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幾封學生的反映信嘛，小題大做!至于停我的工作，讓我反省嘛!”四十幾歲的張老師眉毛一揚，和同辦公室的江老師發著牢騷。

江老師一言不發。

張老師不滿地斜視了一眼江老師，滿心里的瞧不起她。想想自己和江老師一起畢業分到這所學校，共同工作了二十幾年。同樣是班主任，自己逢年過節收的學生禮物是不計其數，加之自己補課賺錢，已經是教師里的小小富婆了。那些后生晚輩哪個不說她是名利雙收的能人。而這個自命清高的江老師，不辦班不補課，整天扎到那些學生中，義務輔導啊輔導!收學生的禮物也只是一張賀卡。簡直是神經有問題!“你清高，清高有什么用，還不是全家陪你遭罪!你要是有人家張老師十分之一的能耐就行了!”江老師的愛人有一次當著自己和江老師的面發出怨嘆。

江老師依然我行我素。可謂桃李滿天下，清貧已半生。畢業后的學生們年年給她郵賀卡。江老師都珍藏著。

“江老師——”“張老師——”一樓管收發的陳老師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四樓，“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喜訊——你們倆發了!”

“什么，我發了?”張老師張大嘴巴，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陳老師。江老師則依然埋頭備她的課，如老僧入定。

“看看這是啥?”陳老師遞過來兩個包裹單。眾人圍了上去。只見江老師的包裹單上寫著項鏈一串。保值八萬元。張老師的包裹單上寫著賀卡六張。保值十萬元。落款都是郝南國。

“郝南國是誰?”張老師搜索著記憶，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郝南國?”江老師一下想起來了。郝南國是她和張老師十五年前教過的學生。張老師還是郝南國的班主任呢!

江老師想起了那難忘的一幕：教師節前的幾天，張老師大包小裹地收了不少學生送的禮品，隨手把幾張學生手工制作的賀卡用手揉了揉，扔進了廢紙箱。不巧的是被風一吹，刮到了外面，恰好被那個講衛生、愛勞動、家境貧寒、學習優異的郝南國發現了。他拿著那幾張賀卡，躲在一個角落里哭泣，被江老師發現了，江老師安慰了好長時間才算止住他的淚水。

從未收過學生錢財的江老師此時面對著包裹單，就像做賊被捉住了一樣，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而張老師則不然，她忽然笑了起來，說：“是我們家親戚給我郵來的。”此時，張老師感覺全身膨脹得跟宇宙一樣大。整個一上午張老師都在想那幾張賀卡是什么做的：是金的?是銀的?是玉的……她胡思亂想了一上午，也亢奮了一上午。

中午，天起風了，眾人還是簇擁著江老師和張老師來到郵局領取包裹。剛一進郵局大門，天竟然下起了小雨，一會，雨越下越大了。但張老師早已忘記了這一切。

江老師打開了包裹，包裹盒里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老師，您永遠是我們心中最圣潔的老師。戴上吧!這是我們八五屆畢業生集體為您買的。這不僅是一串項鏈，這是我們感恩的心!請您務必收下!”

眾人肅然起敬。江老師用顫抖的手打開里層，一串璀璨的鉆石項鏈赫然出現。江老師哭了，像個孩子。眾人的眼圈都紅了。

這時大家想起了張老師，“張老師，快打開讓我們開開眼界吧!”有人央求道。張老師斜眼瞅了一下大家，慢條斯理地打開了包裹，里面是六張被揉皺了又展平的手工賀卡。每張賀卡上都寫著：“老師快樂，愛心無價!”每一張賀卡下面都有學生的姓名，還標有1985年這個時間。張老師一張一張翻完，沒見到任何其他物品。眾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得其解。愣了一會，張老師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丟下賀卡，手捂著臉，奪門而出，沖入雨中。

賀卡散落在地上，江老師彎下腰，像撿玉做的寶器一樣，一張一張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