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美初去英國留學時,帶去的是一只在娘家已經服役15年的電飯煲,紫砂膽,升溫不易,煮飯特香,尤其適合做“龍井茶淘剩飯”及“碧螺春燴蝦仁”這樣的菜。
美初從中國城里買了硬得堪比奶酪的老豆腐,切成小粒,把火腿和胡蔥也切成同樣的小粒,包豆腐火腿餡的鍋貼兒,在屯飯煲呈煎著吃,結果讓洋舍友搶得差點打起來。黃頭發和紅頭發的洋舍友,一再追問美初用了哪門子的“神功鍋”,烹制出如此美味。當美初報出這口鍋的“生平事跡”——為一家4口煮飯15年,價值40元人民幣,合不到3英鎊時,英國同學的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她們覺得美初這個中國女孩太神奇了,吃飯如此講究,而用鍋如此馬虎,就像武林高手撿根樹枝就能當武器一樣,“武器”如此簡陋而內功如此深厚,這差不多已不是人,而是神。
美初抿嘴一笑,心說,能炒個豌豆蝦仁會包餃子就成神人了?那我媽媽我姥姥,大概當御廚也夠。洋人也懂投桃報李,不久美初就被邀請去英國同學家吃比薩、吃蛋撻,她看見人家一個廚房差不多有美初的娘家那么大,里面有包括煮蛋器、攪蛋器在內的十幾樣電器,有幾十種醬料瓶子調味瓶子,有幾十口挑掛起來的叮當锃亮的鍋,美初的眼珠子也要掉下來了:要這許多鍋干嘛?就算一道菜換一口鍋,也用不了這許多! 而且,每口鍋價值100-300英鎊。美初暗伸舌頭:把這些鍋拍賣了,夠付我一兩年的生活費了。
美初很快發現這些“貴族鍋”真的有從容不迫的貴族派頭,看著賞心悅目,用起來,能將烹飪化作舞蹈。舉一個例子,外國人煎魚燒魚,必用魚鍋,魚鍋的外形就如一尾肥滿鱖魚,是完全不粘底高密封的材料做成的,魚放進去,作料加滿,漫過三分之二的魚身,蓋上鍋蓋,讓它緩緩入味,整個廚房并無一絲油嗆氣和魚腥氣。你要知道,從前,煎魚不破皮可是考驗每一位新嫁娘之烹飪功夫的考題,魚身上微有一縷水氣,一翻身魚皮就粘掉一大塊,婆婆的臉立馬就黑了;魚在烹飪中很容易糊,飯店里的學徒忍不住揭開鍋蓋去看,馬上挨師傅一記爆栗——烹魚最忌“走氣”,走了氣魚就不香了。見了魚鍋,美初才知道新媳婦和小學徒何其冤哉:他們是沒趕上擁有一只價值千金的得心應手的魚鍋。
西式美鍋有乾坤,比方煎炒鍋里還配有烘烤架,這樣一個形如烤盤般的矩形帥鍋可以當烤箱用。如何測試烤箱內的溫度,不致將比薩烤硬、蛋撻烤焦呢?說明書上寫得明明白白:先把鍋燒熱,將一小勺水投入鍋內,等水滴凝結成大水珠,就說明溫度到位了,把鍋內略擦到八分干,腌好的牛排雞脯或者咖啡蛋撻的生坯,都可以放在烤架上端入鍋內,一滴油也不必放,閉緊蓋子開小火,等鍋邊冒水蒸汽,西式大餐已預備完畢,只等你用啟子開酒瓶了。
西式快鍋,能當蒸屜用,還能當高壓鍋用,沒有聽上去讓人生畏的氣閥尖嘯聲;長方形的鑄鐵鍋,能當野餐的燒烤架……美初現在終于懂得了好劍配英雄、美玉配美人的道理,用她自己的話說,有好鍋撐腰,每個人都渴望成為喂肥朋友的廚子,渴望成為先盡嘗美味再上跑步機的“快樂賤種”。
從中國到英國,美初帶去了一堆書和一堆藥;3年后歸國,她帶回了一堆鍋分送眾人。因為好鍋強健了美初的身體和精神,那堆藥一粒也沒用上,全部過期扔進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