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與市長

濱海市副市長江南，應(yīng)邀在本市一個四星級酒店開酒會，會上來的都是社會名流、明星大款、公司總裁以及外商，偌大的大廳里流光溢彩美酒飄香，他頻頻舉杯開懷暢飲，偶爾和來賓們竊竊私語或放聲大笑，輕松幽默妙語連珠的話把氣氛搞得很活躍；他優(yōu)雅的舉止和俊朗的外表給人們留下很好的印象，尤其受那些漂亮女士的青睞。這些年來他春風(fēng)得意扶搖直上，從十幾年前的一個小刑警一直做到現(xiàn)在手握大權(quán)的副市長，成為濱海市政界的風(fēng)云人物，為全市人民立下不少顯赫的功績，備受人們的尊敬。

就在這時，他忽然接到了一個短信，他走到偏僻處，打開手機一看：當(dāng)你在天堂時，可否想起你在地獄的戰(zhàn)友——李剛，他是怎么死的，你應(yīng)該不會忘記吧?他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來，心快要跳出嗓門，原本紅潤的臉一下子白得像一張紙，握著手機的手不住顫抖起來，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他馬上照那個電話號碼回撥過去，可是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這時有一雙神秘的眼睛在窺視著他，看見江南那驚恐的樣子，他得意地笑了

江南沒再回到酒會上，他自己開著車子回家了，在車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又海潮般向他涌來……

一 生死關(guān)頭

十年前，他還是市刑警隊的副隊長時，認識了一個做生意的肖老板，因為兩人都很講江湖義氣，他們成了鐵哥們兒。有一天，肖老板和他在夜總會喝完酒，在回家的路上，肖老板說：“江隊，開警車真氣派，能不能借我開一天，也讓我過過癮?”他拍著胸口說：“行，沒問題，咱倆誰跟誰呀?”說罷，把車讓給了肖老板開，肖老板把他送回家后就把車開走了，按理說刑警的車是絕對不可以借給私人用的，江南事后有點后悔，但一想：隊里的車也不是沒有借過人，別人能借，我為什么就不能借?于是便不再去想它。

一天一夜后，肖老板就把車還給了他。還好那是個星期天，隊里沒人知道。他的心也就安了下來。

兩天后江南去取錢，他發(fā)現(xiàn)賬戶上忽然多了十萬元，他覺得很奇怪，去查問了銀行的營業(yè)員，營業(yè)員說是本市一家公司的肖老板匯給他的。他的心一跳，馬上打電話給肖老板，問他為什么要給他錢?肖老板說：“你爸爸住院要花很多錢，你不正愁著嗎?哥們兒，就算我借給你的，以后你有錢再還我吧。”作為一個刑警他當(dāng)然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是他實在太需要錢了，于是他說：“那我打個借條給你。”

肖老板說：“你還當(dāng)我是兄弟不?哪有兄弟間借錢要打欠條的?好了，以后再說吧。”因此這件事就這樣含糊地過去了。后來肖老板又向他借了兩次警車，但都安然無事地送還給了他。他懸著的心也就慢慢放下。

三個月后，有人舉報說肖老板常常從邊境偷運白粉到本市，然后批發(fā)給小毒販，時間、地點、人物都寫得一清二楚，江南聽了李剛隊長的話后，心里一陣慌亂，他想：肖老板一定是用他借給他的警車販毒……沒容他想出辦法來應(yīng)對，刑警隊李剛隊長已經(jīng)命令隊員們出發(fā)，當(dāng)他們趕到肖老板的公司時，早已經(jīng)人去樓空，一片狼藉，而且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江南終于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但他這時已變得小心多了。

那天早上，下著蒙蒙秋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白霧，山里清新的空氣使人精神振奮，江南和李剛開著車到一個偏遠的小縣出差，車到山區(qū)的一條小公路上時，李剛看到一臺豐田車停在路邊，好像是壞了，他們的警車剛開過時，李剛突然想起好像是肖老板的車，他叫江南馬上把車掉回頭，但還沒等到他們的車接近時，一個人倏地打開車門，從車上跳下來，發(fā)瘋似的向山上跑去，李剛一看果然是肖老板，拔腿向肖老板追去，江南緊跟其后，他們追了二十多分鐘，肖老板突然被李剛逼到一個懸崖上，已經(jīng)無路可逃……李剛順手把槍拔出來，沖他叫道：“肖老板，不要再跑了，跟我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這時肖老板已經(jīng)乖乖地把手放在頭上等著就范，但是，突然一聲槍響，李剛倒下了，鮮血染紅了枯黃的草地……原來是江南從李剛的側(cè)面開了槍，子彈準(zhǔn)確地從李剛的左額穿過，他當(dāng)場就犧牲了……江南叫肖老板快跑，永遠都不要回來，肖老板驚醒過來，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大山之中……

江南是一個很小心的人，自從肖老板出事后他就感到事情很麻煩，如果局里知道他借車給肖老板販毒，而且還收了他十萬元的好處費，那就等于把他一生的前途都給毀了，于是他身上就多帶了一把從黑幫手里繳獲的來福槍，做好各種應(yīng)變的準(zhǔn)備。當(dāng)然他不能當(dāng)著李剛的面殺人滅口，那么只有孤注一擲，殺了李剛才有一線生機，而且是一箭雙雕……他對刑警隊長這個位子覬覦好幾年了，要是李剛占著那個位子不動，他就永遠沒有扶正的日子。他還有一事對李剛懷恨在心，那就是他們同時愛上了一個叫亮月的女孩，后來亮月選擇了李剛，他含淚退出了競爭。

他把手槍的指紋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后，使勁地把槍扔下懸崖，然后拿出對講機和當(dāng)?shù)氐墓簿致?lián)系上，半個小時后很多刑警趕到，法醫(yī)對已經(jīng)斷氣的李剛進行鑒定，斷定是肖老板用來福槍把李剛打死的，因為在地上有肖老板轉(zhuǎn)身過來的腳印……事情正像江南所料的一樣：肖老板成了全國通緝犯，他順利地當(dāng)上了刑警隊長。江南以為他犯下的罪行沒人知道，沒想到十年后竟然有人發(fā)這個致命的短信給他，使他如坐針氈，寢食不安……

二 神秘的信

江南想：這個家伙是誰?他到底想干什么?

兩天后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直接寄到他家里，信封的右下角畫著一顆破碎的心，心正往下滴著鮮紅的血，叫人觸目驚心，他打開信看時，雙手有點發(fā)抖，信里寫道：江市長，我是一個攝影師，你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十年前你用來福槍殺了李隊長的那一瞬間，竟會被我無意中拍了下來，當(dāng)時我站在樹梢上，準(zhǔn)備拍攝霧海，正好你和李隊長在追緝一個逃犯，沒想到你竟敢槍殺你的隊長，還放走了那個毒販……你是聰明人，只要我把照片往公安廳一寄，你的下場不知有多么的悲滲!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你給我一百萬，我就滿足了，我知道這些年來你積聚了不少財富，一百萬對你來說是小菜一碟。后天早上六點鐘，我在青山公園的感恩亭等你，和你交換底片，我手里拿著一張濱海晚報，你可別耍什么花招，如果我出事了，會有人把照片寄出去的……

他看完了信，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冷靜地想了一下，覺得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怎么可能有那么湊巧?這種概率太低了，會不會是哪個政敵為了某個政治目的，利用十年前的事虛構(gòu)來嚇唬他的?也許他根本就沒有照片?他在信封上找郵戳，想看信是從哪個郵局寄來的，結(jié)果沒找到，難道說它是從天上飛下來的?他忽然想：這家伙的信既然不是從郵局，那么一定是他自己親自送上門來的，這樣肯定會在信中留下他的指紋，對，把信封拿去鑒定一下不就明白了嗎?一定要弄清他是什么人，然后再做決定!他馬上打電話給公安局技術(shù)科的小馬，叫他到他家里來一趟，小馬一聽，有點受寵若驚，很快就騎著摩托車到了市長家。江南對小馬說：“你幫我一個忙，把這個信封拿去鑒定一下，把寄信人的指紋打磨出來交給我，請記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小馬點頭領(lǐng)命而去。

下午小馬打電話跟江南說：“江市長，信封上除了你自己的指紋外，沒有任何別的指紋。”

“小馬，你會不會搞錯?你給我再耐心點，再查一遍。”江南不信。

“好，江市長，我再查一遍。”小馬并沒有再去查，他認為那是多余的，他干這一行已經(jīng)有了六個年頭，鑒定指紋那是小兒科了，小馬第二天又打電話給江市長：“江市長，鑒定結(jié)果和昨天一樣，信封上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好，我知道了，小馬你做得好，好好干，有機會到市政府來發(fā)展。”

“還望江市長多多栽培。”

江南想：對手是經(jīng)過精心策劃有備而來的，他感到對手的強大，胸口像壓一塊大石頭，他在屋里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他做了這樣的決定：先去銀行把錢提出來，然后去赴約，看看那個神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再見機行事。

下午，江南開車到工商銀行去，在老戰(zhàn)友田行長的幫助下，順利提出了一百萬現(xiàn)金，田行長問他要不要人護送?他說：“你忘了我是刑警出身的嗎?”

他回到家里，把一百萬放進保險箱，和那封信放在一起，然后就一直待在家里不停地胡思亂想，吃過晚飯后，他看一會兒當(dāng)天的晚報就早早上床睡覺了。他要養(yǎng)精蓄銳，應(yīng)付明天的事。

第二天，他五點鐘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帶上手槍，他怕吵醒老婆，悄悄地把床底下的密碼箱拉出來，拿到隔壁的房間去，準(zhǔn)備把一百萬裝進箱子里，當(dāng)他打開保險柜時，他驚呆了：那齊刷刷的一百萬元竟然不翼而飛，更要命的是那封信也一起被拿走……這怎么可能?他是誰?竟能在保安嚴(yán)密的市政府居住大院里自由出入地把錢偷走!真是太厲害了，他覺得自己像是孫悟空，被如來佛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忽然想到：這個偷錢的和寄信的人一定是同一個人，這個人是個神偷，威脅他去銀行取錢，然后來偷。那他為什么不偷別人的，偏偏要偷他錢呢?要不就是自己在這從政過程中得罪了什么人?他想不起來，但是得罪人是在所難免的。如果是為了偷一點錢那倒不是大問題，但是為了找證據(jù)扳倒他，那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他想來想去覺得這個人就是肖老板!要不他怎么知道他是用來福槍殺了李剛的?要不他怎么不直接打電話給他，向他要錢呢?他肯定是怕我聽出了他的聲音，而且照片的事也是子虛烏有，對，就是他!他也太膽大了，十年后竟敢回來敲詐已經(jīng)當(dāng)了副市長的他，但是……如果是別人呢?為了小心謹(jǐn)慎，他還覺得要到那兒去看一看他到底是誰?他從衣柜拿出一副望遠鏡，開車到青山公園，躲在山頂上，用望遠鏡向感恩亭方向看，果然看到一個人拿著濱海晚報坐在里面悠然地看著，而那人卻不是肖老板……

三 偷給你看

第三天，他又收到那個神秘人的來信，他寫道：你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你這種人也配當(dāng)市長?為了懲罰你不守游戲規(guī)則，你現(xiàn)在得多付我五十萬，就是一百五十萬!你一定認為我是個無憑無據(jù)的騙子吧?我把照片一起寄給你看看，請你不要抱有任何僥幸心理。記住，后天還是在老地方，你把錢帶來交換底片，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千萬別惹火我，要不我們來個魚死網(wǎng)破……

江南看了照片，真的和他那天殺李剛的事實一模一樣，連他眼里流露出來的兇殘神情都非常逼真，他才感到事態(tài)絕對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那張照片就像一座山一樣壓得他氣都喘不過來，怎么辦?他想爆腦袋也沒能想出什么好辦法來，那只好照他說的去做，花錢消災(zāi)了。他不是就要錢嗎?反正錢會來會去，再說他已經(jīng)當(dāng)了副市長，以后還會當(dāng)正市長，甚至市委書記……到時還會怕沒機會撈錢嗎?如果這事讓公安和紀(jì)委知道了，甭說市長當(dāng)不成，就連命也保不住，那還談什么錢途和前途?

江南沒到銀行去取錢，怕引起人們的懷疑和留下線索，便向陽光地產(chǎn)公司錢總經(jīng)理借了一百五十萬元，說借來周轉(zhuǎn)一下，不久就會還給他，錢總經(jīng)理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這回他變得聰明了，他開車到他“二奶”的別墅，他開了門，小紅像燕子似的飛過來，吊在他的脖子上親個不停，說：“老公，你這些日子怎么了?也不來看我一眼，我想你都想瘋了，今晚你可要大展雄風(fēng)，好好慰勞慰勞我……”小紅像發(fā)情的喜鵲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但她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江南神色凝重心事重重，便問：“老公，你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江南笑笑說：“沒，我能有什么心事?你是不是在屋子里待傻了?”

“待傻了又怎么樣?你又不來陪我。”小紅嗔怪道。她當(dāng)然知道他有心事，他不說，她是不會再打聽的。

“小紅，我要把一筆錢放在你的保險柜里一個晚上，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也不要去開保險柜，我明天很早就來拿走，今晚我還有個重要會議要開，就不能陪你了，記住了嗎?”小紅認真點點頭。江南坐一會兒就走了。盡管小紅很不情愿，但他哪里還顧得上兒女情長呢?

江南出得門來，一邊開車一邊想，還是放心不下那筆錢，要是那個神偷跟蹤而來，知道他的錢放在小紅那兒，再次來偷，小紅怎么對付得了?說不準(zhǔn)她連命也有可能搭進去……他本想打電話叫兩三個警察過來，守住小紅的別墅，但又覺得不妥，于是他打電話給天時保鏢公司的陳經(jīng)理，問他能不能給他派幾個保鏢過來，他會給他們很好的報酬。陳經(jīng)理說：“沒問題，我親自給你送四個武藝高強的保鏢去，至于錢嘛，就免了吧。”

“好，謝謝你，拜拜。”他這才略為放心地掛了電話。

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天空烏云密布，四周沒有一絲涼風(fēng)，悶熱得令人窒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息，好像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似的。為了安全，小紅把一樓的燈全都打開，四個彪形大漢不停地在別墅的四面巡視著，他們想：這么嚴(yán)密的保安就是一只鳥也甭想飛進去……

然而，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神偷不僅進入了小紅的別墅，而且還盜走了那一百五十萬。

小紅的別墅依山而居，山上生長著無數(shù)參天大樹，這給神偷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凌晨兩點，神偷把繩子系在大樹的枝椏上，雙手緊緊抓著繩子，然后用腳使勁一蹬，身子就悄然無聲地蕩在別墅頂上，再來一個金鉤倒掛，悄悄地撬開了玻璃窗，順著窗子溜進了房里，他拿出電子解碼器，把兩條電線夾在保險柜上，開始破解它的密碼，然而這次不像上次那么順利……就在這時，他戴在手腕上的電子感應(yīng)器的紅燈亮了，向他發(fā)出警報，有兩個紅點正向他這邊移來……怎么辦?如果這時跑掉還來得及，也不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但是這樣就永遠沒機會得到這筆巨款了，可能是那筆錢太誘人了，也可能他太好奇，太想知道保險柜里的秘密吧，他決定孤注一擲，他飛身躲在門后，當(dāng)那兩個紅點一步一步靠近時，他的心不住地亂跳，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然后他聽到了鑰匙在鎖孔里磨擦的聲音，門開了，兩個保鏢一看窗戶被撬開了，他們剛想喊出聲，只聽到“撲撲”兩聲，就倒在地上不動了，他們是被神偷的麻醉槍擊中，神偷乘他們還沒醒來，又開始工作，這次可順利多了，不一會兒就打開了保險柜，他把一百五十萬元全部收進袋子里，還把那張槍殺李剛的照片也拿走了，然后爬上房頂，抓住繩子，又順勢蕩回原地，飛快地消失在樹林里……

凌晨三點十五分，江南在夢中突然被刺耳的電話聲吵醒，他一看是小紅的電話，嚇了一大跳，他想：一定出事了，要不小紅絕不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果然不出所料，小紅在電話那頭嗚嗚地哭著說錢都被偷了……小紅當(dāng)然不知道他捆在錢里面的那張照片。江南聽了頓時臉色蒼白，好像吃熟雞蛋被噎住了似的，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小紅說要去報案，他才驚醒過來，說：“不能報案，你等一下，我馬上過來處理。”他穿上衣服，開車到小紅那兒，小紅的眼睛紅紅的，見他來了，才停住了哭泣，那四個保鏢個個都耷拉著腦袋，等著江南的訓(xùn)斥，江南了解到兩個保鏢是被麻醉槍擊昏的，并沒有罵他們，對他們說，沒關(guān)系，我會把這件事交給警方處理，你們已經(jīng)盡到責(zé)任了，回去吧，來，這點錢給你們吃宵夜，但請你們記住：今晚的事千萬別說出去，要不我會叫陳經(jīng)理解雇你們的。江南拿出了一疊錢遞給他們，他們接過錢點頭而去。

四 借刀殺人

江南那天晚上留在了小紅那兒，這本該是一個風(fēng)情萬種無比銷魂的夜晚，但他再也無心玩花弄月了，他覺得自己是一塊被人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來割去。他一個堂堂的大市長，豈能忍受被人耍來耍去的恥辱?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他要主宰自己的命運，他要奮起反擊!只有拿到底片然后再殺了他，這樣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后患。那么誰去殺他?自己去?不，千萬不能做這種傻事，萬一他有同伙，把殺人的過程拍攝了下來，他豈不是要毀于一旦?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挖空腦袋也想不出一個好人選，因為這個人只能和他單線聯(lián)系才安全，絕對不能通過中介人，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叫小冬的人，那是八年前的事。那時他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公安局副局長了，一個刮著臺風(fēng)的夜里，他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在他家附近的一條小巷里，兩個黑幫分子正舉刀亂砍著一個躺在地上的青年，他拔出手槍，跑上去大聲喝道：“住手!”那兩個人見他是個警察，溜得比兔子還快，他想追上去把他們抓獲，但看到躺在地上鮮血直流奄奄一息的小冬，就沒去追，他把小冬送到醫(yī)院搶救，并為他墊付了醫(yī)療費，小冬傷好后，對他感激涕零，說：江大哥，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你以后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對小弟說一聲，小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當(dāng)時他并不在意，只當(dāng)他是一時沖動的客套話，但是，后來他了解到：小冬是在廣州黑幫里混的，是個言出必行很仗義的人，很受老大的器重，前些日子他和同伙與另一黑幫搶地盤，把對方砍殘廢了，為了逃避黑幫的追殺，就躲到濱海市來……小冬經(jīng)常打電話給他，叫他去廣州玩，他想：自己是個公安局長，還是少跟這些人來往為好，于是就叫小冬沒事不要打電話給他，慢慢的小冬的電話就少了，他當(dāng)上了副市長，小冬也知道，但他很懂事，從此再也沒有打電話給他。

江南見小紅已經(jīng)沉沉睡去，起身走到陽臺上，掏出手機尋找小冬的電話號碼，找了好久才找到，他沉思好一會兒，才把藏在皮包里很少用的充值卡換到手機上，然后給小冬撥了過去，他問：“是小冬吧?你睡了嗎?”

“江大哥，我是小冬，你還好吧?”

“唉，我遇到麻煩事了，想求你幫忙，這事很棘手，可又沒有別的好兄弟可以幫我……”他故意頓了一下。

“江大哥，你是不是生分了?只要大哥你一句話，我就是肝腦涂地粉身碎骨也無所惜。”小冬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必須在明天晚上十二點之前趕到，到了再給我打電話，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去向。”

“好，明天見。”

第三天早上六點，小冬提著一箱子錢，準(zhǔn)時到青山公園的感恩亭，和那個神秘的人會面，那人說：“江市長怎么不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誰?配得勞駕市長大人嗎?底片呢?”小冬盯著他問。

“廢話少說，我得先看錢。”

小冬慢慢地把滿滿的一箱錢打開，擺在他的眼前，他順手從中間拿出兩沓硬扎扎的百元大鈔，仔細地看了看，說：“嗯，這錢不假，老江還算得上半個君子，來，底片給你。”小冬從他的手中接過底片看了一下，就把一箱子的錢遞過去，那人接過箱子，緊緊抱在手上，很得意地笑了，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張底片竟然能換來一百五十萬元!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但是他得意得太早了，他剛剛轉(zhuǎn)身離去時，突然小冬的手槍頂住了他的后背說：“對不起，你知道得太多了，你如果不死，江市長永無寧日，只能怪你有眼無珠，連市長也敢敲詐……”那人嚇得臉色一塊青一塊白，雙腳軟得像爛泥捏的一樣，他突然聽到一聲槍響，心想：這回真的死定了……然而過了好幾秒鐘，當(dāng)他睜開眼睛時，看到了三四個警察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小冬的右手腕上流出一股股鮮血，手槍掉在了地上，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著……他倆都被警察扣上了手銬，推上警車，向郊區(qū)看守所飛馳而去。

躲藏在山頂上偷看的江南見到小冬被警察銬走，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下可把事情搞大了，怎么辦?他急得像掉在陷阱里的野獸，一種刻骨裂髓的恐懼緊緊地抓住了他，他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

五 意外收獲

江南知道這次可能是在劫難逃了，他把銀行里所有的錢都提了出來，把錢和一張美國護照放在他的哥哥家里，準(zhǔn)備隨時逃往境外，至于老婆孩子就顧不了那么多了，先保住性命再說，像賴昌星一樣跑到一個沒有引渡條約的國家去就OK了。但是沒有到最后關(guān)頭，他決不會輕易逃跑，也就是小冬沒有供出他買兇之前，他還得沉住氣，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

他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把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從頭到尾好好地梳理了一下，他把思考的焦點集中在那恐嚇?biāo)恼掌希蝗唬笮ζ饋恚缓笥执罅R自己是一頭蠢豬，竟然弱智到這種程度!原來他想起十年前在追捕肖老板的過程中，因為跑得太熱，他解開了警服上衣的兩個紐扣，而照片上他警服的每個扣子都扣得緊緊的……他斷定那是一張用電腦偽造的假照片，這可是個意外的收獲，可是自己竟然為這張照片損失了四百萬!而且使自己身置懸崖邊上，眼看就要掉下去……但是還好，就是警方得到了底片，把照片洗出來，他也可以指出那是偽造的。可目前怎么辦呢?誰知道小冬會不會靠得住?他在刑警隊里干了那么多年，深知沒幾個人能逃過沒日沒夜的審問，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從看守所里救出來，讓他遠走高飛，但是，怎么樣才能救他出來呢?他想：首先要知道他關(guān)在哪里，然后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把他放出來。

他馬上打電話到公安局去問：“喂，唐局長嗎?我是江南啊，聽說你們隊今天早上抓了個叫小冬的人?”“哦，是江市長啊?對，我們是抓了一個人，不，是抓了兩個人，是有一個叫小冬的。”

“我一個廣州的朋友托我和他見一面，你看行吧?”

“江市長要見他當(dāng)然行了。”

一會兒江南就在唐局長的陪同下，走進了看守所，江南見到小冬便問：“你是叫郭小冬嗎?”

小冬狠狠地盯著他，好像要把他吃到肚子里去似的，說：“你是誰?管得了我叫什么嗎?呸，你給我滾出去——”他大聲喊著。江南搖搖頭走了出來，這下他可稍稍放心了，小冬真是好樣的，故意裝作不認識他，說明他在里面沒有出賣他。

他回來后又打電話給唐局長說：“唐局長，我是江南啊，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你看能不能對小冬從輕處理?他是我一個老戰(zhàn)友的獨生子呀。”

“江市長，怎么從輕處理法?”

“沒什么事情就把他給放了嘛。”

“江市長呀，這可不行哪，他在廣州罪案累累，還是一個殺人嫌犯，過兩天我們要把他送回去，讓廣州警方去處理。”唐局長用愛莫能助的口氣說。江南的心又沉重起來，小冬在警方手里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心……

但是，第二天小冬就在審訊室里撞墻而死，江南聽到了這個消息欣喜萬分，他緊握拳頭大喊一聲：“我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啊!”那種失去已經(jīng)很久的自信和春風(fēng)得意的神情又重新回到他臉上。他打電話給小紅說：“紅紅，今晚我太開心了，我們到亞洲大酒店去喝酒唱歌，然后去你那兒過夜。”

“耶!老公萬歲——”電話那頭小紅開心得叫起來。

在審訊科里，科長和另兩個隊員正在挨唐局長的訓(xùn)斥，說他們看一個人都看不住，竟然讓他自殺了。訓(xùn)完后對他們說：“你們一定要保證那個勒索者萬無一失，這里面大有文章，你們要日夜守住他，只有從他身上突破，才能把那條大魚捕上來。”

王科長帶著記錄員走進了審訊室，又開始對那個勒索者審問，可是審了好幾個小時，他還是和以前說的一樣：姓名叫蘇田，汕頭人，無業(yè)，靠小偷小摸為生，因為無意中看了一張舊報紙上十年前的那件槍殺案，而產(chǎn)生了敲詐江市長的念頭，于是四處收集江南和李剛的舊照片，雇電腦畫像高手畫了那張敲詐江市長的相片……王科長對著這張鐵嘴實在沒什么辦法，他叫隊員看著他，自己走出來透透氣，讓江邊的風(fēng)使他清醒一下，這時，王科長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李小波，他是李剛隊長的兒子，剛從北京警校畢業(yè)不久，還沒到局里報到，他學(xué)的都是高科技的審訊和破案知識，而且這個案件又和他犧牲了的爸爸有關(guān)，他也許能幫上一點忙。他打電話給小波，問他有什么高招?小波說：“我懷疑他可能就是十年前潛逃的肖老板——肖一水。”

“這怎么可能呢?”王科長問。

“可不可能，把他十年前的檔案翻出來，對一下指紋就知道了。”一語點醒夢中人，王科長馬上回到檔案室去找檔案，一查，他果真是肖老板，他回到審訊室，見蘇田耷拉著腦袋，懨懨欲睡的樣子，忽然大叫一聲：“肖一水!”蘇田好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一樣，張大嘴巴想應(yīng)王科長，馬上發(fā)覺不對勁，于是整個大口就撐在那兒，半天都合不上……王科長說：“不要以為你整了容就沒人認得你，你就是化成了灰還是逃不過我們的眼睛，說，你是怎么槍殺李隊長的?”

“不!李隊長不是我殺的。”肖老板突然大叫起來。

“不是你是誰?”

“是……江市長——江南殺的。”

“肖一水，你可要對你的話負法律責(zé)任。”

“沒問題，我可以在法庭上指證他是怎么殺害李隊長的，我恨死他了，他讓我背負了槍殺刑警隊長的罪名，害得我四處逃命，連老婆孩子也不敢認。”他忽然大哭起來。

一個星期后，市委方書記來到了江南的辦公室，同他做了一次嚴(yán)肅而懇切的傾心長談，方書記說：“江南，我和你共事多年，把你當(dāng)作我的親密戰(zhàn)友，紀(jì)委和公安方面向我匯報說你有問題，這個問題還十分嚴(yán)重，我不忍心看著我多年培養(yǎng)起來的革命干部就這樣毀了，你最好把事情向組織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也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方書記，我能有什么問題?這么多年來我為濱海市人民所做的功績是有目共睹的，肯定是某個政敵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對我進行誣陷。方書記，你可不能聽信別人的讒言啊。”江南非常鎮(zhèn)靜地說。

“江南，這事絕對不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fēng)，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你的確鑿證據(jù)，只不過不想讓全市人民看著一個好市長突然倒下，所以才讓我來勸你的，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我等著你。”

“方書記，不用等了，你叫他們進來抓我好了。”他口氣硬得像鐵。

“江南，你太讓我痛心了。”方書記深深地嘆一聲走了。

一會兒，紀(jì)委書記和唐局長親自帶著幾個刑警出現(xiàn)在江南的辦公室里，江南毫無懼色地跟他們走了，臨走前，他看了看工作了兩年多的市長辦公室，心想：等著吧，我一定還會回來的。他被押到一個很隱秘的地方，十個警察嚴(yán)密地看守著他。

六 原來如此

這是一個依山傍水環(huán)境幽雅的小山莊，按四星級的標(biāo)準(zhǔn)裝修的，主要是為了上級領(lǐng)導(dǎo)的下榻而建造的，平時很少有人來住，也鮮為人知，江南倒是來過好幾次，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他的囚身之地。現(xiàn)在他的面前坐著紀(jì)委書記、刑替隊長和王科長，他們身邊還坐著一個他不認識的李小波。江南瞇著眼懶洋洋地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fā)上，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江南，你可認識我?”小波問他。

“一個小毛孩，我要認識你干嗎?”他稍稍睜開眼說。

“我是李剛的兒子，你看清了。”

“哦，是革命烈士的接班人，失敬了。”他不屑地說。小波打開一個大箱子，里面裝滿了一捆捆的錢，小波問：“你可認得這些錢?”

“錢又不是人的臉孔，我怎么認得?”

“那你可知道那個神偷?”

“什么神偷?我又沒有失竊。”

“別自欺欺人了，告訴你，那個神偷就是我!你的錢是被我偷的。”小波說。

江南愣了一下，說：“你血口噴人，根本沒這回事!我看你想立功都想瘋了。”

“可是這每一沓錢上都有你的指紋，你怎么解釋?”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了，額頭上滲出一粒粒汗珠，他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

原來小波的媽媽早就懷疑她丈夫的死和江南有關(guān)，因為李剛對她說過：江南可能有間接參與販毒的嫌疑。但他媽媽沒辦法找出有力的證據(jù)，于是因恨成疾，五年后郁郁而死，臨終前，她拉著小波的手說：“小波，你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警校，找出真正的兇手，為你爸爸報仇!”然后撒手而去……小波抱著媽媽的遺體傷心欲絕，發(fā)誓一定要找到證據(jù)，扳倒江南，以告慰九泉之下不幸的爸爸媽媽……小波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終于考上了警校，他在警校刻苦學(xué)習(xí)，又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警校畢業(yè)，畢業(yè)后，他沒立即去局里報到，而是在外面苦苦尋找江南殺害他爸爸的證據(jù)，有半個月小波都到他爸爸犧牲的山崖下面，一遍一遍地搜索，他預(yù)感在那里一定會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于在小樹叢中找到了一把已經(jīng)生銹的來福槍，他斷定那就是殺害他爸爸的槍，他想：如果說是肖老板殺了他爸爸，怎么可能把槍馬上扔掉呢?何況他后面還有江南在追擊他……小波就更加認定是江南殺了他爸爸，但苦于沒有證據(jù)，他想：對付一個非凡的兇手，一定要用非凡的手段才行，他產(chǎn)生了盜開江南保險柜的想法，很巧，他正好遇上了肖老板敲詐江南的好機會，他不僅盜得了一百萬，還得到了那封勒索信，于是他就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跟蹤江南，當(dāng)江南第二次把一百五十萬放在小紅的別墅時，他又冒著生命危險成功地盜取了江南的錢。小波看到那偽造的照片后，就更肯定江南是殺害他爸爸的兇手，雖然他一眼就看出那照片是假的，但偽造這張照片的人一定是現(xiàn)場的目擊者，這使他信心百倍。他把盜得的兩百五十萬元和照片以及勒索信都交給了他爸爸的老戰(zhàn)友唐局長，唐局長把這些事向市委方書記和紀(jì)委書記匯報了，方書記很重視這件事，說了絕對不能讓烈士的鮮血白流。他同意小波暗中對江南調(diào)查，并叫唐局長配合小波的行動，于是當(dāng)小冬要殺人滅口時，被幾個刑警抓個正著……

紀(jì)委的張書記問江南：“你的四百萬是從哪來的?還有你是怎么樣殺害李剛的?今天你一定得把事情交代清楚，這樣還可能有個好的結(jié)果。”

“我沒殺李隊長，你別誣陷我!”他忽然很憤怒地叫了起來。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小波，把他押進來。”張書記說。不一會兒肖一水就被押來了，江南看看是那個勒索他的人，他呆了一下，很快就恢復(fù)平靜，他想：他來又能怎么樣?他只不過是一個制造假證據(jù)的勒索者而已。肖一水說：“江副隊長，你還記得我嗎?”江南一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像被人丟進了冰窖里一樣，渾身哆嗦了一下，想：怎么會是肖老板呢，莫非是遇見鬼了?肖老板繼續(xù)說：“你害得我背了殺人的黑鍋，我沒處可躲，為了逃命我只好去整容……”沒等他就完，江南整個人兒就像一堆爛泥，癱在了沙發(fā)上……

經(jīng)過多方取證調(diào)查，江南不僅殺害了李剛，而且貪污受賄了六百多萬元贓款和一套別墅，還包養(yǎng)了兩個“二奶”，成了濱海市有史以來的頭號貪官，因為罪大惡極，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小波因為挖出了一個本市最大的腐敗分子而榮立二等功。江南被處以極刑的那天，正好是一個秋高氣爽云淡風(fēng)輕的好日子，小波捧著一大把怒放的白菊花，雙膝跪在爸爸媽媽的墓前，含著淚說：“爸爸媽媽，你們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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