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虛胖癥

統計數據顯示中國平均工資以近年來最快的速度增長，但實際收入增長未必有這么樂觀。

官方公布的統計數字顯示，2007年3月中國平均工資同比增長了17％，達到1824元(240美元)/月，是自2002年中期以來最快的增速。這組數據引發了兩個爭論。一些經濟學家認為這是經濟過熱的另一個跡象，因此，有必要再次采取措施壓制需求。而不少人的反應是：“開什么玩笑?哪有這么高?”那么工資數據到底說明了什么問題?

很明顯，中國勞動者工資年增長率超過世界上絕大多數地方。2000年，中國的平均月工資是778元(94美元)，2006年為1750元(230美元)——僅僅六年便增長了125％。經通貨膨脹調整后，增長率有所降低，但過去的五年增長仍相當強勁。問題是調整過的數據仍然存在問題。

一、覆蓋范圍。工資調查的樣本由下列人群組成：國有企業員工(約3800萬)、各級公務員(約1000萬)、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比如在學院、醫院、研究機構、證券交易所等地方工作的人，約3400萬)、國有(相對)控股公司、改制企業和外資企業員工(約800萬)。這樣算下來，官方的調查涵蓋了大約1.1億城鎮職工。換言之，官方的工資數據沒有覆蓋農村勞動力(官方數字顯示，2005年，農村有4.85億勞動力，包括約1億在城鎮里自食其力的農民工)，也沒有涵蓋私營企業的雇員(不論規模大小)和絕大多數(我們猜測)外企員工。總之，如果官方統計的城鎮勞動人口的數量是正確的(2005達到2.73億)，那么調查就“弄丟”了1.63億城鎮職工，就如同把在城市工作的農民工也“弄丟”了一樣。

二、數據收集方式。過去工資統計數據體系主要依賴于各國有單位填報給國家統計局的統計報表，現在看來這種數據搜集和統計方式仍然被廣泛采用，是最重要的數據來源。工資數據的時效性、準確度、是否存在高報或低報現象等都存在疑問。

三、低報工資。很多研究者懷疑，國有企業低報了職工收入。但到底低報了多少?卻難于把握。一位國內專家猜測，三分之一的國企存在少報低報，職工收入的失真度較大。國企這樣做的動機主要有：財不外露(特別是某些壟斷行業)；降低社保繳費，企業須給員工上“五險一金”養老保險、工傷保險、醫療保險、生育保險、失業保險和住房公積金(只向有城市戶口的職工提供)。因為保險金是以工資額為基礎計算的，他們當然傾向于少繳社保稅費，因此也可能少報工資額。這種現象在雇用農民工的單位表現得更突出。自從2006年起，一些省市勞動保障條例規定，用人單位應為雇用農民工繳納工傷保險、醫療保險甚至養老保險。但由于農業戶口限制，農民工流動性又比較大，社保轉移方面存在困難，因此農民工離開某一打工省市時，通常無法取得或轉移保險。

我們曾對此進行粗略計算過，希望得出一個更精確的城鎮平均工資的數據。我們有官方公布的1.1億國有單位職工的平均工資數。我們認為它可能被低報了10％，因此把它上調。對于農民工的工資水平，我們使用調查得來的數據。2006年進行一次大型調查估計，農民工的平均月工資是053元(125美元)。但那次調查仍有6300萬農民工來被納入，如果我們假設他們的平均月工資在500～1000元。那么2006年城鎮職工的月工資平均為1251～1366元(165～180美元)，比官方公布的1750元低20％～30％。

以上是工資水平的絕對值部分，但上漲趨勢如何呢?我們懷疑官方的數據很可能同樣有所放大。首先，40％的官方樣本是公務員，在過去的三年里，他們的工資隨著公務員工資政策和工資發放方式的改變而有所上漲。在2004年以前，各級公務員的工資一部分來自財政，一部分來自本單位。因此，納入統計的名義工資數低于實際收入。由于套務員工資改革首先是由“暗”轉“明”，因此，很可能增大了近年來的工資數額，使得名義工資的上漲速度高于實際工資的增速。

讓我們再次回到農民工收入調查。調查顯示近年來農民工的工資上升了——并在2006年呈加速狀態——但同比并未達到17％。2005年農民工工資上漲7％，2006年上漲了11％，達到953元。這可能不足以再讓我們擔心城鎮工資增長預示著經濟過熱，不過，它也提出另一個重要問題：為什么工資增長得比以往更快?

這是工人技能提高帶來的生產率提升而導致的酬勞增加嗎?是像浙江這樣的省份不斷提高最低工資的結果嗎?是提高農產品價格的結果嗎?剩余勞動力正在逐步消失嗎?或許，是經濟真的過熱了?這些問題促使我在接下去的幾個星期里，深入中國加工工業的心臟地帶珠三角，了解這些問題的答案。在今后的專欄中，我將向你講述我的發現。

作者為渣打銀行駐上海的資深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