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地球沒有家

靠岸的湖水里，倒映著春天里深深淺淺的綠和星點的野花。忽然，湖水一陣動蕩，野花破成碎片。一條鱷魚從湖水里冒出來，靜靜地，躺在水面上。在鱷魚的頭頂，是陡峭的堤岸。高高的堤岸的土壁上，布滿著大大小小的洞穴。色彩絢麗的食蜂鳥在洞里洞外忙忙碌碌，往采穿梭。

小鳥就要出生了。一只年輕的食蜂鳥在叢林里捉來小蟲，親昵地喂進妻子的嘴中。當它心情愉快地鉆出小窩時，差點一頭撞上另一只食蜂鳥。守在門外的是它的老父親。

父親已經不止一次地守在這里了，父親是來懇求它回家的。父親要它回去幫忙照顧即將出生的弟弟妹妹。

食蜂鳥非常厭煩父親的喋喋不休。它從父親的身旁飛了出去。它愛著自己的妻子。它不會拋棄它。它自己的孩子即將出生。父親沒有放棄。兒子一回家，它就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年輕的食蜂鳥一言不發，把銜在嘴中的小蟲遞給妻子。妻子忐忑不安地靠近它，小心地伸出嘴。父親咂著嘴，懇求兒子把蟲子給它。它幾乎不給年輕的食蜂鳥和妻子單獨相處的時間。它反反復復地在它們的巢穴里鉆來鉆去，被擠到外面之后，它又在外面弄得通通直響。煩躁的食蜂鳥，沒法向父親發作。它氣哼哼地遠遠飛去。

食蜂鳥站在一根剛剛抽出了綠的細枝上，漫不經心地望著不遠處一窩慌張而忙亂的蜜蜂。它一動不動。被父親攪得一團糟的生活，讓它灰心而絕望。

父親不厭其煩地還在家門口等著它。它空手而歸。孵著蛋的妻子緊張地盯著它。父親說，孩子，回家吧。你看你這里，容易淋雨，又不安全。還是回家吧，回家吧。食蜂鳥垂頭喪氣。它終于沒能經住父親的糾纏，留下悲鳴的妻子，乖乖回家了。很快，大家庭里的小食蜂鳥們啄破蛋殼，快活地鉆了出來。

這個背叛了妻子的年輕丈夫，一言不發地埋頭工作。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父親已經老了，等父親不在了，家就是它的了，它就可以要求自己的弟弟妹妹們，也來幫忙養育它的孩子。不過那時候，它也許會重新娶一個妻子。 悲傷的妻子沒有像別的鳥兒一樣，拋下即將出生的孩子。她堅持孵出了它們。像公公那樣一個大家庭，都要不擇手段地把兒子糾纏回家，去幫助養活剛出生的小鳥，它，孤單一個人，一個單親母親，能夠養活自己的孩子嗎?

與別的家庭相比。這個家是簡陋的，這個家因為它們年輕，或者因為它們無從選擇，筑巢的地方甚至都是危險的。而且，如今的這個家，已經殘破不全，沒有骨氣的丈夫逃回到父母的身邊，留下它，還有剛出生的孩子?？墒悄赣H必須養活自己的孩子。它用盡了一切的辦法，它甚至可以不惜臉面地接受沒出息的丈夫從家中偷偷拿出的食物。孩子漸漸地長大，只要能飛，一切就都好了。一場大雨過后，一只饑餓的蜥蜴，盯上了這位單身母親的家。它冒著掉進湖水的危險，飛快地爬向嗷嗷待哺的小鳥。母親不顧一切地猛撲過去，拼命地拍打它、啄它。雨后變得松軟的泥土簌簌地直往下掉，害怕跌落到湖中的蜥蜴，只好放棄進攻，逃向岸邊。驚魂未定的母親剛剛停下來喘息，意外發生了。經過蜥蜴的一番折騰，被雨水泡得松軟的泥土帶著鳥巢驟然跌落。那只原本懶洋洋地躺在水中的鱷魚，閃電般撲過來，小鳥剛剛掉進湖水，就被它一口吞下。

年輕的母親盤旋在湖水的上空，悲鳴著，久久不肯離去。

(選自《都市文化報》2007年8月9日)