銀行鈔券的限制全部取消”。“鑒于以上情況，我們下列簽署人認為有義務堅持在北滿市場引入外國銀行券之必要，特別是最近的歷史業已證明，由當地中國銀行鈔券貶值所引起的嚴重局勢，曾被外國銀行發鈔的穩定影響所挽救。”^[15]從上述“備忘錄”內容可以清楚地看到侵略者的霸道行徑和險惡用心。但在中國當局和哈埠商民的一致抵制下，花旗銀行在哈發鈔仍未能得逞。

1923年，哈爾濱花旗銀行受華俄道勝銀行和橫濱正金銀行先后在哈發行大洋券的刺激，又于當年6月22日致函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朱慶瀾，請求發行大洋紙幣60萬元(并承諾“所出紙幣已限定至多100萬元”)，以“救濟本埠金融起見”，“僅為便利營業而已”。并詭稱其紙幣“并非與本地中國紙幣爭逐利益，不過與華商協力維持本埠紙幣之信用，使大洋券與現銀價值相等而已”。^[16]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于7月19日回復明確表示拒絕，并稱：“銀行發行紙幣，應由中央特許，決非本署所能主持。現中國各銀行所發紙幣尚有限制，逾限一概封存。其不享有發行鈔票者，均不許印發紙幣。”^[17]但花旗銀行仍不放棄，一再花言巧語，聲稱“此舉實無益于本埠商務而于中國商業為尤甚，既就中美兩國夙所保持之親善主義而論，亦不相符。”^[18]最后在美孚洋行、美英煙草公司、海關稅務司及電報、郵電、外國公司的支持下，還是發行了少量紙幣。直至北洋政府的強烈交涉和哈爾濱人民的拒絕行使，最后才停止發行。

哈爾濱花旗銀行最終發行了多少數額大洋券，且有哪些面額?未見資料明確記載。目前只發現一張10元票券，正面左側為老鷹站立于行樓頂上，行樓兩側為地球的西半球與東半球組成的圖案，老鷹呈由西半球向東半球飛躍狀，其寓意不言自明。行名及說明文字由英文和俄文對照印刷，票券右下方同時印有英文和俄文“哈爾濱”地名(插三圖6)。

注釋：

①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編《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15頁，中國金融出版社1990年。轉引自曲振濤、張新知著《外國貨幣侵華與掠奪史論(1845—1949)》第209頁，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7年。

②永靜堂俞《花旗銀行鈔票拾零》，臺灣《宣和幣鈔》2000年第4期第37頁。

③奧諾瑞沃《上海花旗銀行簡史(1900—1932)》第6頁，轉引自《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18頁。

④柏文《百草集》上篇第167頁。

⑤馬傳德《洋商客鈔之王——花旗銀行壹百兩流通票》，《收藏界》2002年第7期第59頁。

⑥⑧曲振濤、張新知著《外國貨幣侵華與掠奪史論(1845—1949)》第212頁，214頁，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7年。

⑦壽充一、壽樂英編《外商銀行在中國》第67頁，中國文史出版社1996年。

⑨北平《銀行月刊》第二卷第15頁，1922年1月15日。

⑩財政部檔案：《印制局致吉林督軍孫烈臣電：希禁阻花旗銀行在哈發行大洋券》民國十年四月十一日，轉引自《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644—645頁。

[11]財政部檔案：《印制局復外交部密函：已電令董道尹希禁阻花旗銀行在哈發鈔》民國十年四月十四日，轉引自《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645頁。

[12]《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643頁。

[13]財政部檔案：《美國駐哈爾濱領事署致哈爾濱交涉員公署照會：根據約章，花旗銀行有在哈埠發行自有紙幣的一切權力》民國十年四月十九日，轉引自《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646頁。

[14]財政部檔案：《美國駐哈爾濱領事署致哈爾濱交涉員公署照會：抗議哈埠總商會通告商界拒用花旗銀行鈔票》民國十年五月，轉引自《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646頁。

[15]日檔158/408：《橫濱正金、花旗及華俄道勝三銀行會談擬在哈爾濱發行鈔票的備忘錄》1922年4月29日，轉引自《美國花旗銀行在華史料》第642—644頁。

[16][18]駐哈花旗銀行總辦克的司《哈爾濱花旗銀行為擬請發行大洋紙幣由》，民國十二年六月二十二日。轉引自哈爾濱市檔案館《哈爾濱經濟資料文集(4)：金融·財政》第193—195頁，194頁，1991年。

[17]《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公署不許哈爾濱花旗銀行發行大洋紙幣函》，民國十二年七月十九日，黑龍江省檔案館77全總801卷。

(責任編輯 劉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