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我的腰身柳枝一樣細軟開來,我的胸部像春筍破土一樣,它們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春寒料峭中想要開放的薔薇花。
我開始察覺到男生躲閃卻追隨著我背影的目光。同桌小米說你應該驕傲,全校沒有一個女生的身材比你更好了。但我卻是惶恐的,那些目光非但沒有讓我驕傲,反而讓我無所適從。
每天,我都含著胸走在校道上。徐名結常常騎著他的自行車,從后面趕上來,在我身邊飛馳而過時會聽到他說:抬頭站直。而我則會“ 哦 ”一聲然后條件反射地站得筆直。之后會聽到徐名結爽朗而大聲地笑,那笑聲在校道上的枝葉間纏纏繞繞,我的心忽然生出一些莫名的憂傷。
徐名結就坐在我后面,他總喜歡問我借一些橡皮鉛筆什么的。小米說,我看徐名結一定是對你有意思,我對小米的話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是一個相貌很普通的女孩子。對于一個原本就內向的人來說,美麗或者張揚都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而這時,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書。那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名聲像他的文筆一樣差,他提到了喜歡我的理由時說道,因為你的胸很大。
看著這七個字,我感覺自己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腦袋,我不知道我的臉是不是紅得特別的可怕,有一種無以言喻的羞辱令我渾身顫抖,甚至沒有辦法思考。
我忘記了自己是不是還因為這種羞辱的感覺而哭著跑出教室,在走廊里撞倒了誰我不知道,幾乎是手腳并用,我混亂而準確地把那封信扔到那個男生的臉上,然后甩給他重重的一耳光。
那個男生好像被打得流了血,我卻視線模糊跌跌撞撞地跑離了那里。空曠的球場上,我聽到自己回蕩著的抽咽聲,和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在水泥地上的響聲。
有什么好哭的,你是很豐滿呀,我也很喜歡。我猛地從淚水中抬頭,居然看到了徐名結。我瞪著他,目光中充滿了一種厭惡而憤怒的火光。他沒有再說話,臉是紅的,我讀不懂他的眼里是什么樣的情緒,卻忽然覺得此刻的他跟那個寫信給我的男生沒有什么兩樣。
那天晚上,我找來了一條長長的白色棉布,纏緊了像我的傷心一樣瘋狂生長的胸部。因為打人事件,我在學校里出名了。對此,除了那條讓我無限疼痛的白色棉布,我選擇了沉默。甚至不和小米聊天了,對于她的話,我開始用“ 哦 ”來回應。而對于徐名結,我連“哦 ”也不用。我想我也許會在這種沉默中死去。
那條同樣沉默同樣疼痛悲傷的白色棉布牽著我同樣疼痛的青春陪著我走到了高三。
最后一次模擬考試我居然連本科線都沒有上。放學后我一個人去了河邊,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身后卻有人焦急地喊:你不要做傻事啊。我一驚,真的就失足掉進了冰冷的河水里。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自己離死亡很近,我甚至不去掙扎。河水變得很藍,透明純凈的藍,讓我想永遠這樣冰冷地睡過去。
醒過來時,我看到徐名結在滴水的頭發,還有他潮濕的目光。
半年后的大學校園里,我丟棄了那條已經不再潔白的棉布,那個偏僻的小鎮離我也已經很遙遠了。這個城市里的女孩子,全都美麗妖嬈得像怒放的玫瑰。我開始像她們一樣快樂地出入那些漂亮的內衣店。
收到徐名結的信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最后一句是:你很美,真的。
我忽然淚流滿面,為這一句話,也為那些薔薇花開卻沉默不語的少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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