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故事,稚嫩且易受傷的心靈,愚昧的報復(fù)。一雙少女的手,真能撫平她刻在哥哥臉上的傷疤嗎?可是,又有誰能用溫柔的雙手撫平她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
無愛的童年
姜曉薇原名姜梅,是姜志峰和楊亞梅重新組合家庭后出生的。從懂事起她就覺得生長在夾縫里,像一個沒有享受到母愛的孤兒。
楊亞梅曾是達州市蜀東化纖廠的會計,1978年因經(jīng)濟問題被判處3年有期徒刑,在服刑期間原配丈夫與她離婚。1981年出獄后,楊亞梅帶著兒子高峰回到達縣柏樹鄉(xiāng),在鄉(xiāng)民政辦當(dāng)統(tǒng)計兼出納。不久,經(jīng)人介紹楊亞梅認(rèn)識了在糧站當(dāng)副站長的姜志峰。他和原配妻子離婚兩年,身邊也有一男孩。
1981年楊亞梅和姜志峰各帶著一個男孩組成了新家。次年,他們的女兒姜梅出生。
楊亞梅并不喜歡姜梅這個女兒。漂亮能干的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1983年,楊亞梅當(dāng)上了鄉(xiāng)計生辦副主任。這令楊亞梅說話做事腰桿硬氣多了。而姜志峰在單位是副職,沒有多大的權(quán)利,每月掙的錢少得可憐。生性本就正直憨厚的姜志峰因經(jīng)濟上的窘困,自覺地在楊亞梅面前矮了三分。
在對兒女的態(tài)度上也是楊亞梅說了算。她和前夫生的兒子高峰生性聰穎好學(xué),十分可愛。從小都是出類拔萃的好學(xué)生,楊亞梅為有這樣的兒子而得意。
從小就有重男輕女思想的楊亞梅,不喜歡相貌一般、成績平平的女兒。兒子帶給她的驕傲感在女兒身上得不到,她對女兒總是冷冰冰的。可憐的姜梅從小就生活在一種被歧視的氛圍中。家中每次洗衣服,老是用高峰洗過的臟水洗姜梅的衣服。一旦有了可口的飯菜或零食,楊亞梅的雙眼就死盯著姜梅,使她不寒而栗,即使垂涎也不敢動手。晚上睡覺,姜梅總被擠在墻角不敢動彈。80年代末期,鄉(xiāng)村還沒燒上煤氣,楊亞梅就讓七歲的姜梅去拾柴禾,否則,就別想吃飯。鄉(xiāng)政府禮堂的舞臺下面陰森漆黑,有許多腐木,散發(fā)著令人惡心的濕膩感。但腐木對小姜梅來說太珍貴了,它能為她換口飯吃。在姜梅幼小的心靈里,母愛永遠(yuǎn)是遙不可及的。
親情的裂變
在老師、母親不斷肯定的氛圍中,高峰健康自信的成長著,他也多了一份優(yōu)越感和自負(fù)。
姜梅的處境就大大不妙了。她念書后,學(xué)校雜七雜八的費用特別多。她每次向母親要錢時,總會聽到母親冷言冷語的呵斥:“書念得不怎么樣,錢可不少花,把錢往你身上投,簡直就是做虧本買賣。”之后又是百般刁難。姜梅的心在滴血:為什么,我活得這么難,媽媽啊,你能把對哥哥的愛分給我哪怕是百分之一就好了。
姜梅的處境姜志峰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難過地悄悄拉過女兒,把自己平時省下的幾塊錢塞在女兒手里。姜梅看著這得來不易的錢,撲進父親懷中,她哭著問:“爸爸,我是媽媽的女兒嗎?她為什么討厭我,我的親生媽媽是誰?”姜志峰心中一驚,看著這個可憐的女兒,他哽咽了:“姜梅,你當(dāng)然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她也喜歡你,只不過是嚴(yán)厲了些,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爸爸媽媽都愛你。”姜梅在父親溫暖的撫摸下,冷冷的心感到一絲溫?zé)帷?/p>
當(dāng)哥哥以驕人的成績考入達縣一中時,姜梅也升入初中。哥哥的光環(huán)早已掩蓋了她的存在,她像一個小小的影子,被母親踩在腳下,面對顯失公允的母愛,已長成少女的姜梅第一次做出了反抗,她升學(xué)后毅然將名字改為姜曉薇表達對母親的不滿。
這時,楊亞梅已升為鄉(xiāng)計生辦主任,每每到縣里開會辦公務(wù),就為兒子捎去許多營養(yǎng)品和各種讀書用品。兒子也以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發(fā)誓非清華、北大不讀,要當(dāng)一名外交官。
如果說母親以前的怒目而視只是讓姜曉薇害怕的話,多愁善感的少女時代則讓姜曉薇品嘗到什么是傷心。她像一只受傷的小動物不知道怎么去舔舐自己的傷口,只好把滿身的怨氣歸結(jié)在高峰身上。她用抵觸的眼神看高峰,那眼神中既有妒又有恨。
高峰畢竟少年氣盛,在順言順語中長大的他很難體味到妹妹的傷心與失落,他眼中的妹妹,是母親“打造”出來的又笨又不討人喜歡的“丑小鴨”。因而,當(dāng)姜曉薇以敵視的態(tài)度對他時,他也不由自主地排斥著妹妹。一次,姜曉薇偷看了高峰的日記,被高峰撞見了,他不依不饒,向母親告發(fā)。楊亞梅火冒三丈,她指著女兒喝道:“你越來越不成體統(tǒng)了,先是隨便改名字,如今又干起偷偷摸摸的勾當(dāng),再不教訓(xùn)你,以后還不知會干出什么事呢!”楊亞梅越說越氣,看著旁邊一臉委屈的兒子,她的心疼即刻轉(zhuǎn)化為對女兒的怒火:“學(xué)習(xí)不怎么樣,歪門邪道可挺多。你給我跪下,向你哥哥道歉!” 姜曉薇倔強地站著。“還不跪下!”楊亞梅像母獅般地吼叫。噙著眼淚的姜曉薇慢慢地、慢慢地跪到地上,心中有著難言的屈辱與悲憤,她違心地說了句:“哥,我錯了!”她看到的是哥哥傲慢的神情。母親連哄帶親地?fù)е绺绯鋈チ耍堇铮獣赞鄙瞪档毓蛟诘厣希癖贿z棄的小草。
這時,姜曉薇的爸爸和前妻生的孩子姜永年結(jié)婚生子,姜曉薇便跟著哥嫂一塊生活。她一邊拼命補習(xí)功課,一邊盡可能地幫哥嫂干些家務(wù)。
哥嫂很喜歡這個既懂事又勤快的妹妹。姜曉薇蒼白的臉上逐漸有了歡樂。她全力以赴地準(zhǔn)備中考,她心中有一個愿望,就是像哥哥那樣考入達縣一中,這也許能讓母親因自己而榮耀一次,爸爸在家中的地位也許能上升一些。
然而,拿到成績單的那天,姜曉薇一下子跌入了冰窖,她僅考了426分,連普高都上不了。而一個月后,高峰以達縣文科最高分(643分)考取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學(xué)外語系,許多媒體還介紹了這位文科狀元的學(xué)習(xí)方法。姜曉薇徹底失望了。在哥嫂和爸爸的開導(dǎo)下,她到達州市的一家文印部打工去了。可是工資低得驚人,特別是老板那雙眼睛,老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今年五一節(jié)回家后,姜曉薇對哥嫂說不愿去老板那了,她怕掉進了他的陷阱,只好整天呆在家里黯然神傷。
暴發(fā)的積怨
正當(dāng)姜曉薇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時,高峰放暑假回來了。家中又一次以高峰為中心忙碌起來,而姜曉薇卻獨自躲在屋里,品味著孤獨與失落。高峰的言行無不刺激著姜曉薇脆弱的神經(jīng)。她嫉妒哥哥這個從小到大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子。為什么,他所擁有的我一樣都得不到?思維在她極端低落的情緒中出現(xiàn)了一絲混亂。她開始回憶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記憶中,母親像一只巨大的手,左右著哥哥和自己的命運,她對母親只有怕和恨,如果沒有哥哥的存在,或許自己的命運會迥然不同。
幾天來,姜曉薇一直被這些混亂的念頭纏繞著。她處于一種混沌狀態(tài)。
2006年7月11日這天,爸爸有事不在家,高峰高中的一批同學(xué)來到他家。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有關(guān)北京和大學(xué)里的精彩故事。中午,高峰和同學(xué)們在家里邊吃邊侃著,午餐一直到下午2點半。然后,又繼續(xù)唇槍舌箭談?wù)撝钡饺章湮魃健?/p>
送走同學(xué),高峰打開收錄機,睡在床上聽英語。
一墻之隔的姜曉薇整整一天被他們攪得心煩意亂。她恨極了這熱鬧的場面,更嫉妒擁有這一切的哥哥。此時的姜曉薇已被嫉妒和怨恨充斥得不能自拔,她奪門而出,在廚房里找了一把鐮刀,沖進哥哥的房間,朝著背著門聽英語的哥哥一陣亂砍。由于第一刀用力太大,又加之鐮刀刀齒的撕拉,高峰左臉上留下一條占據(jù)了大半個臉的刀痕。
高峰連忙卷起被子,罩在姜曉薇的頭上,這時,正在洗頭的母親聽到打斗聲跑過來,母子合力,好不容易才將姜曉薇制服。
高峰被送進了達州市中心醫(yī)院,慌亂中,誰也沒有顧及姜曉薇。第二天晚上8點鐘,正在值班的楊亞梅接到鐵路派出所的電話:姜曉薇在襄渝鐵路線上臥軌自殺身亡。
經(jīng)過一個多月治療的高峰上學(xué)了,但占據(jù)左邊大半個臉的疤痕將沒法去掉。這對于離夢想只有一步之遙的高峰來說太殘酷了。
兒子美好的夢破滅了,女兒鮮活的生命變成一具殘缺的尸體。悲劇的突然降臨,把楊亞梅擊呆了。當(dāng)她終于意識到那個乖乖巧巧的女兒再也不能眨著眼睛看自己,再也不能悄無聲息地幫自己整理家務(wù)時,楊亞梅全身都在顫抖,她悔,她恨,可是已經(jīng)晚了……
楊亞梅夫婦在整理女兒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女兒寫的最后一首《致家人》的詩:
我的花季沒有陽光、雨露/是母親一手把天遮住/別無選擇/無路可逃/我是個無愛的棄兒/像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多想再向上蒼祈求/賜給我母愛吧/也許天國才是我最后的歸宿/手足之情的哥哥呀/妹妹多想伸出溫柔的雙手/撫平你的創(chuàng)傷/還你一個英俊的臉龐/和一個外交官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