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現實有時真的非常滑稽可笑。
兩年多前的夜晚,我和東林還坐在被窩里相倚著看《中國式離婚》,一個勁地同情朱建平和小楓,說熱得跟烤爐一樣的夫妻怎么一下子就冷了呢?我記得當時東林一把抱過我的身子,壞壞地問,如果我有一天也變成宋建平,你怎么辦?我呵呵笑,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張一合呈剪刀樣朝他那地方晃過去……
如今,才不過幾百個日子,東林變成了一個嚴重的宋建平患者,甚至比宋建平還要嚴重。不但他的身體ED,他的心也跟那遇水的水泥一樣,一點點硬化了。早幾年流行說“愛無能”,張小嫻說有種男人“吻無能”。之前我覺得這些詞任意一個出現在我生活中都是可怕至極,到現在我才知道,其實對像我這樣的普通家庭主婦來說,最可怕的是自己的丈夫“家無能”。
東林自從當上部門經理后,他的整個身心都交給了工作,這個家成了典型的旅館,他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情感傾注給它。每天清晨7點不到他就出門了,深夜12點以后才緩緩歸來,一聲不響地洗漱完畢后倒頭就睡,仿佛我和兒子根本就不存在。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在家,他要么坐在電視機前看經濟節目,要么就是躲在書房寫各種各樣的計劃和方案。有時,我會特意等他到深夜,打扮嫵媚地朝他嬌笑,他卻是正眼都不會瞧,或者就嘀咕一句“累死了,睡吧”。
我多次“自討沒趣”之后,無奈只能轉而提醒他關心一下兒子,他才三歲多,需要父愛。他愣了一下,說,我又沒死,他怎么會沒父愛,我這么要死要活地忙,不就是愛你們的表現嗎?我無語。
忍不住跟姐妹們訴說自己的煩惱,她們最先想的就是東林外面有人了,說他這是典型的“出軌”狀態,提醒我趕緊想辦法,否則方向偏離得太遠,“脫軌”事戰一旦發生,想挽救也來不及。其實我自己也早就這么開始懷疑了,只是一直不敢面對。現在看來是不得不“直面人生”了。
我開始悄悄跟蹤東林,偷看他的手機和電腦。可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現象,連蛛絲馬跡也沒找到。
直到有一天,我從一本雜志上看到一個主婦的傾訴,她的丈夫跟東林的狀況驚人地相似,她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這其實就是“工作狂”癥狀,對于這樣的男人,工作就跟毒品一樣讓他們上癮了,他們已無暇顧及家人,成了“家無能”患者,表現為對整個家的所有成員包括老婆孩子都提不起任何興趣,眼睛里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工作,才是我的情敵,是我們這個家最大的“第三者”。
二
雜志也介紹了一些抽象的方法來醫治因“工作狂”而并發“家無能”的患者,如心理引導、轉移注意力等等。我一一嘗試,甚至發動了公公婆婆來幫忙引導,可東林覺得我們簡直是在胡鬧,熱愛工作的人還成了患者?不可思議。
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恰好這時媒體又接二連三報道“過勞死”。我更是擔心,只好又跟姐妹們商量,大家都號稱過來人,了解男人,說不定能有好的辦法。一個好朋友說,心理醫生不是說要轉移注意力嗎?什么對男人的注意力最大?美女也!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醒過神來,連連搖頭。朋友的意思是,讓我借助別的女人的魅力先將丈夫從工作中解救出來。也就是說,我要先讓出自己的丈夫。這不是很荒唐嗎?我一口就否決了。
可是,回到家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猶豫了,想起朋友說的話,覺得似乎也是個辦法,日前東林這種狀態好像也只能如此了。再說也好趁機試探一下東林對我的忠誠度,如果他不中套,說明他心里死心塌地只有我,就是他“家無能”一輩子我也認了;如果他中套,可以讓他不再“工作狂”,只要事情始終在我的控制中,我就能從別的女人手里把他奪回來。就這樣,深夜里,獨自躺在黑暗中,我做出了為丈夫物色情火的決定。
本來是想找自己人的,這樣好控制。可是我熟悉的女孩東林基本上都認識,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恰好在這時,公司給東林新招了一個女助手,名字叫清禾。那天我去他辦公室無意中看到了,小女孩清純清秀,像朵靜靜開放的梔子。我了解東林,他一直欣賞這樣的女孩。朋友們說,既然要演就演真實一些,最好讓清禾也蒙在鼓里,藥下猛一些,才能醫治好東林。我雖然一百二十個不愿意,可覺得大家說的也有道理,只能如此了。
三
周五下午,我故意去了東林辦公室。看到清禾進來匯報工作,我連忙微笑著問,清禾,你新來的吧?她大概早知道我是東林的太太,非常客氣。我說,辛苦你配合東林的工作,他是工作狂,你跟著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明天來家里吃晚飯吧,我應該好好感謝你。清禾想拒絕,可是我又朝東林說,東林你說好不好。他自然不好說不好。清禾也就不好拒絕了。第一步基本成功,我說不出是什么心情,反正高興不起來,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我又迷茫一片去了菜市場,回家便開始精心準備,強迫自己什么也不想,還特意把兒子送到了父母家,可心還是一點點痙攣,牽動著全身。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餐時間,東林果然帶著清禾回來了。我連忙擠出笑臉相迎,吃飯時故意老去廚房,給他們制造獨處的機會。我又破例允許東林喝了點白酒。飯吃到一半,手機按計劃響了,我歉意地說,清禾,對不起哦,兒子在姥姥家吵著要回來,我就暫時不陪你了。東林你好好陪人家清禾吃,人家周末還加班多辛苦。說完便急急忙忙出了門。
獨自走在深秋的街道上,我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大腦一片糨糊,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仿佛正孤身一人穿越深長的黑暗隧道,只是聽人說走出去就是風景秀麗的美好人生風景,我摸索其中卻沒見到一絲光亮,可是仍舊得堅持前行。
自這之后,我就經常在東林面前夸清禾,說她人長得漂亮,又溫順可愛,工作能力也強,你作為上級,應該多照顧照顧她,一個女孩子在這大都市里生存不容易。東林沒發覺我有什么不對頭,我倒是發現了東林的變化。
東林忽然又像從前那樣開始注意我和兒子,下班后回到家就把手機關掉,一心一意陪我們,公司有什么事情也是打家里的固定電話。應酬雖然比以前更多了,但喜歡往家里打電話了。不回家吃飯也會提前告訴我。周末再忙也會挑出半天時間帶我和兒子出去逛逛,還時不時給我買這樣那樣的禮物。
我滿心歡喜,覺得是我的誠意打動了上帝,也許以前只是因為東林還沒適應經理角色,現在適應了,所以又恢復為好丈夫好爸爸。
清禾依舊經常來我們家,帶兒子玩,給他講故事,儼然一個大姐姐。我雖然還是有些疑惑,可也沒發現她和東林之間眉來眼去。心里反而感激她,冥冥中覺得因為她的出現,幫丈夫分擔了不少工作,讓他得以“回歸”。東林在我的支持下,也確實非常關心清禾,給她加薪、租房子…可每次做完這些后他都回家主動告訴我,甚至還讓我幫她介紹男朋友,似乎我們成了她的兄嫂。
就在我傻傻幸福時,真相如同一場海嘯爆發,席卷了我們這個看上去很美的家。
四
東林仿佛在玩一場魔術,他對我的態度再次冷淡,甚至比之前更凜冽,因為我隱隱感覺他對我不由自主表露出厭煩。他甚至以工作為借口搬到書房睡。我這才想起這段時間他雖然對我和兒子似乎很關心,但晚上他從沒有主動和我溫存過,有幾次我一再勉強,他卻還是跟之前一樣,心有余而力不足。我那時候幼稚地以為,只要他的心逐漸擺脫了工作,身體一定會跟著好起來的。
更可怕的是,我發現清禾也好久不再來我們家了。我問東林,他說她辭職了。好好的怎么辭職?我再次開始跟蹤東林,我強烈地預感到我將面對什么,但我心里祈禱這些只是我多想。
周六,東林依舊什么也沒說就出去了。我打出租車悄悄跟在后面,果然見他在一個小區里停車,然后一個女孩走過來上了車,女孩我當然認識,就是清禾。他們又到了省人民醫院,居然是婦產科,我幾乎暈倒。等他們出去后,我去問了醫生,她告訴我清禾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好不容易等回東林的。我沒有多啰嗦,只是說,東林,我都知道了,你今天去了哪里,跟誰在一起。東林臉色煞白,低著頭認錯,一點點道出他們的發展過程。
原來在我的一再縱容下、他們逐漸一點點擴大對彼此的好感,直到發展成所謂的婚外情。我知道我是引狼入室了,幾乎萬念俱灰,可我只能選擇堅強和原諒。我苦口婆心地跟東林說這個家的重要,當初我們在那么艱苦的情況下走到一起多不容易,我們曾經那么相愛,我們的兒子多么可愛……
東林原本是責任感強的男人,在我的勸說下,他終于點頭答應回頭。可是殘酷的現實是,我們如何想辦法讓清禾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如何讓她不再糾纏東林,東林說她早在幾個月前就逼迫他離婚了。看著面前這個束手無策的男人,我很難相信他就是我一直深愛著的、想盡辦法去維護的自己的丈夫。如果說之前東林只知道工作時我是無奈,那么現在,我是徹底絕望,心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我甚至能聽到“嗞嗞”的烤焦聲。
五
我發現自己堅強得可怕,我居然獨自去找清禾。就像電視上那些我向來不屑的女人那樣,我軟硬兼施地勸她把小孩打掉,還很戲劇性地跟她說只要地離開東林,我可以給她多少多少錢……這一切行為,曾是我多么鄙夷的呀!
清禾固執而又倔強,她始終堅持要把小孩留下來,她說她愛東林,就是想跟他生個小孩。天哪,怎么跟那些八卦電視劇一模一樣呀!我終于忍無可忍了,大聲說,你以為你真是金枝玉葉?你只不過是被我利用的傻瓜,還在這跟我說什么愛愛愛……我不顧一切地道出了我利用她去“醫治”東林的真相。她幾乎不相信地看著我,然后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句話:我恨你!東林也會恨你!
是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東林先是一聲接一聲問我是真的嗎?接著還是問我,為什么要這樣?
當天晚上,東林就搬出了這個家,他說他會擬好離婚協議書叫人送到我手中。他甚至不愿意再見我,因為他認為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他,他說,如果一個女人深愛自己的丈夫,她怎么會設下圈套讓他去愛上別的女人?愛情和婚姻都是需要呵護和培養的,不是用來考驗的……
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么,我說什么也是多余了。也許東林是對的吧?所有的錯誤全在我?只因為我給他設置了溫和舒適的出軌暖床?也許男女之間本就是這樣糾纏不清分不出對錯吧?可是無論怎樣,我明白了一點,婚姻一定是件謹慎的事,別給它太多錯誤的理由和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