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令我感覺安心的緣]
前年2月中旬的一天,我在上班時突患急性闌尾炎,海峰是為我動手術的主治醫生。大我4歲的他相貌平凡。我以為和他只是醫患者的關系,但出院后的第二天,我便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一個單身女子的寂寞往往是不堪一擊的,如果一個職業不錯、看起來又正派的男子向你伸出一只手,并且是溫熱的,那么,她會緊緊抓住不放。所以,我接受了海峰的約會。
一次,我們約好傍晚下了班后到一家茶餐廳吃晚飯。但我在地鐵里被小偷偷了錢包和手機。錢包里錢不多,但手機里卻有不少朋友的聯系電話,丟了真的很可惜。為此。我心情沮喪,提不起食欲。海峰知道后,笑著問我,要不要他去地鐵里搜出那個小偷,好好揍他一頓?我“撲”地笑了,說他是真傻還是假傻,小偷早跑了。說完后,莫名地我的心情好了許多。而且更令我意外的是,吃飯中途,他說要上衛生間,結果我已吃完飯了,他才在二十分鐘后回來,手里多了一個手機盒:是最新款的一部手機,他在隔壁的手機城買回來的。
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動。已經很久,不,從來就沒有一個男人對我如此體貼和細心,我不是一直在追求一種令我感覺安心的緣分么?現在,它就在我面前,我還猶豫什么呢?
半年后,我們結婚了。新家就在海珠區的一個住宅小區里。小區環境幽雅,樓下花園里姹紫嫣紅,我們二室一廳的新房是海峰和我一起商量著裝修的,裝修期間。我倆竟然沒有因為房間的布置或者裝修風格鬧過小矛盾,一些來訪的朋友都羨慕不已。結婚后的生活能夠如此安穩和美麗,我想,這是我和海峰都希望的吧。
[仍然無法縫補暗戀的溝壑心壁]
我認識杜平,比認識海峰還早三年。
杜平是我所在財務公司的一個客戶,大約38歲,英俊,且有他這個年紀的男子所特有的成熟氣息。杜平的公司大約有十五名員工,不算大,但每周我到他的公司做財務時,都能從員工的談吐中感覺到杜平良好的人緣。
在一次次的相處中,杜平的成熟、寬容、能干和體貼,如微風細雨,不斷地催生我對他的愛慕。可是杜平有妻子,一個溫柔、能干的女人,陪他走過了大學時代、創業時期。每次他說起她時,總說她的好,酸溜溜的感覺便從我的心里溢出來,讓我明白,杜平是深愛著這個女人的。
人心總是貪婪的,愈是得不到的東西,愈是不舍放棄。于是,它糾纏著我,我在欲說不能說、欲棄不想棄中輾轉掙扎,歲月也就這樣虛度,直到遇見海峰,直到與海峰結婚。
婚前的一個星期,我辦了辭職手續。與海峰結婚的那天,我沒有邀請杜平,也沒有邀請舊同事。是的,我想把他從我的記憶中徹底刪除。
婚后,海峰對我的好,我以為是能夠讓我忘記杜平的,但我常常在深夜里,在與海峰纏綿之后,用力地蜷縮著身體,總會聽見有某些說不出的寂寞在皮膚里如水般汩汩地流淌時,關于杜平的記憶會零零星星地跳出來,在幽深的夜色里閃著點點的光亮向我揮手。我這才知道,我對杜平的暗戀,經過三年多的歲月錘煉,竟已在我的心里烙上了一塊深深的印記。即使我把身體當作針給了海峰,但沒有杜平這根錢,我仍然無法縫補對杜平暗戀的溝壑心壁。
但杜平終究是別人的男人。漸漸地,我對海峰有了一些要求。比如,我給海峰買了不少某個牌子的衣服,因為杜平喜歡穿這個牌子的衣服:讓海峰去剪小平頭,因為杜平一直以來留的是小平頭……海峰有些是接受的,但有些是不接受的。比如,他就不同意改變發型。他說發型師說過,他的臉型不適合剪小平頭,而是適合留長一些的發型。海峰半開玩笑地說:“是不是你暗戀某人,他是小平頭,你才讓我剪小平頭?”
我突然有些語塞。如果我告訴海峰,我暗戀一個在我心里、在各方面都比他出眾的男人,他的自尊心會受得了嗎?我知道,這種精神上的出軌,應該是身為一個丈夫所不能接受的吧?!于是,我也半開玩笑試探地說:“是呵,你會不高興嗎?”
海峰看了我一眼,說當然有些不高興,但我想我對你的好和愛,恐怕沒有哪個男人比得上吧?說完,他笑笑,摟了摟我,便到書房去繼續他的工作了。
海峰的話,使我有些忐忑,也有些感動。那一刻,我想:是的,我應該忘了杜平,應該記得海峰對我的好和愛。但很多時候,暗戀若長達數年而仍舊不能釋懷,那么,它有時會變成一個可怕而又貪婪的吸血蟲,把你的心一點點地吸干,不僅嚇壞了自己,也嚇壞了愛你的人。
那天晚上,在與海峰繾綣時,閉上雙眼的我,腦子里突然出現了杜平的形象,然后沖口而出,喊了杜平的名字。待我發覺不對勁時,睜開眼,看見了海峰異常難過的臉龐。 我再也無法隱晦自己的感情秘密,我對海峰和盤托出。
[放開是失去,緊握也是失去]
我想不到海峰在得知我的感情秘密后,會那么難過。他說,一直以為你是愛我才與我結婚的,沒想到,我一直是代替品。
我難過地連連搖頭,說:“不,海峰,我也愛你。”但是,這句話后是那么的虛飄飄,飄得令我心虛。他搖搖頭,笑了笑,說,也許吧。
第二天一早,他做好早餐后便出門上班了。一切仿佛如常,我也松了口氣,心想,早知海峰如此寬容,我不應把這個感情的秘密藏得如此之深罷?!莫名地,我重新審視起海峰來。突然地,海峰的一些好,如雨點打在我的額頭上,“啪、啪、啪”地滴落下來:笑聲爽朗、對鄰居友善、寬容地對待我的每一次任性……
真實的擁有比虛幻的想象更應值得我去珍惜吧!因此,我再一次想,我是應該拋棄對杜平那種虛無縹緲的暗戀,應該好好地踏實地愛海峰了!
但四五天后,海峰開始遲歸,若回來,也是呆在書房里良久,夜里,書房里傳來他的咳嗽聲。起初,我是愧疚的,但后來,隨著海峰漸漸地開始冷淡我,我開始憤憤不平,心想:我不過就是暗戀一個男人罷,甚至連他的手都沒摸過,你至于這么小的肚量嗎?!我覺得非常憋屈,總想著找茬兒和海峰大吵一頓。過了兩天,我們果真吵了起來。 ,那天,吃完晚飯,我拿出電影票沖海峰晃了晃。海峰看了_-眼,微微一笑,但隨即搖搖頭,說今晚他有事,要為一個病人查些資料,沒空,讓我找另外一個人著吧。我很失望。但既然海峰有事,那就改天吧。我也不想找人陪我看電影。于是,獨自一人去看了電影。散場后,經過一家大排檔,嗅到了炭燒生蠔的香味,我想起海峰最喜歡吃炭燒生蠔,便打包了一些回家。回到家,卻意外地看見海峰一個人在客廳里看影碟,他看了看我帶回的炭燒生蠔,說,我不喜歡吃這種東西,你以后別買回來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繼續看他的影碟。隱藏好些天的憋屈“忽”地躥起了火苗。我順手拿了一只杯子砸在了地上。這一晚,我們一直吵到有鄰居來敲門才罷休。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持續一個月的時間里,我們爭吵了無數次。我們兩個都像被慣壞了的孩子一樣,尤其是海峰,總要吵出個子卯寅丑。他變得不可理喻,使勁拿我婚后仍然暗戀杜平的事情找茬兒,他的突然轉變,令我心碎又心涼,對海峰剛剛冒出的愛意漸漸涼薄,終于在一次爭吵后,我疲倦地說,算了,我們離婚吧。
于是,海蜂把家里所有的存款給了我,我把房子給了海峰,我和海峰離婚了。
沒有海峰的日子,我以為能輕松地度過每一天,并能繼續暗戀杜平,至少,沒人對我的暗戀指責了。但事與愿違。我突然發現,我對杜平竟沒有了那種刻骨銘心的想念,倒是對海峰,有了點點滴滴的懷念,這懷念匯流成河,漸漸淹沒了我的心田。但自尊使我不能回頭去找海峰,而自我們離婚后,他也未給過我片言只語。一顆心便這樣輾轉沉浮了一個多月。
一天,我在街上遇見海峰的一位朋友,意外得知海峰患上肺癌的消息時,我震驚得無以言表。我突然那么地想念海峰。想念他對我的好,想念我們曾經擁有過的日子。
我看見了躺在腫瘤醫院病床上的海峰,他消瘦的雙頰和看見我時驚喜的眼神,讓我不禁哽咽起來。
我問海峰是什么時候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海峰笑著沒說。旁邊,海峰的母親便說了一個日期。我點頭嗯了一下,過了好幾分鐘,我突然想起,這個日期不正是海峰開始冷淡我的時候嗎?那時候,他整夜呆在書房里,書房里總是傳出他的咳嗽聲。難道是他知道自己患癌后,才故意拿我暗戀杜平的事情來讓我忘記他嗎?
我知道,即使我問海峰要答案,他也不會承認他的用心良苦,但是,當我告訴他,我想在他生命最后的一些日子里。讓我好好陪著他一起走,以回報他曾經對我的好時,我們都流了眼淚。是的,從前,因為不愛,我體會不到與海峰在一起的甜蜜,從前,因為不愛,我對海峰沒有足夠的體諒和關懷,他的身體不好,我甚至都沒過問一下,只是沉溺于自己對杜平暗戀的世界中。
有時,精神出軌是對愛人最殘忍的一種折磨,它比肉體出軌更可怕。每個人總是希望有一個完美的情人,每個人都會對某人有或深或淺的暗戀,但最傻的事就是讓這種情感走進自己以后的生活中,并破壞自己的生活。
以前,在我心中,我和海峰的愛情,除了問號便是傷感的感嘆號。但現在,我和海峰之間,是纏綿長遠的逗號和省略號了。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把暗戀帶進我和海峰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