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新聞就是今天的歷史。
艾豐進入《人民日報》開始新聞生涯是在1981年,幾乎與改革開放進程同步。至今,改革開放已近30年,在這樣的背景下,捧讀《一個記者能走多遠:艾豐評傳》(成思行著,北京大學出版社),讀到的就不僅僅是一位名記者、經濟學家的個人風采,而是以他的視角記錄的改革開放史。
傳記作者認為,對于艾豐那一代的記者來說,有種揮之不去的歷史責任感,用艾豐的話來說,就是“記者要想總理想的事”。雖然艾豐的本分是做經濟報道,但事實上,他卻為改革開放奉獻了不少創見,傳記中對此作了詳實論述。對于三農問題,他就提出過“增加農民收入”的超前觀念,被寫入中央文件;他堅持并挽救了“農業產業化” 概念;提出小城鎮和城市化。他提出企業要進行“資本運營”;對“恨能人”、“恨富人”的“兩恨文化”作了深入的闡述,理性辨析“貧富差距”。在中國加入WTO之際,他提出15條對策,其中,“文化力”對策等卓有遠見。如今,這些創見有的已經融入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化為經濟常識,有的依然敏感地觸動著社會的神經。
傳記中還描寫了艾豐與不少企業家的交往,為鄂爾多斯、長虹、青島啤酒、張裕、張瑞敏等企業和企業家的成長傾注了關心和幫助。與此相聯,他強力倡導并啟動了名牌戰略,為民族企業的成長進行創造性的服務。艾豐為什么會這樣呢?傳記作者分析說,艾豐深深了解企業家在當代中國社會結構中的價值,他的觀點是:“企業家階層是中國幾千年都沒有出現過的階層。企業家階層形成之日,就是改革開放成功之時?!?/p>
艾豐為什么會逐漸進入這樣的角色呢?傳記作者也力圖給出正確的答案。
科學的方法是可能的答案之一。艾豐方法的核心是接“地氣兒”,到實際中、到工作中、到生活中去發現問題,尋找問題的答案。農民增收觀點的提出,正是建立在派出六位記者到農村采訪了一周的基礎之上,最終從一位農村老太太口中得到了“就缺錢”三個字,艾豐敏感地覺察出了它的份量;資本運營的概念,則是他親自到春蘭采訪時總結實踐的得意之作?,F在,通訊手段日益發達,地球成了村莊,世界變平,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和記者習慣于坐在辦公室里,習慣到網上Google線索,與工作、生活和群眾的距離越來越遠。少了“地氣兒”,理論和報道就少了真實的力量。
艾豐的方法還集中體現在他的辯證思維上。這位以新聞為“妻子”,以哲學為“情人”的學者,在專著《中介論》中提出了“一分為三”的理論,跳出了“姓社姓資”的二元論模式,以自己的方式表達了對于改革的理論見解。正是這樣的思維方法,使他對于改革開放的認識更具多元視角,也使他的報道跳出了臉譜化、模式化的路徑,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
在新聞界,艾豐的理論水平是公認的?,F今活躍在新聞傳播業的記者編輯們,大多讀過他的兩本“方法論”:《新聞采訪方法論》和《新聞寫作方法論》。以方法論來統領實踐性極強的采訪和寫作這兩項新聞業務,這開了新聞學界的先河,一洗新聞無學的歧見,提升了新聞采訪寫作的教學與研究層次。
當然,艾豐在這30年里走過的路,也是觀察新聞傳播業改革開放30年的一個獨特視角。艾豐先后供職于人民日報和經濟日報,這是兩張具有權威性和影響力的中央級主流報紙。而艾豐在這樣的平臺上所進行的經濟報道,自然與改革開放形成了良性的互動關系。艾豐所實踐和總結的種種方法,以及由他開創的不少事業,價值依然恒在;另一方面,我們也必須看到,傳媒環境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經濟報道的對象、受眾、觀念和話語方式都出現了明顯的變化,經濟學界和新聞界的功能和作用也發生了轉化。時代提出的新問題,有待我們吸取艾豐的精神實質去研究和對策。
艾豐是新聞界和經濟界的名人,但傳記作者成思行也并不為尊者諱、為賢者諱。例如,夏任凡任沈陽市電車公司經理期間,一些老干部聯名舉報他存在“多吃多占”等違紀問題而被調查。關鍵時刻,艾豐出手相援,徹底改變了夏任凡的命運。而15年后的2003年,夏任凡竟作為沈陽慕馬腐敗大案的第二批涉案人之一,因貪污、受賄行賄巨額財物一審被判處死刑。對此,傳記作者也成功打開了艾豐的心扉,讓傳主一說究竟。
作者成思行,是我博士班的同學,他對中國名記者有著長期關注,并與其中的不少風云人物有著深度的交往,艾豐就是其中之一。他對艾豐傳記確定的立意是:“不寫一般歌功頌德的人物傳記,而是著力剖析典型個案,緊扣政治經濟社會熱點問題,揭示中國社會轉型時期過渡態知識分子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及心態的變遷。”這一立意最終打動了艾豐。而從著手到傳記付梓,其間竟集了七年之功。因而,在這部傳記中,艾豐實際上像一滴水,一面鏡子,折射出改革開放真實而豐富的歷史,也折射出那一代傳媒和經濟精英們的復雜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