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處長是京都辦事幫中的一員。京都辦事幫是何時興起的已無從考證,但這畢竟是幾萬人的群體,其中有真辦事的。也有假辦事的,假辦事者善于利用社會情緒及熱點因勢利導騙人錢財,其中幻化出來的奇絕人生故事。著實令人啼笑皆非……
誰想“往上走一走\",找我
2005年4月間,從山東來北京想摸摸陶器銷路的于宗元。在前門一家飯館里吃飯的時候,與同桌喝二鍋頭就餃子的北京人老倪聊得挺投機。他們兩個年齡相仿。都是50歲左右,對人生的感悟以及對問題的認識程度驚人的一致。兩人對酌著,還你一句我一句背誦著李白的《將進酒》,不知不覺之中一瓶二鍋頭就喝完了。有了“酒逢知己干杯少”的意境之后,老于搶先結了賬,與老倪相互攙扶著一同來到老于下榻的大柵欄旅店。沏起濃茶繼續進行著意猶未盡的話題。老倪本是老江湖出身,當過板爺兒,算過命,生活閱歷堪稱雄厚。當老于問老倪在做什么生意時,老倪神秘兮兮地告訴他,自己在中組部工作,曾任處長,主要是搞人事。幫助想進步的人“往上走一走”。他強調說,目前什么生意都不好做。特別是老于弄的那種陶器,在北京根本沒有銷路。只有干賠的份兒,不如回去看看有沒有想“往上升一級”的干部,咱們給他辦一辦,收些小費。老于被老倪說得心動,覺得這是一件光彩的事,如果辦得好,讓人覺得他北京中央有人有辦法,對生意有好處。離京前老倪將手機號和呼機號留給了老于。老于回到山東后沒多久。就給老倪打來電話說是有一個種植蘋果每年收益都超過億元的鄉的萬鄉長想“往上走一走”。老倪當即表示可以考慮副縣級。可考慮縣工商局副局長或縣人大副主任的職務。并讓老于把萬鄉長的簡歷電傳過來。老于問價碼,老倪說:“鄉級走到縣級按常規都是8萬元,這樣吧!你就給他報8萬元。我收5萬,那3萬歸你……”“行!行!”老于對老倪的安排表示滿意。沒過多久,老于接到了老倪的電話,“喂!老于嗎?萬鄉長那頭資金準備得怎么樣啦?噢!早就準備好啦!噢……噢我這頭沒問題。只是他學歷偏低,農民出身,小學文化。看來我得親自走一趟了……”
2005年6月,老倪帶著一個略施粉黛面色慘白的青年女子在濟南火車站下了火車。老于、萬鄉長一行人熱情地迎了上去,在明珠海鮮大酒樓吃完洗塵宴后,萬鄉長便安排老倪住進了一家三星級賓館中。萬鄉長恭恭敬敬地給老倪點上了一支中華煙,然后豎起耳朵聽老倪指點迷津。老倪用手指了指身邊的那個年輕女子說,“這是中組部地方局的小黃。為解決你的事我專程把她拉來了,詳細情況讓小黃和你講講……”就在小黃問詢萬鄉長生活經歷的時候。老倪把老于叫到走廊里,用手比了個八字問:“萬鄉長帶來了嗎?”老于急忙扯著老倪的衣角往前走了兩步說,“都帶來了,在他的手包里。我讓他出來交給你……”說完,老于推開門向萬鄉長招了招手。萬鄉長馬上提著手包走了出來,將手包遞到老于手里。老于擠出了一個笑臉,沖老倪說,“萬鄉長準備了一點辛苦費,請您千萬笑納……”老倪假裝尷尬地接過那個手包,搖了搖頭說,“不要把健康的事情搞得庸俗化了,我們的組織原則是夠條件的可以考慮,不夠條件的花多少錢都不行!”“那是!那是!”萬鄉長笑盈盈地附合著。老倪回到屋里,拿出了幾張干部履歷表遞到萬鄉長的手里,讓小黃指點萬鄉長填表。然后,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一個調門,“這個事一定要注意保密,千萬不要嚷嚷出去。否則對誰都不好看!我看萬鄉長還是進縣工商局,那個部門比較實惠,實權派嘛!”萬鄉長點著頭。表示服從組織安排。老于在一旁搭訕道:“只要萬鄉長進步了。安排好了,想進步往上走一走的鄉干部還多得很吶!”“可不是嗎!東旺鄉、大寶臺鄉都挺出成績的。那都是咱們的人。到時候還請倪處長多提攜啊!”萬鄉長笑臉迎合,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老倪點了點頭。顯出了一種不置可否的神態。是夜,老倪與小黃同居一室,萬鄉長看在眼里,心中思忖著,這兩位北京來的領導竟然是一對情侶,他們肯定會合力為自己辦事的,自己肯定會往上走一走的。只是那8萬元會不會少了點兒……他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愧疚之感。
第二天,萬鄉長帶著老倪一行人坐著鄉里的兩輛桑塔納來到鄉政府參觀走訪了一圈。中午和晚上又吃了兩頓大餐,第三天,老倪聲稱要到縣委去具體辦一下手續讓萬鄉長和老于不要再跟著了,在家里等聽好消息。然后他和小黃就離開了。與老倪分手以后。萬鄉長突然有一種緊迫感,覺得當縣工商局副局長必須要先熟悉一下工商法規,他急忙跑到新華書店買了幾本工商法規大全之類的書。挑燈夜讀開了……大約過了20多天。萬鄉長突然覺得鄉政府的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異樣了,并且背著他都在竊竊私語,似有什么秘密在瞞著他。這天傍晚,萬鄉長正在家里看新聞聯播。突然,在縣文化局工作的小學同學急匆匆地來找他,告訴他,他企圖通過中組部要官的事。全縣委的人都知道了,縣委書記對這件事很不滿意。在今天的中層干部會上已打了招呼,說是發現一起處理一起!“啊!”萬鄉長頓時驚得半天合不攏嘴,手中的《工商法規大全》也應聲落地。第二天,他急忙召來老于,告訴他趕快通知北京的老倪,“往上走一走”的事千萬不要再辦了,那錢也用不著退了,只當是交了個朋友……一貫認真辦事的老于聽到此信,也腦袋發僵轉不過彎來。過了幾天,還沒等老于打電話去找老倪。老倪便先打過來了電話,他說,“怎么樣。老于,聽說萬鄉長不想辦了?”“是啊!事情傳了出去,影響太壞了!萬鄉長的意思是不要再辦了,趕緊縮小影響,那錢也不用退了……”老于一口氣匯報了這邊的情況。“那樣也好。不是我們不辦,是他自己不想辦了,怎么樣,這3萬元拿得是不是很輕松?你要是推銷陶器不曉得要推銷出去多少。才能掙到這3萬元……”說完老倪在那頭哈哈大笑起來。此時,老于徹底明白了。原來故意走露消息的是老倪。他這樣一搞,就等于把萬鄉長“裝”了進去。讓他有苦說不出,那錢也就打了水漂兒不好往回要了。因為老倪的邏輯是,不是我不給你辦,而是你自己不辦了……你自己不讓辦了,當然錢也不會退了。老于心中明白。用這種流氓手段搞錢的老倪肯定不是什么中組部的,可自己畢竟已經成了幫襯,而且也得到了實惠,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順水推舟。裝聾作啞了。
大額存單惹出了事
2005年9月,于宗元再次到北京找到老倪。大訴其苦。說萬鄉長農民意識極其嚴重。上次吃了啞巴虧總在他身上撒氣,借口修路把他家的魚塘也給填了,他經營的陶器只要一上鄉公路,萬鄉長就派人堵著找碴兒罰款,在家鄉實在不好混下去了,想投奔他共謀“梁山之路”。老倪也算仗義,同時也覺得這個于宗元只要利用得好,還可能是個人才吶!老倪和于宗元經過一夜的長談,摸清了萬鄉長的主要財政支柱。除了蘋果以外還有一個生產鋁錠的鋁廠,由于推銷不得力滯壓了一批貨。老倪從手包中抽出一張數額為500萬的工商銀行的假大額存單,該存單是以一張真票為依據復制的,故在全國聯網的銀行電腦中可以查到坐標,可以做到網上確認。老倪拉著老于的手,舉著這張存單,充滿了同情心似地說。“用這500萬元的票抵押在鄉鋁廠,讓萬鄉長發貨值200萬元的鋁錠給我,3個月后,我還他200萬元的貨款,如果到期不還,這500萬元的大額存單就歸他所有了,這樣搞一下,可以緩和一下你和萬鄉長的關系。也算給鄉里立了一功,省得他記恨你了……”于宗元一琢磨這件事還真行。等于是老倪花錢把鄉里的鋁錠買走了,而且是給500萬元只要200萬元的貨,這明擺著是鄉里占了大便宜……里外里都合適。
于宗元拿著這張500萬元的大額存單心存感激,急忙回鄉找萬鄉長報喜去了。萬鄉長本來對于宗元有氣,但看他拿著“錢”來緩和關系,要買鄉里的鋁錠,態度緩和了一些。但他還是懷疑多于信任,怕再中了于的圈套有苦說不出。他緊急招來鄉信用社的主任。讓他拿著這張500萬的大額存單在電腦上進行了核實、咨詢。結果差點讓他樂暈了,還真有那么多錢。他高興地拍著于宗元的肩膀說,“你總算干了一件漂亮事!以往的舊賬也就算一筆勾銷了……”2005年10月22日。按照老倪指定的地點,價值200萬元的鋁錠向北京方向發了出去。光陰荏苒,轉眼已到了2005年12月底。盡管3個月的期限沒到,但此時臨近年底。萬鄉長急等錢用,便也沒通過老于,直接拿著那500萬元的大額存單去銀行貼現去了。令他萬沒想到的是,他人一到濟南工商銀行亮出單子就被銀行的人給扣了起來。說這張大額存單是偽造的,他犯了金融詐騙罪。緊接著就被公安局給收審了。萬鄉長叫苦不迭大罵自己糊涂,自己已經吃過一次于宗元的苦。不去接受教訓,又輕信了他,不想今遭竟惹出了牢獄之災。萬鄉長悲憤交加,在牢中寫了萬言交待材料。很快于宗元也被請了進來,此時于宗元才知道那張大額存單是假的。不消一天光景,于宗元把北京老倪徹底抖落了出來……
倪處長又從中組部轉到公安部
在萬鄉長和于宗元被收審時。老倪正帶著3個小兄弟竄游到了廣東普寧、揭陽一帶。這是他的經營策略,一旦騙到了一些錢,就帶幾個哥們兒到各處去走一走,摸摸線索,撒撒魚餌……他知道只有坐商變游商才能財源達三江。工夫不負苦心人,這次他在紅荔鄉摸到這樣一個線索:運輸個體戶陳開族一家人經營著一輛中巴車。由于不服當地運輸黑勢力的管理,遲遲不交保護費。車被黑勢力沒收,家中也有兩個人被打傷。此線索引起了老倪的極大興趣。很快老倪一行人來到了陳開族家里。隨行人員向陳開族介紹說,“這是公安部的倪處長。這次是微服私訪出來的,要注意保密……”正無處喊冤的陳開族看見中央來人了,激動得熱淚盈眶。“倪處長”聽陳開族談受委屈的經過似乎不很熱心,倒是仔細地詢問了陳開族的家庭收入情況。當聽陳開族說,家里的小兒子已開了海鮮養殖場時,老倪頓時來了精神,他說,“中央這次打黑社會性質的團伙下了很大的決心,堅決打掉決不手軟。我看這次行動除了公安廳以外,省武警總隊也要參加。速戰速決勿使漏網。”眼看自己的大仇將報,陳開族一家人萬分感激,請倪處長一行人來到當地最豪華的海鮮樓盛情款待。交杯換盞時,倪處長對當今的機關作風不正進行了貶諷性的談話,他說:“現在的機關干部早晨上班后是你談我,我說你;中午是你灌我,我勸你;下午是你贏我,我輸你;晚上是你擁我,我抱你……就是在歌舞廳中找小姐跳舞。”無疑倪處長給陳開族一家人的印象,是一個地道的中央老機關的形象。酒過三巡,倪處長掏出手機給留在賓館里“打配合”的小兄弟打起了電話,“喂喂,是武警總隊梁政委嗎?今宵酒醒何處啊?錢是公家的身體可是自己的啊!小姐們年輕力壯,我們可都老頭子啦!噢,好。不逗了,我要用5卡車武警參加我們的掃黑行動。什么?費用問題?多少?你報數,我打報告申請……”放下手機,倪處長無奈地搖了搖頭,“商品經濟了。什么都是錢了!”他看著眼巴巴瞅著他的陳開族說:“武警那邊出5卡車配槍戰士,要出10萬元勞務費,我們最多能拿出5萬,老陳看看,你能不能先墊上5萬元,等罪犯落網后,用罰款把你墊的那5萬元還你……”陳開族沒有絲毫懷疑地說:“可以,可以”。說完馬上用手機和家里進行了聯絡,約摸也就是半個時辰,他小兒子騎著摩托車把5萬元錢給送來了。倪處長當即表示贊揚說,“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辦案都離不開人民群眾的支持”,收到錢后,很快倪處長一行人就從紅荔鄉消失了。
此時,那價值200萬元的鋁錠,還存在北京西南郊的一座庫房里。本來老倪也想盡快出手,換點兒現錢花,可無奈他東一頭西一頭的事太多,一時還沒顧得上賺那筆錢。他尋思有那500萬元的大額存單在萬鄉長那里墊底。他肯定不會去死摳那3個月的時限,到時候把鋁錠加價賣掉,把差價賺到手,再把那200萬元的本金貨款還給萬鄉長,把那張假存單取回來就行了,這肯定是一單萬無一失的好生意。他萬沒想到萬鄉長會提前去到銀行貼現,已經惹出了事。從廣東“辦案”回來,老倪在北京家中剛一露面就被請進了公安局,他以為是“辦案”的事泄露了出去,于是未等審問他就如實交待了“辦案”經過;后來發現仍過不了關,在預審人員的提示下,他又把“往上走一走”的事給吐嚕了:后來。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那張大額存單出了事,于是他長嘆了一口氣。徹底地癱在了地下,懊惱自己沉不住氣。把別人不掌握的“辦案”的事和“往上走一走”的事也說了出去……無疑,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責編:烏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